第5章暗色的漩渦(四)
「一共四十七,」司機看了一眼計價器后說道。
「嗯……」
朱澤抽出一張一百元紙幣遞給司機,從司機手中接過找零後起身下車打開後備箱拿行李,關好車門,目送計程車一溜煙消失在前方拐角。
朱澤獨自一人提著行李不疾不徐地朝調和路方向走去。
偶爾從路旁廣播里傳出的女播音員的甜美聲音,會輕輕告訴她此時已經是上午九點零七分了。
九點零七分。
朱澤心情沒來由地有些煩躁。她胡亂踢開了地上一顆礙眼的石子。石子滾落髮出的『噠、噠『聲不知怎的觸動了她的煩躁點,那種想要隨隨便便拎起一個人暴揍一頓的負面情緒橫衝直撞,幾乎要衝破她因為假期結束而變得所剩無幾的理智。
啊!好煩!!
朱澤在內心裡不斷咆哮,一臉的苦大仇深。
那凶戾的表情讓少數幾個正巧從旁路過的陌生人膽戰心驚,皆與她拉開兩米的安全距離,懷疑她隨時會從行李箱中抽出一柄刀把周圍礙事兒的東西全砍成兩節。
也不怪他們膽小,畢竟這種事是真實發生過的。
朱澤一路走一路煩,再一次轉過一個拐角,一抬頭,路旁的一個歪歪斜斜,『賤模賤樣』的指路牌登時映入朱澤眼帘,她……眯了眯眼睛。
那不是……調和路的指路牌嗎?
朱澤發現自己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就是自己的假期是真的已經結束了。
她面前這一個『賤模賤樣』的指路牌此刻就像一個導火索,直接引炸了朱澤!
氣!
朱澤一個箭步衝上前,抬腿便是一腳橫掃,把無辜的指路牌踢了個仰倒:「笑笑笑!笑個屁啊!信不信我把你給拔了?」
指路牌發出一聲懵圈的嗚咽。
蛇精病,我什麼時候笑了!!?
……
朱澤慢慢走遠之後,指路牌艱難轉動自己碩大的鐵腦袋,向朱澤離開的方向看去,卻憋屈地發現朱澤提著行李,已經一臉不爽的消失了。
指路牌氣的躺在地上不斷蹦噠。
作為一個成精多年的指路牌,它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隨意虐待!
必須讓她付出代價,哪怕那個傢伙是——調和局的朱澤!
這天晚上,唾面自乾的指路牌悄悄的摸出了一支在路邊拾來的,不知誰丟的鋼筆和牛皮本,借著路燈的暗光在本上不停地寫著什麼,中途還咬牙切齒,彷彿要把面前的本子撕個粉碎,以解自己心頭大恨。
離近了看,
只見牛皮本上赫然寫著:
3147年,二月二十一日,天氣晴。
今天本是一個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好天氣,也是一個曬太陽的好日子,我本來正懶洋洋地接受著太陽老爺爺的溫柔撫摸,誰知——一個瘋女人二話不說上前就給了我一腳!還踢到了我腰,痛死我了!!等日後我化了形,定要那瘋女人為她的舉動付出慘烈代價!!!
指路牌拿著筆,臉上的不爽與朱澤如出一轍。
……
朱澤抬眼看了看久違的別墅,沒急著上去,而是掏出手機點開了一個名為「調和局大家庭」的群聊,在群里發了一條消息:「我回來了。」
周天澤昨天便已經將邱承玉與和墨悠這兩位新人拉進了群里,因此朱澤的消息他們也能看到。不過二人都沒有說話。
不過多時,一條消息蹦了出來。
裴傾:「老大回來了?」
朱澤回了一個字:「嗯。
」
她還準備說什麼,「挺屍」了一個星期的調和局朱長老突然發了一長串消息——真不知道短短几秒他是怎麼編輯好的,朱澤懷疑他早有預謀:「豬孫女你可算是回來了,真是急死我這把老骨頭了!!你不在的這些天里,我這兒積壓了六百多份文件,我剛才已經讓你那不爭氣的弟弟朱醒晨火速給你送過去了,你快點批閱,後天下午我再讓他去拿哈。」
沒過幾秒朱長老又尷尬地補道:「錯了錯了,是朱孫女,輸入法的毛病。」
朱澤才不吃他那一套:「死老頭,能耐啦,連親孫女都敢拿來消遣!你胳膊癱瘓,不會動啦?自己不能簽?別告訴我你許可權不夠,我朱澤就不信那六百多份文件標籤上頭貼的全部都是代表最高保密規格的紅標籤!朱醒晨那個二缺敢來我就敢打瘸他!」
秦長老:「等等」
李長老:「可別!」
調和局另外兩位長老都被朱澤嚇得蹦出來了。
朱長老:「要三思啊!我的好孫女你先別急著打瘸你親弟弟,我還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沒來得及告訴你!」
朱澤發了一個疑惑的表情,冷笑。
她很好奇,她那個缺了大德的爺爺嘴裡能蹦出什麼好消息。
朱長老:「前幾天我跟老李還有老秦私下裡討論,覺得你也滿了十八,是時候出去看看這個世界了。不能再讓你成天坐在辦公桌前看一些……咳,沒多少用的文件——當然我指的是一小部分。以後這些東西就交給我們這些沒用的老頭子吧,你帶著天澤他們幾個人,多出去看看。」
認真的?
朱澤手一哆嗦,通訊器掉在了地上。她近乎顫抖著手拾起來,睜大眼睛又看了一遍,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朱澤:「!!!」
鐵樹開花了!!
幸福來的太突然啊!!
朱長老又道:「但是,我親愛的豬孫女啊」
李長老也不懷好意:「但是老大啊」
秦長老也說:「朱醒晨應該快到調合路了吧?」
三個長老同時打出四個字:「最後一次!」
朱澤無語:「……」
算了……我不計較……看在以後我都自由了的份上。
朱長老又說:「咳……等一會兒可能會再來兩個新人,你注意一下。」
……
「連軫,畫完了嗎?」
湘瓊嘴巴鼓鼓的,好奇地蹲在連軫一旁,望眼欲穿。
「別著急,還剩下一點。」
連軫手中不疾不徐,畫筆輕輕點染,完成最後一筆。
連軫靜靜觀賞片刻,才起身收起筆墨紙以及他那帶石蓋的小硯台,變戲法似的收入他那無底洞似的上衣口袋中。
連軫穿著他萬年不變的黑白相間的平平無奇的衣服。
「現在畫完了。」
連軫說。
「哦哦哦,那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湘瓊一臉乖巧,含糊不清地說。
「不急,我們先去吃飯。」
連軫揉了揉湘瓊瞬間低下去的小腦袋。
「彆氣,監督你吃完飯,我們就去『雲渦』。」
連軫安慰似的晃了晃湘瓊的胳膊。
湘瓊也晃了晃連軫的胳膊,像是無聲的抗議。
一大一小的兩人漸漸走遠。
……
「最後三天……」
這是一個男子的低語聲,充斥著無法言說的狂熱。
一條荒無人煙的小徑目送男子漸漸遠去,直到在路的盡頭化為一個不起眼的斑點。它自己則在無邊的寂寞里獨自品嘗這個時代慷慨贈予它的愁思。
男子下巴微揚,嘴角古怪笑意宛如狂風席捲,帶起了遮擋住他面部輪廓輪廓的衣帽,露出一張稜角分明,滄桑的臉來。
他眼中的那一縷光芒,是貪婪褪去后的冰冷寒光,如同北極經歷萬年磨折的寒冰被人力輕輕撬開一角,讓人為之膽寒。
「一切都……是我的……」
男子用力握住手掌,攥緊那個名為『權力』的……東西。
屬於權力的慾望。
……
「一切都準備好……三天後,我們必須到達那片森林……」
「是。」
………
「都準備妥當了嗎?」
「準備妥當!」
「好……一切三天後自見分曉……」
……
手握權柄的大人物們行走在江城,滔天慾念竟讓命運的軌跡發生了偏移,撬開了歷史中深埋的墳墓。
也悄然改變了一群年輕人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