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岱宗夫如何
寧荇芷上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薄外套。
及頸短髮,發梢略微彎曲。
五官柔和,桃花眼,眉毛天然精緻,便是細看,也不見雜亂,加之皮膚白皙,不長痘痘,也許乍看之下,並不驚艷,但時日久了,卻越發覺得舒適順眼。
除了喜歡開開車,她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缺點。
徐閣算算,兩人相識大約已有……十年?十一年?大約吧。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孤兒。
現在……
自然不是了。
這當然不是說她那可能大約已經去世的親生父母復活了。
而是在她五年級的時候,被一家人收養了,家境似乎還不錯,具體做什麼的,徐閣也不是很清楚。
寧荇芷本人談起來說的也很含糊,只說在外地「做生意的」,徐閣後來也沒再多問。
她的養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不知為何也沒將她接走,只留下一個骨瘦如柴、似乎只一口氣吊著的老管家,陪著她在當地讀書學習。
就這樣,他與寧荇芷在同一所小學念書,後來又去了城裡的同一所初中、高中。
雖然初高中六年都不在同一個班級,但相互之間的聯繫也並未減少。
高考結束后,兩人成績只相差個幾分,遂報了同一所院校,專業不同,自然也不在一個班級。
她嘴角一歪,說:「這麼憔悴,昨晚夢到我了?」
兩人吃著關東煮,在校內閑散地走著,沒什麼目的地。
徐閣無語道:「別憑空污我清白……」
「切。」她低頭將豆腐泡戳進湯裡面泡一泡,然後戳出來丟進嘴裡,
「你去泰山那邊做……哎,戳我魚丸幹什麼?剛才不能自己買啊!」
徐閣:「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去泰山是去修仙的。」
寧荇芷恍然大悟,「哦,原來是修仙啊。」
徐閣呵呵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信。」
「信啊,」寧荇芷不屑的「切」一聲,:「不就是修仙嘛,為什麼不信。」
徐閣喝口湯,然後看著遠處輕嘆一聲:
「這件事情確實過於離奇,不信正常,假設突然某天室友跟我講,他要回老家修仙,我也不信。」
寧荇芷:「彳亍吧。」
「你覺得我應該去嗎?」
寧荇芷很奇怪:「你不是都已經決定了嗎?現在來問我?」
徐閣道:「我是說,如果我真的是去修仙,你希望我去嗎?」
「這有什麼問題嗎?」
徐閣調笑著說:「到時你我可就仙凡有別了……」
寧荇芷瞧了他一眼,輕聲道:「現在不是嗎?」
徐閣又伸手用竹籤戳了一個她碗里的魚丸,笑著說:「當然不是,我這不是還沒入門嘛……」
「最後一個了!」
「以後有機會再給你買。」
「不要。欠打。」
寧荇芷抬手打了徐閣一下。
徐閣順手從路邊摘下一朵迷你小花,送給她,「賠你的魚丸。」
「我靠,人家在路邊待的好好的,你把人家頭擰下來送給我?謝謝你啊。」
「……」
「……」
「有緣再見。」
「嗯,會的。」她說。
「……」
將她送回宿舍,徐閣孤身一人走入竹林里幽靜的小路,行人稀少,喧囂逐漸隱去,行路聲因而明晰。
吹入懷裡的風已有些涼,
離深秋大約只缺了一場雨。
……
……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當不見邊際的群山佔據視野時,徐閣心中的震撼是難以言表的。
厚重的山體在周圍平原的襯托下更顯巍峨壯闊,此起彼伏的山脈和大團的青綠被淹沒在清晨茫茫的大霧裡。
徐閣只在景點見過一兩百米高孤零零的山。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綿延數百里的巍巍群山,這種隨之襲來的震撼,使他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在拚命地壓住他的胸腔,激動之情竟使他的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起來。
「小師弟,你要是覺得喘不過氣,可以試著把車窗關上。」
「噢……」
其實徐閣是希望師兄御劍帶他回宗門的,不過這兩天車票降價,第二張更是半價,買到就是賺到,於是他們就乘車來了。
「……」
「到了。」
關修遠著一身寬大青衣,腰間懸劍,目光澄澈如溪水,所眺望處,拂雲百丈青松柯,只聽他開口:
「師弟,你且一人入山,我便不回去了。」
徐閣驚訝地回頭:「為什麼?」
關修遠洒脫笑道:「我生來散漫,又愚笨不堪,常惹師父生氣,此番若回去定要被他老人家給關個兩三年。」
徐閣旋即道:「意思是關師兄你不會在這兒陪我修仙?」
關修遠:「山間連草木都寂寞,我又哪裡待得住,況且我還有許多事要做,邪祟橫生,為禍人間,我應有許多還未相逢的道友已在路上,待我相識、相知。」
關修遠又遞給徐閣一個造型精美,表面畫有「松鶴延年」的酒葫蘆,
「幫我送給師父,然後暗示他老人家,這個酒葫蘆很貴重,記住,一定要漫不經心的暗示,別太明顯。」
徐閣拿著酒葫蘆翻來覆去地看,好奇地問:「有多貴重呢?」
關修遠斟酌一下,道:「這個……小師弟你看著吹吧。」
「……」
「哦,還有,師弟這清修的兩三月間若是想我了,可以在q上跟我聊聊天,也快了……」
徐閣:「什麼快了?」
關修遠讚歎道:「泰山的wifi快覆蓋到咱們的宗門活動區域了,到時再讓師父出手,用法力增強一下信號,到時你我二人視頻通話也不會卡頓。」
徐閣順勢問:「那視頻的時候,師兄可以直播降服女妖給我看嗎?這或許對我今後的修行鬥法起到一些指導意義。」
關修遠有些為難:「這……這恐怕不太行……」
「好吧。」
「……」
「去吧。」
「可我好像不太認得路啊。」
可惜現實中不能打出「笑哭」的表情,不然這太符合徐閣現在的心境了。
雖然他有紙質地圖還有導航,師兄也給指過路,但這可是莽莽群山啊。
而且,徐閣其實也有一丁點擔憂,目前他只接觸過關修遠師兄,
宗門內其他人什麼性格他還不甚了解,也不知道是不是非常的好相處,如果不是的話……
恐怕後面也會生出一些難處。
「無妨,師兄在後面看著你,去吧。」
「好叭……」
徐閣沿著不知何年開闢出的登山台階,走了有幾十步,回過頭,師兄握著腰間劍柄,立身如秋竹,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徐閣帶著不多的行李,繼續拾階而上,漸漸隱入晨霧。
待到蒼松翠柏處,再回首,白茫茫一片,身後懸崖若截,不見青衣,但他知道,關師兄還站在那兒。
「待我修行有成,也當如是。」
登臨高處,徐閣胸中自然生出一些氣概。
來時,他只是想抓住奇遇,見識修行,現在,他還未入門,卻因境而感,一念忽起,開始逐漸思考起修行的目的。
只是這一念,僅起於「仿效」,而非「責任」,因而並不強烈,在他轉身後不久,便轉淡如雲煙。
「唧……」
「唧……」
師兄養的鷹隼從下方飛來,環繞徐閣身側,嘶鳴幾聲,引路於前。
徐閣當即明白,師兄哪會放心他一人獨行,於是跟著這隻通體漆黑的鷹更往霧深處去了。
很快他便脫離台階主路,拐向崎嶇坎坷的小道,自清晨一直到午後,雲霧淺了許多。
路途中他見到過好幾座低矮的塔型建築,也見到山泉水自上而下淌過光滑的岩塊,他休息時,黑鷹便站在石塊上梳理羽毛,任由清清流水沒過鱗爪……
唧!
一聲唳鳴,黑鷹展翅,離去時鱗爪帶起一溜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