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絕地翻盤
與此同時。
陽晉只感覺自己的拳頭像是打在了三寸厚的鐵板上，一股強大的反震力從拳骨沿著臂骨不斷向上攀升。
短短的瞬間，整條右臂的骨頭像是寸寸折斷般，鑽心的疼痛如潮水般陣陣湧來。
他死死咬住牙，嘴裡發出一聲痛哼。
不過劍齒虎在這一擊下也不好受。
爆發性的力量自上而下貫穿了它的身軀，它整個背脊從擊打處向下凹出一個深坑，像是攔腰折斷一般。
「嗷——嗚——」
痛苦的哀嚎聲在林間炸響，震耳欲聾。
劍齒虎被陽晉硬生生從空中擊落。
在落地的轟鳴聲中，地面被砸出一道深坑，煙塵四散。
而陽晉則是在落地后稍稍後退出數十步，與劍齒虎拉開足夠的安全距離，隨後才止住腳步。
他的額頭滿是汗水，右臂耷拉在身側，不斷地顫抖。
劇烈的疼痛讓整條右臂像是被扭成麻花似的，完全使不上勁。
看樣子，這條手臂一時半會是派不上用場了。他忍痛心想。
無論是力量還是防禦，他和劍齒虎之間的差距都過於懸殊，剛才的攻擊無疑是在以卵擊石。
劍齒虎傷沒傷到不好說，反而是他自己的骨骼先承受不住了。
陽晉死咬著牙，目光緊盯著煙塵中那道倒地的黑影，眼都不敢眨一下，全身肌肉繃緊，蓄勢待發。
聽剛才的慘叫聲，劍齒虎應該是受了傷，不過傷勢有多嚴重，他自己心裡也沒底。
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煙塵慢慢散去。
劍齒虎緩緩站起身，腳步踉蹌有些不穩，似乎還沒緩過勁來。
從他的角度看去，劍齒虎後背脊骨處的皮毛，往下凹陷了一大塊。
除此之外，看上去似乎並無大礙。
果然不行嗎，他心裡往下一沉。
雖然事先就猜到可能會是這個結果，然而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他心裡難免還是有些挫敗感。
看來，只能用最後的辦法了……
陽晉偏頭朝某個方向看去，視線穿過層層枝幹的遮擋，可以看見在百步開外的樹叢中，有一片開闊地。
喬木稀疏的空地上長著一簇簇雜亂的野草，看上去已經許久沒有人光顧過了。
那個東西，應該還在的吧？
因為太久沒去了，此時他心裡也有些不太確定。
這時，劍齒虎似乎已經從剛才的攻擊中緩過來了，狠狠甩了甩腦袋，一雙獸瞳牢牢地鎖定在陽晉身上，目光中透著嗜血、暴怒、渴望、亢奮、以及……
一絲絲濃濃的忌憚。
後背如海潮般湧來的劇痛告訴它，眼前的這隻兩腳獸，並不像之前遇到的那般羸弱。
它自出生以來，還從未受過這麼重的傷勢。
這一次，它絕不會輕易放過眼前這隻弱……還算強壯的兩腳獸。
接下來，就是你的死期！
劍齒虎身軀陡然一震，虎瞳閃射出璀璨精光，緩緩抬起上頜，張開血盆大口。
在陽晉戒備的目光中，它胸前毛髮如海浪般起伏，胸腔充氣般隆起。
它這是……在蓄力？
看著劍齒虎異常的舉動，陽晉心中不解，但不知為何，他心裡突然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
下一刻，一道狂暴如雷鳴的咆哮聲在林間炸響。
「吼——」
滾滾的咆哮聲從劍齒虎深淵般的喉嚨深處轟出。
它身前的空氣似乎都在震顫，盪起一道道肉眼可見的透明波紋。
聲音如海嘯般席捲而來，樹上的枝葉，地上的花草，甚至是腳下的大地，都在瘋狂顫動，勢如地龍翻身。
陽晉只覺眼前兀地一黑，身體瞬間失去了一切知覺，彷彿大腦與肉身之間切斷了所有聯繫，如墜深淵。
他只能勉強抬手捂住雙耳，試圖減緩些痛苦。
然而咆哮聲卻如魔音貫耳般，無視一切防禦和屏障，直接在他腦中炸開。
像是有兩把利刃活生生地插進耳膜，然後在腦子裡瘋狂絞動，令他頭痛欲裂。
音潮一浪又一浪，經久不息，陽晉根本沒有任何抵禦能力，只能咬牙苦苦支撐著。
他臉上彷彿戴上了痛苦面具，渾身的肌肉都在不聽使喚地戰慄，耳膜暴起陣陣轟鳴，彷彿隨時可能破裂。
這根本就不是尋常野獸能發出的聲音！
聲音中彷彿蘊藏著某種未知的力量，正是在這種力量的加持下，咆哮聲才具備如此驚人的威力。
趁著陽晉在音浪中失守的片刻，劍齒虎止住咆哮，再度暴起，朝著陽晉撲來。
只不過，此時它的速度已不復之前那般迅猛。
剛才的箭矢攻擊以及陽晉最後那一拳，終究還是讓它受了不輕的內傷。
再加上長久距離的奔襲和失血，它的動作比起剛見面時，已經遲緩了不少。
危急關頭，察覺到危險的陽晉猛地一咬舌頭，以痛止痛，這才從暈眩中稍微恢復了一些神志。
此時，劍齒虎已經趁著這段時間，逼近到他近身處，眼看就剩幾步的距離了。
若不是他之前落地時特意拉開一些距離，恐怕此時就要栽在這道音波上了。
強忍著身體的不適與腦中的暈眩，陽晉二話不說，面朝剛才看的方向，正欲奔去。
然而，就算他爆發速度再快，也還是需要一小段時間來啟動提速。
可此時劍齒虎早已逼近他身後，怎麼可能會給他這個機會。
它彎刀般鋒利的前爪朝著陽晉后心，閃電般刺來，虎瞳閃過一絲得逞的興奮。
該死！
老爹還在等我，我怎麼能在這裡倒下！
只要到達那裡……
陽晉面露狠色，一咬牙，微伏身軀，弓起背脊，曲膝，腳掌抓地。
隨後猛地一踏，力量瞬間爆發！
「呃啊——」
在搏命的嘶吼聲中，他的身軀猶如撲天雕般，扶搖直上。
這一刻，時間彷彿減緩了流速，世間的一切都慢了下來。
半空中，一朵刺紅的血花如潑墨般肆意綻放。
二者身軀交錯的瞬間，利爪劃過陽晉的右小腿內側，撕裂開三道鐮刀割過般的傷口。
陽晉此時已躍至半空，腿部傳來痛楚的同時，他腰腹一挺，縮起雙腿，一腳踏在身下方的劍齒虎臉上，正好不偏不倚地踩中它的鼻頭。
隨後，借著劍齒虎奔來的巨大慣性，他借力一腳蹬開劍齒虎，整個人猶如離弦之箭般，朝著前方疾射而去，瞬間與劍齒虎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沒有半分停留，他忍痛咬牙，瘸著腿朝前繼續跑去，在身後地上灑下一連串的斑斑血跡。
原地，劍齒虎在這一腳下，身軀陡然一滯，差點以頭搶地。
鼻尖本就是它的弱點之一，遭到這一下重擊后，更是痛到快要泣涕橫流。
但好在這並不影響它鼻子的正常使用。
空氣中縈繞的淡淡血腥味，如同世所罕見的美味一般，仍然在深深吸引著它，讓它欲罷不能。
劍齒虎低下頭顱，伸出舌頭舔舐了幾下地上陽晉灑下的血跡。
一時間，強烈的快感從舌尖如電流般迅速蔓延至它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直至靈魂深處都在興奮地戰慄。
它體內的血脈如同地底岩漿般狂暴地沸騰，燃燒，直至在心底化作一道最原始的瘋狂念頭——
血！
喝乾他的血，一滴不剩！
一時間，恥辱，憤怒，厭惡，暴虐，亢奮，渴望……
種種極端的情緒在劍齒虎眸中一一閃過，交織在一起，如同洪水猛獸一般，驅使著它繼續朝著陽晉不顧一切地跑去。
哪怕是飛蛾撲火！
此時的它眼中別無一物，黑白一片的天地間，只剩下陽晉狼狽跑動的單薄背影。
在心中念頭的驅使下，劍齒虎彷彿忘卻了身上的一切傷痛，速度無形中竟又快了幾分。
二者間的距離飛快拉近。
而與此同時，陽晉離目的地也越來越近。
隨著兩側的樹木向後退去，前方的開闊地漸漸展露在他眼前。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雜草叢生，枯枝遍地，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草地，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然而，看到眼前草地的瞬間，陽晉眼神倏地一亮。
果然還在！
他眼裡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神色，緊皺的眉頭稍微鬆了些，似乎連身上的痛楚都減輕了許多。
身後，劍齒虎的腳步聲越來越響，不用回頭看，陽晉都能察覺到劍齒虎的氣息正在飛速接近。
堅持住，馬上就到了！
陽晉緊咬牙關，在心裡給自己打氣，目光牢牢鎖定前方一處凸起的地面，那裡的枯枝似乎格外密集。
「咚咚咚……」
他的心臟在劇烈跳動，一下下如擂鼓般撞擊著胸腔。
身後那股帶著極大壓迫的狂暴氣息越來越近，彷彿死亡的陰影籠罩而來。
就連他的后心都能隱隱感受到一絲，身後那尊狂暴猛獸噴薄而出的熾烈鼻息。
十步……
五步……
一步……
就是現在！
陽晉眼神慕地一凝，腳步猛地急剎，左腳重重踏地。
下一刻，他的身子如飛燕般輕盈地掠起，硬生生地往右偏移了半個身位。
在他身後，劍齒虎騰躍在空中，鋒利的前爪離他的后心只有一指之遙。
但就是這一指的距離，卻猶如咫尺天涯般遙不可及。
陽晉整個身子朝右前方翻滾而去，隨後重重地摔倒在地。
但劍齒虎就沒這麼好運了。
「轟——咚！」
一聲重物墜地的巨響從身旁傳來。
緊接著，一聲凄厲的長嗥在林間響起。
聲音充斥著深入骨髓般的強烈痛楚，響徹雲霄，驚起無數飛鳥。
視線回到原地。
在陽晉身側，原本滿是枯枝的地面，現如今憑空出現一道巨大的深坑。
劍齒虎一頭倒栽進坑裡，只留出雙腿和尾巴在地面上劇烈地掙扎，帶著憤怒與痛苦的哀嚎聲不斷地從坑中傳出，震耳欲聾。
陽晉單手撐地，慢慢爬起身坐在地上，潮紅的臉上此時已布滿密密麻麻的汗水。
他用手指揉搓著眼皮，苦澀的汗珠流進眼眶內，辛辣得刺痛。
眯眼瞥了一眼坑裡掙扎的劍齒虎，他緊繃許久的心情，此刻終於徹底放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險后還生的激動和一絲慶幸。
好險！
雖然中途出了一點意外，不過好在他位置和時間都把控的不錯，不偏不倚剛剛好。
這場戰鬥，終歸還是我笑到了最後！
陽晉拭去額頭的汗水，嘴角咧開一抹暢快的笑意。
雖然是有一絲賭的成分，但是他賭對了！
從一開始，陽晉認定劍齒虎的耐力和靈活性不如自己的時候，他就在腦海中定下了這個作戰計劃。
先以鮮血引誘，然後在長距離的奔襲中，消耗掉劍齒虎大量的體力，同時用弓箭盡量射它的關節處。
這樣一來，既能起到激怒它來吸引仇恨的作用，也能極大限制它的速度，以及本就欠缺的靈活性。
最後再把劍齒虎引到這個隱蔽性極強的「安全屋」前，一招制敵！
在高速移動中瞬間變向，從而達到使敵人攻擊落空，或者誘敵深入的作用，簡稱「走位」。
這對陽晉來說並不是多難的動作，但對體型笨重的劍齒虎來說，無疑是難如登天。
在剛才的追逐中，他就不止一次用過這一招。
也正是那幾次試探，讓陽晉最終確認了劍齒虎的轉向靈活性極差這一猜測。
不出意外的話，只要控制好前後距離和閃避的位置，對方只能乖乖陷入這個他早已準備好的陷阱里。
然而，這只是其中最理想的一種狀況。
在追逐的途中，陽晉就在腦中反覆推演可能發生的不利狀況，並制定相對應的解決策略。
拜他多年狩獵的豐富經驗所賜，劍齒虎的種種舉動皆被他考慮在內，所以一路上倒也有驚無險。
不過唯一一件他沒能料到的事，就是那聲威力驚人的虎吼了。
這就好比明明大家都是重裝戰士，你卻偷偷點了法師技能。
還搞偷襲，不講武德！
不過還好，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但也無傷大雅，結局還是如他所料。
只是沒想到，這個小時候的玩鬧之舉，今天居然救了自己一命。
這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想到這，陽晉不禁搖頭失笑。
說起這個陷阱，原身其實就是他小時候無聊時挖的一個地洞，作為存放寶貝的「秘密基地」。
後來隨著他漸漸長大，開始跟著陽烈學習狩獵，這個「秘密基地」也就慢慢荒廢，被他遺忘了。
在五年前，十三歲的陽晉技藝大成，同時也有了屬於自己的時間。
某一天，他突然想起了這個自己數年前的傑作。
於是，抱著廢物利用的想法，他把「秘密基地」加以改造一番，往下挖深改成了捕獲大型野獸的陷阱。
不過，由於當初選址地勢偏僻，又處在外弧區域，附近基本沒有大型野獸的活動跡象，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收穫。
久而久之，陽晉自己也不再抱有期望，從一年前開始，他就再也沒來過這裡了。
然而俗話說的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當時的瑕疵不足之處，現如今反倒成了制敵的關鍵所在。
正是由於沒什麼野獸光顧，所以陷阱才得以保存完好，陽晉才能藉此實現計劃中的最後一環。
只可惜，這樣一來，後續的B計劃是沒機會出山了。
想到這，陽晉心中還頗感一絲遺憾。
俗話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狡兔還有三窟呢，他怎麼可能把全部希望都賭在一個不確定的因素上。
而B計劃，就是萬一陷阱失效的後備隱藏作戰計劃。
雖然成功率更高，不過耗費的時間要更久一些。
但他轉頭一想，能早點解決掉也好。
眼下時間就是生命，現在節省的每分每秒，都能讓他更快地回去救援老爹……
等等，老爹？！
糟糕，差點忘了要緊事！
陽晉悚然一驚，猛地拍了下腦門。
眼下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老爹還在等我回去救他。
也不知道他現在情況如何？
老祖宗保佑，希望不要出什麼事！
陽晉焦急地從地上起身，由於一時著急動作幅度過大，牽動到身上的傷勢，不由得狠狠抽了一口涼氣。
危機過後，精神稍一鬆懈，身上的劇痛似乎被進一步放大了數倍。
左腳的扭傷，右腿的爪傷，右臂的骨裂，渾身酸痛的肌肉以及舌尖的疼痛，全都在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連動一小步都是對意志的極大考驗。
能夠撐到現在，不僅靠著他多年來十年如一日的魔鬼訓練鍛就的強健體魄，更關鍵的還是靠他磨鍊出的堅韌意志和信念。
現在老爹還沒脫離危險，我怎麼能就在這裡倒下！
強忍著鑽心的劇痛，陽晉緊咬牙關，跛腳走近坑邊。
倒栽蔥的劍齒虎身子劇烈掙扎，不斷地撞擊著坑洞內壁。
洞口處的泥土開始鬆動，簌簌直掉進坑裡。
漸漸的，地面上開始出現肉眼可見的裂縫，彷彿蛛網般逐漸向四周蔓延。
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居然還有這麼大力氣？
陽晉心下微微一驚，看來還是小覷了這畜生。
這陷阱撐不了多久，為了以防萬一，必須得快點解決它，以絕後患。
陽晉眸中流露出一絲狠絕之色。
他圍著陷坑轉悠了幾圈，看著老虎不斷掙扎的後腿，目光逐漸鎖定了一個部位。
沒想到居然還是只母老虎！
不過……既然你皮糙肉厚的，那我就只好從這裡下手了。
我就不信，你連這裡也硬！
說干就干！
陽晉毅然走向一旁的草叢，再次出來的時候，手裡已經握著一隻手腕粗細的竹桿。
值得注意的是，桿頭被削得極為尖銳，彷彿一桿長槍。
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誰叫你皮厚！
「嗤——」
一聲奇妙的異響后，山林里緊而響起一聲凄厲而悲憤的哀嚎。
方圓十里內，鳥雀四散紛飛。
叫聲慘絕人寰，簡直令聽者落淚，聞者傷心，回蕩在山林中，久久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