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陳坤

八月十四日，全國就已經洋溢著濃厚的節日氛圍，各行各業，大到跨國集團，小到個體戶，都進入放假倒計時。龍霸集團作為B市建築業的龍頭，雖然工程需要趕進度，也不能例外。

「公司通知，公司通知，所有員工晚飯時間到食堂集合。」

「公司通知，公司通知，公司通知，所有員工晚飯時間到食堂門口集合。」

「公司通知，公司通知，公司通知，所有員工晚飯時間到食堂門口集合。」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大家一定準時到場！」

下班時，各個建築隊的工頭們操著全國各地的方言，沖著自己手下的工人們大聲嚷嚷。

工人們回到宿舍，利用飯前有限的時間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有人洗澡時多打了兩遍肥皂，搓了又搓，身上臉上全是紅撲撲的，平時不刷牙的今天也刷了牙，刷完以後還不忘對著鏡子齜牙咧嘴，檢查有沒有刷乾淨，都拿出自己珍藏起來的剃鬚刀把鬍子剃的乾乾淨淨，然後換上了自己的體面衣服，花花綠綠的，有的年輕人還給頭髮打了蠟，噴了香水……

「喲，這是哪兒來的大帥哥啊！」

路上有人大聲吆喝，走在前面的人都轉過身來，擺出一個騷氣的pose，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飯點前後，工人們三三兩兩，嘻嘻哈哈的走進食堂，隨便找個地方坐下，繼續高談闊論，要是發現有人把目光聚集過來，立馬把嗓門提高八度，討論的話題也是五花八門。

不過也有少數人，他們依然穿著自己平時的那套皺巴巴的破爛衣服，照常到窗口打飯，然後狼吐虎咽的吃著。他們大多數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工人，滿臉皺紋，半白的頭髮，一看就是飽經滄桑，受盡了生活的壓迫。

有一個年輕人也夾雜在他們中間，他衣服破爛但是洗的乾乾淨淨，理著寸頭，挺直了腰桿坐在那裡。

「陳坤，坤哥，祖宗，你別吃了，等會兒出去后我請你們吃大餐。」坐他旁邊的同伴甲伸手去奪他的筷子。

陳坤拿筷子的手一伸一縮就躲開了，嘴裡嘟囔著：「你們去吧，我不去。」

同伴乙：「咋的，你又準備加班嗎？」

陳坤：「對！」

說著又往嘴裡塞了一口米飯。

幾個夥伴兒都用一種十分無語的眼神瞪著他，而陳坤當做沒看見一樣。

「總經理來了，總經理來了，總經理來了！」不知道誰吆喝了一聲，本來鬧哄哄的食堂慢慢安靜了下來。

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推開食堂門走了進來，他手裡拿著個大喇叭，後面跟著幾個工頭，每個工頭手裡都拿著一個小本本。

總經理滿臉笑容的掃視了一眼食堂，按下開關調試了一下喇叭，很官方的說到：「工友們，首先我代表公司管理層提前祝大家中秋佳節快樂，闔家團圓。」

「啪啪啪…」

工人們高興的鼓掌，還有的人邊鼓掌邊大聲叫好。

等掌聲停下來以後，經理變換成了憂慮的臉色，語重心長對大家說：「工友們，我們的工程進度很慢啊，按照這個進度，我們是不能按計劃完成項目的，所以公司決定不停工。」

說完后總經理故意停頓了一下，想看看大家的反應。

「什麼？」「我們反對！」……

不出所料，人群立馬騷動了起來，有的工人面紅耳赤的，一副躍躍欲試站起來罵娘的樣子。

經理咳嗽了一聲，

接著說到：「雖然公司中秋節期間不停工，但是也不強迫大家上班，是否上班由大家自己選擇。」

「這才像話嗎！」

那些打扮好的工人們立馬鬆了一口氣。

工人丙：「我肯定選擇不上班啊。」

工人丁：「傻子才選擇上班了。」

大家又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根本不考慮上班的事。

聽了大家的話，經理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把聲音提高了八度，幾乎是吼出來的：「當然，節假日上班的工資肯定要比平時高，具體怎麼個高法了？也不跟大傢伙賣關子了。中秋節當天的一個班相當於平時的三個班，如果你連續上24小時班，那就算7個班。」

「這…太有誘惑力了，我干！」一些人聽完立馬改變了計劃。

大多數人處於觀望狀態。

剩下的人根本不為所動，只想著快點結束會議，好出去快活，就如坐在陳坤後面的兩個猥瑣男開始討論起了骯髒的事情。。

猥瑣男甲：「就是十六倍老子也不幹，好長時間沒有出去找個地兒爽爽了。」

猥瑣男乙：「咋的，想小紅了吧？」

猥瑣男甲：「可不是嘛？今天出去你不準跟我搶？」

猥瑣男乙「要不咱三人………」

兩猥瑣男：「哈哈哈…」

經理對自己開出的條件很自信，買懷期待的發起了號召：「工友們，決定明天繼續上班的請舉手！」

一個工頭點了一下人頭，只有三十多個人。

「還有人嗎？工資是平時的好幾倍！」經理對這個結果不滿意，繼續鼓動。

又有寥寥數人經不住誘惑舉起了手后，然後再沒有新增人員。

「那決定連續24個小時上班的人都有誰？」經理滿懷希冀的看著那些舉著手的人。

只有少數幾人把手放了下來，其他人依然高舉著手。

「1，2，3，4，5…25！」總經理這次親自數了人頭，對這個數字貌似很滿意，示意工頭們把各自的人都記在小本本上，等工頭們把名字記錄完畢，經理說了句「解散！」，然後帶頭出了食堂。

「走了，瀟洒去了！」

經理走後，工人們也迫不及待的一鬨而散，臉上充滿了興奮。

「陳坤，你怎麼不出去耍耍？我看你的那幾個好兄弟都出去了，就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了？」回宿舍的路上，一位憨厚的大叔小跑上來問。

陳坤：「外面沒什麼好玩的。」

憨大叔：「你還年輕，應該多出去轉轉，接觸接觸社會，不要像我們這些人一樣愚昧無知。」

陳坤沖大叔笑了笑，說：「我要掙錢，我妹妹大三了，馬上就要上研究生了，正是用大錢的時候。」

……

回到宿舍，因為室友都出去玩去了，宿舍顯得格外冷清。

他走到自己床鋪前，從枕頭下面拿出自己的工時記錄本算起了帳。

「如果明天算7個，再努努力，八月份我就能有50個班，一共能領15000元，真不錯！」陳坤笑開了花，把記錄本合上又放回到枕頭下面。

他又掏出手機點開了了微信界面。手機是一部廉價的山寨機，去年他咬牙花了400塊錢買的。兩年下來，摔了好幾次，也被磕碰了無數回，屏幕上全是裂紋，整個機身面目全非。

他微信好友很少，就十幾個人，保留聊天窗口的就一個，署名是小妹。

看著空蕩蕩的對話框，失落之情溢於言表，他點開對話框，猶豫了一下，輸入「在幹嘛了小妹」，又立馬刪除了，反覆幾次后，他直接關掉手機躺了下來，從枕頭旁邊拿起書翻了起來。

書裡面夾了三樣東西，他把他們當做書籤，在看書之前都要看看這三樣東西。

第一樣是一個空白的信封，沒有署名，沒有標籤。

第二樣是一張照片，照片上女孩安詳的靠在男孩的肩膀上，男孩一手舉著自拍桿，一隻手摟著女孩的肩，笑開了花。照片的背面寫著攝於2015年8月，陳坤高三畢業的時間。

最後一樣是一張W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被錄取人是陳坤。W大學是陳坤的夢想，曾經為了這個夢想，他秉燭夜讀，終於推開了夢想的大門，不過為了他珍視的人的夢想，他沒有邁進去。

今天陳坤看照片看了好久好久，很多回憶湧上心頭，不知不覺睡著了。

……

中秋節當天，陳坤在工作崗位上乾的很賣力，一想到能多掙錢，他就渾身充滿了勁兒，到第二天早上下班，他感覺全身的勁兒都用光了。

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舍友們也一臉滿足的回來了，正坐在床上正相互吹噓著昨晚的壯舉。

看見陳坤進來，幾個人一把把他拉到跟前不讓他走，爭著跟他分享昨天的事兒。

「坤兒，你昨晚不跟我們出去真是虧大發了我跟你說。」

「就是，哥幾個先去吃了頓小燒烤，喝了點小酒，然後再去按摩店好好好好放鬆了一下，被按的那是一個舒服。」

「能不舒服嗎，按著按著就按到別的地方去了。」

「哈哈哈…」

「呼…嗤…」累了一天的陳坤直接睡著了，響起了厚重的鼾聲。

室友們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臉，合力把他抬回床上安頓好。

「啪嗒！」

陳坤的手機從褲兜里掉了出來，室友甲立馬撿了起來，發現沒電了，給他把手機插上充電器，再把手機放到枕頭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