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前塵鉤沉

「娘親！」曲敬倍感驚喜，失聲喊道。

如同一盞燈火被點燃，曲敬只覺得眼前逐漸亮了起來。看看周圍，異常熟悉，赫然仍是娘親早年間的閨房。

曲敬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娘親風晚晴正斜依在一張貴妃榻上。

「之前……有這張榻嗎？」曲敬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些錯亂。

風晚晴笑了：「沒有啊，我覺得這東西不錯，一時興起弄來的，反正不過是念頭一轉的事兒……小敬兒，給你也來一張？還挺舒服的……」

「呵呵，多謝娘親，我就不用了，這椅子便挺好。」意外得見娘親，曲敬心情不錯，也沒有拘束，「您怎麼會出現的？不是說只能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出手三次嗎？難道說……」想到那種可能性，曲敬心中一緊。

看曲敬緊張，風晚晴擺了擺手，笑道：「傻小子，不用怕，沒事的。其實我也有些意外，因為從前我天乙部便只有那一塊隕玉碎片，我從未能激發出裡邊關於夢境的力量，也就不知道它竟然可以讓我在夢境里得到額外的時間……不過，一塊額外碎片蘊含的力量差不多也僅能讓我再見你一面而已……除非……」

「除非什麼？」曲敬急忙問道。

「除非你能真正掌控織夢訣。」

「那娘親你快教我啊！」

「傻孩子，你見過能揪住自己頭髮把自己提起來的人嗎？為娘如今便是因織夢訣而存，若是再將織夢訣傳授出去，豈不是因果都錯亂了……到底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

「哦……」聽說只不過才能多見這一面，曲敬不禁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即便只多這一次，仍是賺到了，於是復又開心起來，想起剛才聽到的娘親的話，於是問道：「您剛才說，原來竟是這樣，是什麼意思？那夢境中的情景，您也看到了吧？為什麼這塊隕玉碎片里會藏有這些？」

「小敬兒，你一次問這麼多問題，讓娘怎麼答你？」

「嘿嘿……」曲敬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風晚晴倒也不賣關子，徐徐道來：「這十巫，你該是知道的？」

曲敬答道：「知道，山海經說，有靈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十巫，從此升降，百葯爰在。」

風晚晴頷首：「對，那巫彭便是十巫其中的一個。早先，十巫也是華胥國的子民，司職占卜及掌管秘庫。後來，華胥國漸漸離散，有神農氏代華胥國而立，成為天下共主，而這十巫也風流雲散，不知所蹤。可沒想到，這巫彭卻沒有死，甚至活到炎黃相爭的時代……嗯，是了……想來，應是他掌管秘庫的時候，為自己弄到了什麼延壽之物……從夢境中的情形看，大概是他自知大限將至，故而又尋到了舊主，也便是我風氏之人，想再次得到延壽的辦法。可那人卻不肯平白給他，於是他出了個這麼個陰損主意作為交換。」

「嗯，我也聽明白了，他說可以用織夢訣暗中影響炎黃二人，讓他們嚮往華胥國的強盛，然後再獻出隕玉，大事可成……只是，怎麼就陰損了？」曲敬是進過學的，之前夢境中的對話雖然詰屈聱牙，有些晦澀，但並不至於聽不懂，能將二人所講聽明白個八八九九。

「唉！」風晚晴嘆道，「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華胥國興起的緣由嗎？當初天降大星，化作一塊隕玉。華胥因此而得神通，但也正因這塊隕玉，華胥族人丁凋零。後來，這塊隕玉一直由歷代的華胥國主掌管，

存於秘庫之中。千百年過去，及至華胥國星散之後，隕玉便在風氏一族之手世代流傳。然而，這隕玉之中，實是藏著極大的禍患，華胥和後來的風氏能掌控此物，是因為我們有能壓制隕玉中禍患的血脈之力，可一旦隕玉離開我族的掌控，這禍患便會蔓延開來。因此，巫彭提出讓炎黃二帝重走華胥國之路，還要獻出隕玉，這雖能使一些人受益，得到神奇的力量，但同時也必會使得天下兆民被其影響，丁口暴減，怕是有亡族滅種之危。此等主意，難倒不陰損嗎？」

「竟還有此事……」曲敬皺眉思索，眉心出擰出一個老大的疙瘩，「這隕玉之禍，那巫彭是知道的？」

風晚晴道：「他原本就掌管秘庫，對隕玉之秘的了解，能勝過他的人怕是不多。」

「那確實夠陰損的。只是，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曲敬不解。

「原本我也不懂。不過，看了後邊的幾段夢境，我大概有些明白了。」

「哦？娘親說說！」

風晚晴抬手捋了捋從鬢邊垂下的頭髮，斟酌著道：「從夢境來看，他們後來選擇了軒轅黃帝，於是有了黃帝夢回華胥國。這巫彭建造了什麼『隕玉之台』，想來是用以引出隕玉中的神異之處為人所用的，但大概黃帝已發現了一些不妥，因此有所猶豫，並沒有開啟此儀典。後來，更是在生命的最後準備親自去終止隕玉之禍，只不過，看起來他大概失敗了，而且極有可能屍骨無存……倒是這巫彭，也便是後來的彭祖，卻在這過程中一步步爬了上去，握緊了手中的權力……果然，八百年的壽數也並不能滿足他的貪慾……」

曲敬靜靜聽著，覺得娘親的分析和自己猜測的差不多，口中感嘆道：「怪不得歷來都傳說軒轅黃帝得道成仙、乘龍升天，沒有遺蛻留下，原來竟是這樣。」

風晚晴眯著眼睛看了看曲敬：「你的關注點在這裡？「

曲敬有些尷尬，哈哈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頭：「嘿嘿，孩兒確實常讀一些稗官野史和怪力亂神的文字……不過，那彭祖的心機當真好深！」

「何止是心機深沉，此人著實行動力超群……甚至……我覺得他可能成功了，至少成功了一部分……」風晚晴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凝重。

曲敬不解：「娘親何出此言？」

「小敬兒，你知道此次入夢所依靠的那兩塊石子是什麼嗎？」風晚晴突然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唉，事到如今，怎麼會還不知道？孩兒我也不傻……那兩塊，定然是隕玉的碎片了……嗯，如此看來隕玉最終還是被毀掉了，只是連軒轅黃帝都沒有辦到的事，也不知道是誰做到的……」曲敬的心中，無數思緒正在飛速拼接組合，許多之前沒有想到或沒有注意到的細節，都漸漸清晰了起來。

「對，那是隕玉碎片，隕玉也確實最終被毀，只是這其中的緣由，便連娘親也不甚明了，只知道那大概是在帝顓頊時代的事情。——可你想過沒有，這塊隕玉我們從何而來？」

「不就是那青袍人，叫什麼彭異的……他……是他！」曲敬脫口而出，進而馬上想到了什麼，全身劇震，「他手中那木頭長杖……但是怎麼可能？真的是他？」

「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不是，至少不全是。」風晚晴神情凝重地開口，一字一句道。

「怎麼講？」曲敬沒聽懂。

風晚晴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我在他的眼神和聲音里，確實感覺到了古老的氣息——或者說是腐朽的臭味；可是，那身體確實是一具二十來歲的年輕身體，這點做不得假，我當時拇指戳到了他臂彎處的少海穴，那是手少陰心經的一處穴位，可以感受到他身體里元氣充盈，這絕不是老邁衰朽之人能有的。」

「那……？」曲敬更不解了。

風晚晴搖頭：「所以說我也不知道，但想來其中有些緣故。畢竟，自從禹傳位於啟，開闢夏朝之後，我便再也沒聽說過有誰真的得了長生。這長生，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這倒也是……」曲敬對此說法很是贊同，他自幼讀書不少，又喜愛些稀奇古怪的野史奇聞，肚子里實實在在裝著不少貨，他知道，自夏商周三代以降，修仙求道的帝王將相不在少數：始皇帝尋仙山，淮南王煉金丹，漢武帝種蟠桃，唐玄宗養方士，乃至本朝的真宗皇帝，天書、封禪、冊封仙神，更是一樣不落，然而，以舉國之力而求長生，可曾有一人得遂心愿？雖說之前風晚晴和曲敬講過「帝王將相不可長生」的所謂天條，然而除了這些大人物之外，數之不盡的篤行黃老之術的道家高人和練氣方士，也不曾聽說哪位真就霞舉飛升，有的，都不過是以訛傳訛或刻意編造的故事罷了。

話雖如此，但曲敬仍舊憂心忡忡：「……且不管這彭異到底是不是彭祖，又是否真的成就長生。此人畢竟非同凡俗，必定頗有背景和手段。如今既已和此人結下怨仇，且定然無可化解，又焉知他不會報復？那娘親你說，我該如何是好？從來只有千日做賊，可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風晚晴面現欣慰之色，笑道：「你明白就好，江湖險惡，知道害怕才能活得長久。只不過，倒也不用太過害怕，娘親這不是給你弄來了隕玉，讓你入夢來了嗎？」

「啊？便是入得夢來，知道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又有什麼用？還能指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嗎？這夢境，就如看傀儡戲一般，看過也就過了。」曲敬忽又有些喪氣。

「小敬兒啊，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風晚晴卻笑得愈發開心，直視曲敬，道：「還真就有用，而且有大用！」

「什麼用？」曲敬一臉疑惑問道。

「這些夢境，只不過是之前持有此碎片之人內心深處印象最深刻的部分記憶，或是難以釋懷的深重怨念，或是追之不及的懊悔遺恨，又或是平生得意的傳世功業……而所有這些，其實都只是附帶的，是持有碎片之人不知不覺間散發出的喜怒心緒，被隕玉碎片所捕獲，並記錄了下來。但碎片最大的作用卻並不在此處……」

「娘親快說！到底什麼用啊？」曲敬急得抓耳撓腮。

「碎片最大的用處，是其中保存的神異之力。當初還是一整塊的時候，天下神異皆出於此，後來雖然破碎，但其中所殘存的神奇之處，卻也非同小可。這些能力可以被持有之人引為己用，一塊這樣的碎片，便保存有一項神異之能。小敬兒，你快試試這塊裡面到底有什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