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何為邪氣
「留步!請留步!」鐵牛大步跑出來,笑嘻嘻的朝恭芷七招招手。
恭芷七簡單問了句,「醒了?」
「醒了!四爺醒來了!勞煩郎中再幫忙看看。」
護衛木楞的看著,眼前這個粗漢子,此刻正彬彬有禮的拱手邀請著自己剛才粗魯驅趕的郎中,便有些心虛的朝恭芷七抱歉一笑。
恭芷七調皮的拿著銅鈴在護衛面前用力晃了晃,叮叮噹噹作響。
「下次記得要有禮貌點啊。」
護衛忙點頭,「是是,小的記住了。」
廂房裡。
李柱正扶著袁四郎倚著床頭,慢慢坐起來。
許是剛剛蘇醒,袁四郎看著還有些虛弱無力。
恭芷七放下藥箱和手裡的幌子,鐵牛麻溜的搬了個凳子在床邊。
「郎中,請坐。」
恭芷七重新把脈,扒拉兩邊眼瞼看了看,吩咐道,「舌頭吐出來我看看。」
袁四郎平日趾高氣昂,這會倒是聽話的很,大概生病了難受,也想早日康復。
恭芷七伸手指了指胸口位置,「是否覺得胸膈痞悶?」
袁四郎張張嘴,似乎覺得說話還有些吃力,便微微點頭。
恭芷七繼續問道,「有沒有想吐的感覺?」
袁四郎神色微微詫異,繼續點頭。
恭芷七起身,在藥箱里翻了翻。
「我這兒的藥材有些不全,我開個方子,你們去附近的醫館撿三幅葯。」
恭芷七坐在桌邊書寫藥方,鐵牛忍不住問道。
「郎中,我家四爺這到底是什麼病?你之前說的中邪......」
恭芷七邊開方邊解釋道,「中醫的中邪,並非你們以為的邪魔鬼怪之類,而是說會引發疾病的『邪氣』,也就是「不正之氣」,比如,風寒暑濕燥火六氣,就屬於外感的外邪之氣。你們去的屋子封閉日久,之前又住過病人,難免會留下些病氣。」
「哦,原來是這樣......」鐵牛似懂非懂點點頭,突然又想到個疑問,「那郎中你先前說服藥會死,又是怎麼回事?」
恭芷七將開好的藥方遞過去,鐵牛接過藥方,依然站在原地,一心等著郎中解開心底的謎團,都快忘了身後還病怏怏的四爺。
李柱提醒道,「鐵牛,你趕緊去撿葯,四爺還等著喝葯呢。」
「好好好,我這就去。」
鐵牛跑出門,還不忘回頭望了眼恭芷七,那眼神似乎在說,郎中別走,等我回來繼續說。
恭芷七收拾好藥箱,背在肩旁,「待會吃了葯休息會就沒事了,這病我也看完了,也該付診金了......」
雖然四爺醒來了,但是這病怏怏的狀態,要是郎中走了,李柱心裡也沒底,忙挽留道,「郎中不是說治好了收錢,如今才好了一半,至少等我家四爺喝完葯。」
「行吧。」恭芷七倒也乾脆,放下藥箱,坐在凳子上等了會,街上走了大半天,撐著頭有些開始犯困,便眯了會。
搖搖晃晃睜開眼,李柱已經端著葯在喂,忙抖擻精神,坐直了,準備收錢走人。
「咳咳,」袁四爺皺著眉頭喝完一碗葯,清咳了兩下,氣息緩了緩,大概舒坦了些,開口說道。
「去,去把那破屋子,燒了!咳咳!」
許是心急了,說完捂著胸口喘氣。
「四爺,先別急,您忘了,那屋子方孝同當時說好了只是暫時抵押,等三年後來雙倍贖回去。」
袁四爺身體一舒坦,人就開始飄回去了。
「呸!破屋子,老子就要燒它個乾乾淨淨!」
「哎哎哎,」恭芷七插話道,「剛才的病我可是治好了,診金不能抵賴啊,病人若是不能靜心養病,又氣壞了身體,那可是另外的價錢了。」
恭芷七站起來,伸手,「你們也都看見了,如今病人恢復不錯,說話嘛溜的很了,也該付診金了吧。」
畢竟剛治好了自己的病,袁四爺倒也不算太無賴,抬頭示意李柱,「給錢吧。」
「是。」李柱想了想,從口袋掏出些碎銀,放在恭芷七手心。
「就這點碎銀?」恭芷七掂了掂重量,直截了當,「不夠!」
袁四爺抬頭望過去,李柱連忙解釋自己的行為。
「郎中診病,用的是四爺自家的炭火和醋,也就開了個方子,廢了點筆墨,什麼葯也沒用。這點錢......綽綽有餘。」
「誰說我沒用藥,」恭芷七四處張望,搜尋一番,抬頭問鐵牛,「我給你的葯香呢?」
「葯香?什麼葯香.....」鐵牛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什麼時候拿過葯了?
「就是剛才的焚香。」
鐵牛恍然,「哦,我剛才拿在手中,看見四爺醒了,就激動的跑出去了,許是掉在外面院子里了。」
「算了,回頭你再找找吧,總之,那可我祖傳秘方特製的葯香,開竅醒神,避瘟除穢,就那一根葯香就至少二兩銀子。」
李柱大驚,「二兩銀子!我看你不是江湖郎中,是黑心郎中!」
恭芷七也未辯駁,望著病床上的袁四郎,」你,摸摸自己的胸口,深深呼吸感受下,憑良心說,值不值這個錢。我敢寫治好了收錢,就不怕有人抵賴,看病給錢,花錢消災。」
袁四郎吞咽了下口水,不情願又無奈的甩甩手,「給他三兩銀子。」
李柱沒想到平日一毛不拔的四爺此刻居然這麼大方,「啊!這,這會不會有點太多了......」
袁四郎揉了揉肉胸口,「老子方才胸悶的氣都喘不上,現在胸口豁然開朗,就當花錢消災,趕緊的!」
「是。」李柱有些無奈的從錢袋掏出銀子,放在恭芷七手心。又沒好氣的來了句,」剛才碎銀子還我。」
恭芷七將銀子塞進錢袋,理直氣壯道,「你們剛才粗魯的推我,把我嚇到了,那碎銀就當提前賠償我的醫藥費了。」
「你這什麼歪理,推你兩下,你又沒病,怎麼就要我們賠償醫藥費了?」
恭芷七拍拍胸口,故作柔弱道,「你們不懂,人被驚嚇,是會生病的。」
「我!」李柱一時語塞。
鐵牛有些獃獃的問了句,「四爺,那屋子還燒嗎?」
袁四爺還沒開口,恭芷七慢悠悠說道,「其實這屋子處理起來,也很簡單。」
李柱突然提起興趣,「怎麼說?」
恭芷七笑嘻嘻抬頭,「那是另外的價錢了。」
李柱搖頭,「你這江湖郎中,怎麼一天到晚都是錢錢錢。」
恭芷七聳聳肩,拉長了語氣,「混江湖~沒辦法,能賺錢的時候就多賺點,不能賺錢的時候就只能少花點。」
鐵牛支支吾吾道,「那房子破是破了點,但燒了還是挺可惜,萬一方孝同日後來贖回去,也是一筆錢呢。」
剛才氣衝上胸,說出氣話之後冷靜想想,屋子留著還是大有用處,大不了以後自己不去那鬼地方,交給他們去就是了。
袁四爺甩甩手,「鐵牛,你帶郎中去處理好那破屋。」
「是。」鐵牛似乎有些興奮,眼底的笑意藏不住,開心的看著郎中。
一路上,鐵牛追著恭芷七問個不停。
簡直比村口的婦人還八卦。
「郎中,你怎麼知道一開始服藥會死呢?」
恭芷七也不含糊,耐心的解釋。
「其實我也不確定,畢竟沒有親眼所見這樣的病例。」恭芷七認真思索道,「只是書上記載過,『凡空屋久閉者,荒野古廟等處,皆不宜輒入,歸來暴絕,面赤無語者,名屍疰,即中祟,進葯便死。』這三伏天你們走過去,原本就會有些暑氣攻心,又在久閉空屋裡感臭穢污濁病氣,濁氣入胸,苦悶欲死。如果貿然服藥,引氣下行,勢必引邪入里,就如同引狼入室。所以,我先用醒神開竅的葯香,芳香化濁,再以火醋熏鼻法,促他蘇醒,待吐出濁氣,再服用對症的藿香正氣散,就基本無礙了。」
「佩服佩服!」鐵牛抱拳激動道,「我雖然是一介莽夫,不懂醫術,但方才聽郎中細細解釋,竟然聽懂了個七七八八。一開始只覺得郎中的治病之法,奇怪至極,甚至.....」鐵牛憨憨笑道,「甚至覺得郎中就是個江湖騙子。聽完剛才的解釋,又覺得奇怪之處其實平平無奇......郎中的醫術,還真另人大開眼界!」
「我也是......跟師父學的。」恭芷七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昔日風采。
「你師父在哪,我以後要是看病,一定去找他。」
「我師父......雲遊四海去了。」恭芷七說完,不自覺的微微低頭,掩去了那一絲落寞。
荒野半山腰。
兩人站在門口,恭芷七放下藥箱,翻出兩塊紗布,遞給鐵牛一塊,自己做了個簡易面巾遮住口鼻,又拿出兩根拇指粗,筷子長的熏香,用火摺子點燃。
「你從外面先把窗戶捅開透透氣,把這根熏香插在窗戶上,門口也得插一根,摘片大樹葉,把煙往屋子裡扇。」
鐵牛有些遲疑的接過熏香,「那麼細的熏香都二兩銀子,這麼粗,得多貴啊?」
恭芷七撲哧笑道,「那細的是特製的葯香。十多種中藥,自然價高,這個只是普通的蒼朮香薰條和艾條,祛疫消瘴,驅蟲避穢用的。放心,很便宜。」
「那就好,那就好~」
鐵牛按照吩咐一一照做,拿著幾片大葉子,在窗邊和門口來回跑動扇煙。
恭芷七在荒廢的院子里四處看了看,這些在別人眼裡的無名雜草,大多在恭芷七眼裡都是有名字的草藥。
肆意瘋長的小飛蓬草叢裡還有幾株頑強的紫蘇,籬笆上還纏繞海金沙和牽牛花的痕迹。
門口還有兩株能止血的大薊。
抬頭望去,屋后是一片松樹林,說不定還能在松樹下挖到上好的茯苓。
松樹林里,一個影子快速的閃過。
恭芷七揉揉眼,往前走了幾步,那身影剛才似乎是蹲下了,躲在樹后,一閃而過,也看不清是人還是山裡的動物。
鐵牛扇著艾條,抬手擦拭汗水,「郎中,好了嗎?」
「差不多了......」恭芷七走上前,伸手,「事情辦完了,給錢吧。」
「那個......」鐵牛摸摸頭,有些不好意思拒絕自己欽佩的人,「出門的時候,李柱吩咐我,要讓郎中進去走一圈,確認沒事,才能給錢......不好意思,我......」
「沒事,不就是進去走一圈。」恭芷七戴著簡陋的面紗,屋子裡此刻充滿了蒼朮和艾條的味道。
屋子很簡陋,幾乎沒什麼可參觀的。
簡單的書桌甚至連個抽屜的沒有,上面還整齊的放著兩本書,封面落滿塵埃,都快要和同是布滿塵埃的書桌融為一體了。
「《萬壽寶鑒》?呵~我還萬壽無疆呢!」恭芷七對這個書名雖然不屑,還是忍不住隨手翻了頁,竟然是本正兒八經的醫書!
快速瀏覽完目錄頁,便不自覺被裡面的內容吸引住了。
這書名取得浮誇,內容卻很夯實。
「郎中?郎中?」扇著艾條的鐵牛見屋裡沒有聲音,還以為郎中又暈過去了。
「我在呢,額,這書桌上有本醫書,你家四爺若是不需要,能否送給我?」
門外傳來鐵牛的驚呼。
「什麼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