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假刺客
第七章
夜深人靜,屋子裡靜悄悄的。
桌上點了根蠟燭,燭光昏黃,但足以隨時看清病人的狀態。
恭芷七安靜的把完脈,將蕭將軍的手腕輕輕塞回被窩。
雖然病榻上的人一直未開口,但該解釋的恭芷七還是會和病人交代清楚。
「將軍氣血虧損嚴重,氣血不足無力化膿生肌,今日服用的湯藥『內托生肌散』,有助於化膿生肌,服藥後身體可能會有不適感,甚至更難受,望將軍莫惶恐,平心靜氣的忍忍,很快便會好起來的。」
輕柔的幫蕭將軍蓋好被子,恭芷七揉了揉自己的肩旁,忙碌了一天,此刻自己也是全身酸楚,鞋也懶得脫,徑直躺到地上鬆軟的被褥上,身體一放鬆,倒頭就睡著了。
蕭暮顧側卧床榻上,正好面朝軟墊,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如暗夜雄鷹,警惕的緊盯著躺下去的人。
就像盯著自己的獵物一樣,若有輕舉妄動,隨時準備撲上去。
「水......水......」熟睡中的恭芷七依然閉著眼睛,手指緊緊捏著被褥,喃喃夢囈,「爹,滅火,快滅火......」
蕭暮顧見他在說夢話,看樣子是真的睡著了。
「水......水......」恭芷七吞咽口水,舔了舔嘴唇,感覺喉嚨乾渴難忍,累了一整天,困意重重,偏偏渴意難消,硬生生從夢裡渴醒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萬分不情願的從墊子上爬起來,借著昏黃的燭光,搖搖晃晃走到桌邊,拿起茶壺,直接對著茶嘴咕嘟咕嘟喝了兩口。
眼皮困得實在不想睜開,睡意正沉,腦子還是暈乎乎的,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眯眼看了眼床榻的方向,便搖搖晃晃走了過去。
蕭暮顧看著那睡意朦朧的身影,慢悠悠晃過來,直接踩在地上的墊子上,並未停下,而是朝床上晃來。
他匆忙往後挪動身體,幸好這人晃得慢,不然倒下來差點壓到他身上。
恭芷七碰到床邊,打了個哈欠,軟綿綿的躺下繼續睡。
濃烈的睡意,完全沒有感受到脖子上刀刃的冰冷。
蕭暮顧手握短刃,橫在恭芷七脖子上,刀刃近在咫尺,恭芷七隻是砸吧砸吧嘴巴,沒了渴意,安心的睡沉了。
蕭暮顧遲疑的盯著那張熟睡的臉,慢慢收回短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也許,是他太過緊張了。
方才郎中一靠近,就迅速從枕頭地下抽出短刀。
如今身體抱恙,不比從前,自己必須一招制勝。
還好方才猶豫了下,不然剛才直接下手了。
這小郎中睡得迷糊,又緊挨著自己。蕭暮顧一時不知該如何動手。
仰卧的恭芷七突然翻了個身,側卧面朝蕭暮顧。
兩人鼻息相對,這猝不及防的距離,讓蕭暮顧心中一緊,未及多想,直接一腳將恭芷七踹了下去。
「哎喲~」恭芷七翻滾到床下,正好落在自己的床墊上。
這一翻滾,倒是清醒了幾分,詫異的摸了摸腰。
「奇怪......怎麼睡的我腰痛。」
撐起半個身子,看了眼病榻,見病人閉眼安睡,繼續躺下準備睡覺。
剛翻身朝外,在燭光下,突然瞥見一個身影,飛快的破窗而入。
「誰!?」
恭芷七慌忙起身。
那黑衣人直接拔劍刺向床榻。
「小心!」
恭芷七未加思索,直接轉身撲上去。
蕭暮顧剛從伸手從枕頭下抽出半邊短刃,就被人壓住了上身,手臂被按住,動彈不得。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都要以為這郎中和刺客是一夥的了。
「嗯......」恭芷七一身悶哼。
身後噼噼啪啪的傳來打鬥聲。
那劍刃剛刺過來,觸及左肩,黑衣人就被一腳踹開,劍刃只在肩上劃了過去。
屋內不知何時多冒出個侍衛,武功看似不弱,很快就將黑衣人逼出屋外。
恭芷七站直了身體,快速緊張的上下打量了下床上的病人。
「蕭將軍,你沒事吧?」
「好大膽的刺客!都給我打起精神,加強戒備!」
三王爺在門外吩咐完,急匆匆走進來。
楚冬荏聽見動靜,也匆匆趕來,站在門口。
確認完蕭將軍的安危,蕭暮顧默默給了一個眼神,三王爺這才注意到恭芷七左肩劃破的傷口。
「郎中受傷了?」
「並無大礙,一點輕傷。擦點外傷葯就好了。」
「楚太醫!」三王爺轉頭呼喊一直佇立門外的楚冬荏。
「微臣在。」楚冬荏快步上前。
「都說醫者不能自醫,郎中受傷了,你帶他下去上藥,必須用最好的葯。」
「微臣遵命。」
恭芷七本想說不用了,自己有葯,但一想到在這屋裡塗藥,還是多有不便,便未再多言,只是出門時,讓楚冬荏幫忙背上自己的藥箱,便一直默默跟著楚冬荏走。
到了楚冬荏的住處,恭芷七的心微微有些緊張。
「那個......我藥箱有刀傷葯,我自己來就好了,不用麻煩楚太醫了。」
楚冬荏看了眼受傷的位置,「郎中受傷的位置自己不太好塗,若不嫌棄,讓在下幫忙吧。」
「不不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恭芷七連連搖頭。
楚冬荏見他態度如此堅決,也不好勉強。
點點頭,默默退出房間,關好房門,安靜的守在門外。
恭芷七鬆了口氣。
找了面銅鏡,慢慢褪去衣衫,露出半個肩旁,借著燭光,看了眼傷口的位置。
傷口不大,不過一指長,幸好黑衣人被踢開的及時,不然一劍下去,自己這胳膊可能都會被砍掉了,不過至少還有右手能把脈,不影響診病。
恭芷七移動肩旁,仔細觀察傷口。
「糟了!這血色不對......劍上有毒?!」
難怪一路走來,越發頭暈目眩......
「嘭!」
楚冬荏站在門外,聽見屋裡的響動,正準備推門直入,手按在門上,猶豫了下,大聲問道,「郎中可需要在下幫忙?郎中?郎中!」
果斷推門一看,地上躺著個人。
楚冬荏快速跑上前,剛準備扶起來,看到那半邊褪去的衣衫和露在外的身體,連忙轉過身,驚訝的說不出話。
見門敞開,又匆匆上前關好門。
東廂房內。
楚冬荏和恭芷七兩人前腳剛走,追黑衣人的侍衛便進了屋。
三王爺搖著扇子,聽完侍衛的稟告,意味深長的點點頭。
「本王知道了,你去門口守著。」
「是。」
屋內又只剩下三王爺和病榻上的人。
三王爺哼笑一聲,心情愉悅的快步走到屏風后。
「沒想到本王只是試探一下,那郎中竟然會以命護你,蕭暮顧,這下你可以放心治病了吧。」
「稟告王爺!」
一侍衛匆匆進屋。
「何事?」三王爺直接隔著屏風問話。
「侍衛陳雲剛才在後院被人打暈了,屬下發現后,帶回屋子,他剛一醒來,就讓屬下速來找王爺,說,小心刺客!」
「陳、陳雲?」
「正是。」
三王爺緊緊握著扇子,一臉驚愕。
「多派幾個人,全院搜查刺客的下落!」
「是!」
三王爺以扇狠狠敲在手心。
「本王派陳雲假裝刺客試探郎中,結果陳雲被人打暈了,也就是說,剛才進來的,是真的刺客!這將軍府守衛如此森嚴,這刺客難道是天上掉下來,還是地上鑽出來的?」三王爺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頭。
「不對,不對,竟然對本王的計劃了如指掌,一定是早就潛伏在府里。這府里都是你我二人的親兵,外人也就只有郎中和楚太醫,他倆當時都出現在現場,也不可能是他們啊,哎喲!」
三王爺搖搖頭,轉身對著病榻上的人嘆息。
「蕭暮顧,本王真希望躺在床上的人是我,這些天折騰的本王頭都要炸了,就怕你還沒好起來,本王都要病倒了。」
三王爺轉身走出去,「來人,去看看郎中藥塗好了沒,叫他回來。」
恭芷七迷迷糊糊睜開眼時,便看見楚冬荏的雙手正抓著自己胸前的衣服。
整個人立刻就十二分清醒了。
「你,你幹嘛!」
楚冬荏早已通紅的臉,被一喊,嚇得驚慌鬆開手,身體往後退,忙轉過臉。
「對、對不起,我,我已經幫姑......幫郎中塗好了葯,方才正準備幫你穿好衣服,多有冒犯。抱歉,抱歉!」
咚咚咚!
「楚太醫,王爺召見郎中回去。」
恭芷七抓緊胸前的衣服,忙回復到,「好的,馬上就來。」
匆匆整理好衣服下了床,瞥了眼呆立一旁的楚冬荏,像個做錯事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
恭芷七心裡也有些慌亂,匆匆翻開藥箱,還不忘給自己服了兩顆解毒藥丸。
身後傳來楚冬荏輕聲細語溫柔的聲音。
「我會保密的。」
恭芷七愣了愣,看來他已經知道了。
背起藥箱,轉身朝楚冬荏彎腰致謝,「多謝了。」
第一次被人發現自己是女兒身。心裡難免會有些緊張。
但似乎又沒有那麼害怕,許是心裡相信楚冬荏的緣故。
恭芷七回到東廂房,三王爺已經在門口等候。
「郎中你可終於來了,本王回去休息了。」三王爺剛邁步,突然止步,伸手,以扇點住恭芷七的肩膀,笑眯眯問道。
「本王有些好奇,方才那刺客一劍過去,郎中為何不跑,反而以身相護?」
恭芷七轉頭,望著三王爺,淡定自若笑了笑。
「不過醫者父母心而已......」
醫者父母心,天下哪個父母不是為了孩子捨身忘我呢?
只是這話好像有點佔了蕭將軍的便宜......
「哈哈哈,好一個醫者父母心。」三王爺緊張了一晚,此刻難得開懷大笑,「這話真應該讓太醫院那群縮頭烏龜聽聽,不,得刻在他們手掌心,時時謹記!」
三王爺自顧搖著扇子離開了,一路還默默嘀咕。
「就這麼辦!回去就讓他們刻在手掌心!」
關了門,這屋裡又只剩下恭芷七和病榻上的人了。
或許也不一定,恭芷七四處張望,也許暗處就像剛才那樣,還藏著個侍衛呢。
放下藥箱,微微有些眩暈上頭,搖了搖腦袋,又翻出一瓶解毒藥丸,服了兩顆,才安心躺回地上的墊子。
迷迷糊糊的打著招呼。
「蕭將軍,我先睡了,有事踹我......」
恭芷七原本想著蕭將軍腰背行動不便,若有事喚她,用腳踹比較方便。
蕭暮顧聽見「踹」字,眼神微顫。
一想到方才兩人猝不及防的距離和他奮不顧身的撲上來,心裡就莫名有些火燒。
恭芷七側卧面朝外。
蕭暮顧靜靜看著這淡薄的側卧背影,左邊肩旁上的劃破口子的衣服上,還沾染了一絲血跡。
這麼多年,他行事果決,即便出錯,也從未後悔過任何一個選擇。
然後此刻,他卻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剛剛踹下的那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