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我一個洗頭小工也不認識什麼大少啊？

1980年1月3日。

上午八點半。

半島酒店。

自漸漸散去的霧氣中，太陽姍姍來遲，慢吞吞的發放金箭，投照出一個光亮的早晨。

周星池穿著一身自西裝店匆匆買下來並不很合身的西裝，在門僮的引導下，帶點局促地走進半島酒店大廳。

周星池以前從來沒有進過這麼高級的酒店，幸好利東昨晚提醒了一句，說半島酒店要西裝革履才讓進，否則自己今天會鬧出個大笑話。

鬧出笑話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己沒能及時到場，會惹李奧這個新跟的大佬生氣。

大佬一生氣。

自己的工作多半沒戲了。

這份工作要沒了，那麼在家等好消息的奶奶和媽媽真不知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半島酒店大廳已經擺好了記者招待會的臨時布置，一眾警察高層陸續到場，裡面甚至有高鼻深目的鬼佬。

至於胸前掛著相機的記者那更多了。

足有上百號人。

「阿星，這邊這邊，馬上要開始捐贈儀式了，到時候你站我身後，拍照時記得保持笑容，知道嗎？衣服再整理一下，不要給我們大少丟人。」利東一副要罩著周星池的得瑟模樣，周星池連連點頭稱是，心裡則想你丫的只不過是個司機，拽什麼拽。

當然利東比那個莫立群又要好得多。

那傢伙只不過多讀幾年書。

傲得簡直鼻子衝天。

這時候的李奧。

才剛起床。

他懶洋洋的伸個懶腰，赤足自柔軟舒適的床鋪跳到波斯地毯上。

帶點睡眼惺忪的進衛生間釋放壓力。

想了想。

乾脆洗個澡。

洗漱完畢已經來不及吃早餐了，在半島酒店女領班和一隊服務員的引領下，慢悠悠的下來。

所有人無比耐心地等著李奧，沒有任何人有一絲異議。

在半島酒店經理的陪同和引薦下。

李奧跟對面列隊相迎的香港警察高層是一番慣例又禮貌十足的握手，對方紛紛送上不要錢的燦爛笑容。

握完手。

主持捐贈儀式的酒店經理大步走上前，拿腔拿調。

用倫敦腔宣布捐贈開始。

李奧在女領班素手作請儀態萬千的引領下，接過半島酒店連夜操辦出來的巨大支票。對面香港油麻地警署的高層代表是個鬼佬，他快步上前，雙手接抬住支票另一邊，然後將熟練無比地臉轉向記者的一側。

全場人立即熱烈地鼓掌。

嘩啦啦~

在潮水般的掌聲中。

到場的上百位記者爭先恐後的擠佔位置，對著眼前的一幕噼里啪啦一陣狂拍。

司機利東等李奧和那個鬼佬握完手，馬上拉周星池到李奧身後站著。

警察那邊的來人同樣一起上前。

擠著合照。

周星池發現自己個子有點矮又排在後面很吃虧，不由暗暗踮高自己腳跟，伸長脖子，力爭在拍照中完美露臉。

拍完照。

他有點意猶未盡。

跟李奧這樣的大佬是真的爽，自己這樣的跟班也能上報紙。

可惜只能拍一會兒，他很快被利東強拉下去了，說是接下來是記者會，不能再留在上面了。

在半島酒店經理客串主持人的歡迎中，率先由油麻地警署那邊的警察代表上台發言。

上來的第一個警察代表繪聲繪色地通報昨天的情況和解決問題的過程。

周星池感覺除了社團被忽略掉之外，別的稍微誇張還可以接受。

遺憾的是壓根不提自己這個跟班。

自己明明在場。

而且有幫忙安撫那個大嬸。

然後又有個人上來，說未來西九龍會有某某某代號的行動計劃來維護社會治安。大家非常理解，面子上肯定要掃一波的，抓些小魚小蝦。至於真正的問題，沒有誰覺得一波行動可以徹底解決。

最後是那個鬼佬上來用帶點古怪的粵語發言，說了最上面對於這件事的關注和讚揚。

讚揚中多次提及李奧這樣的熱心市民。

下面配合地給予陣陣掌聲。

周星池有點失望。

換了三個人，一句沒提自己。

看來身為跟班還是不行，得努力出人頭地。

「說那麼多，結果獎狀都沒有一張。」周星池看見鬼佬跟李奧握個手便下去了，頓時覺得新跟的大佬有點虧。

「你懂個鎚子（你識條鐵咩）」莫立群直接賞了周星池個白眼。

「難道我說得不對？」周星池不服。

「阿星，大少剛剛捐錢，對方馬上給獎狀或者什麼好處，那太明顯了，會讓人覺得這是用錢買回來的，所以不能那樣玩。現在沒有獎狀，不等於以後沒有，現在表面吃虧越多，後面的好處越多。不過你還年輕，不懂裡面的門道很正常。」利東老氣橫秋地拍了拍周星池肩膀。

最後是由李奧總結髮言，事實上，記者能夠耐心的等上好半天主要是因為他。

只有億萬富少一怒為陌生大嬸豪擲十萬金捉拿小偷才是新聞。

試問三位警察代表的發言哪個市民會在意？

李奧走上發言台。

清清嗓子。

「我個人對於香港治安和警方維護社會秩序的決心是有信心的，很感謝警方昨天晚上的努力，全力幫市民追回錢包，警方人員的積極態度和效率讓我非常震驚，可以說打破了我心目中香港警察的原有印象，令我更清晰地認識到了他們的工作態度。」

李奧這麼一說。

下面的記者們差點忍不住要笑噴出來。

那是因為你這個億萬大少爺當場發火了的原因，普通市民報案，根本不可能會那麼積極追查的，更不可能在一小時內徹底解決。

「鑒於他們的積極表現，我再次向油麻地警署全體警務人員表示感謝。」

在場的警察高層一聽，立即帶頭嘩啦啦的鼓掌。

對於他們來說。

捐錢是小事。

最重要是這個極其難得的好名聲，對於警察隊伍正面形象的提升太有幫忙了。

廉政公署才成立幾年，儘管內部清理了不少害群之馬，可是許多市民對警察的看法仍然是舊式的厭惡。

有李奧這種億萬富豪的肯定。

那麼比警方自身對外宣傳一百次都要好。

「假如香港治安能夠持續穩定，並且一直保持下去的話，我個人將在年末捐出100萬港幣，以示對警方的支持和感謝。同時我要說明的是，這種捐贈並不是一次性的，未來每一年，假如警方能夠保持這種水準，都可以獲得最少100萬的捐贈。」

李奧這一說。

讓全場大嘩。

包括警方高層代表亦大感意外，這個消息應該是李奧臨時起意的，他們事先並不知曉。

假如知道李奧每年最少要給警方捐100萬，那麼警隊最大的領導肯定要過來的，甚至成立廉政公署急於挽回警察形象的港督都有可能親自到場。

錢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是一百萬這個巨額捐款，間接肯定了警察的付出，值得尊重。

半小時后。

邵逸夫、利孝和兩個知道李奧這種驚人舉動后，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利孝和樂完之後，又搖頭嘆息：「這小子比拔了毛的猴還要精，實際上只捐出十萬，空口說個百萬，可他已經將自身的名氣打出去了。年輕一代中，我還沒看過有誰能夠通過一件小事，輕易炒作起來，一舉成名的。最讓我覺得巧妙的是，這小子紅起來的名聲全是正面的，警方和市民兩頭討好，明明是個容易讓人嫉妒的有錢人，卻一點兒也不惹人厭惡。」

邵逸夫擺手：「何止，他年年往警隊捐款，以後別說動他，動他的財產和手下都不可能。香港警方為了保住自身形象，絕對會下大氣力維護住這重關係，他等於捆綁了香港警方的正面形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利孝和點頭同意邵逸夫的看法。

他懷疑李奧還有後手。

比如宣傳。

這個名氣打出去了，對於他未來拍攝的那部科幻電影的宣傳，同樣是一件極大的利好。

那些媒體記者肯定喜歡李奧這種不差錢又有才華的大少。

畢竟在他身上才能炒出新聞熱點。

李奧接下來拍的那部科幻電影要是質量還可以。

肯定直接開吹了，將這小子吹成一改功夫片暮氣沉沉的舊模式，為港片開拓新路的新浪潮導演，實屬香港科幻電影探索先驅。要是以後好萊塢真看中李奧電影的創意了，那更加不得了，估計記者會將他吹成香港電影青年導演第一人。

下午。

兩點半。

半島酒店總統套房。

李奧在房間補覺，呼呼大睡。

周星池坐在客廳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雜誌。

半島酒店裡面的雜誌報紙全是英文雜誌和英文報紙，看得周星池頭大。

旁邊的港大精英莫立群嗤笑連連，周星池有心反擊兩句，卻苦於找不到合適機會。

司機利東推門進來。

他身後。

跟著一個帶點鷹勾鼻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的年齡估計跟周星池不相上下，高度也差不多，相貌要更帥一點點，但同樣青澀無比，臉頰甚至還有點嬰兒肥，看起來肉嘟嘟的。

周星池看了不由有點奇怪，這個勾鼻仔又是什麼來路？

鷹勾鼻的年輕人帶點拘謹的上前握手。

司機利東給大家介紹。

「他叫劉福榮，是個洗頭小工。」

港大精英莫立群一聽這個人是個洗頭小工，立即坐下了，再不在意來人。

倒是周星池心裡有點警惕，李奧大佬無端端的怎麼找個洗髮小工？洗頭我也會啊！再說半島酒店那麼多美女服務員，讓她們洗不是更舒服，何必找個男的洗頭？即使找個男的洗頭也不能找個鷹勾鼻啊，鷹勾鼻這種相貌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人！

周星池越看這個劉福榮越覺得哪裡不對勁。

不知怎的。

周星池總感覺這個勾鼻仔會影響自己在李奧大佬心裡的地位。

「你是來給我大佬洗頭的？」周星池帶點試探地問。

「應該是。」劉福榮同樣滿面懵。

自己被利東找到時，正在髮廊里給客人洗頭，進來直接問自己身份，然後說不到兩句，自己完全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利東已經讓自己跟他走了。

從上車。

再到進入半島酒店。

劉福榮一路上沒想明白司機利東找自己到底是因為啥事，只說是大少吩咐的。

我一個洗頭小工也不認識什麼大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