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搶功(下)
第334章搶功(下)
「自然是有的!」
黃小二明顯精神一振:「據我所知,禁水關內共有五處兵營衙署,中軍總兵行轅位居中央,前軍、左軍、右軍、后軍四座都統衙門分列四方,如今都是有主的!」
齊敬之吃了一驚:「這麼多?」
「草頭神催運屍氣鋪天蓋地、彌山亘野,威力如何且不論,其聲勢之盛堪比第三境的大修士,甚至猶有過之,這樣的妖魔尚且只能屈居關城之外,那盤踞城內的五方妖魔又該如何強橫奢遮?」
黃小二卻是立刻搖頭:「校尉大人想差了!這座禁水關畢竟是齊國軍侯所建,其中蘊藏許多人族獨有的道理,越是天生地養的屍鬼住在裡頭,就越是覺得不舒坦。」
「如今佔據城中的屍鬼,多半都與當年的北拓大軍乃至橫野侯有些牽扯,並非天然野生。它們倒是有心向城外拓展地盤,奈何年歲既輕、道行亦淺,敵不過草頭神這樣的狠角色,不過是困守城中、勉強度日而已。」
「還有,你這廝不是向來怕水么?」
「多謝騶吾軍開路!」
如今騶吾軍上下誰不知道,羽林衛的齊校尉向來只講規矩不講情面,經常以一張臭臉示人。
如今騶吾軍上下誰不知道,羽林校尉可是個不差錢的主兒。
齊敬之微微一怔,卻是沒想到竟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心頭飛快閃過冥土中那尊無頭赤甲將軍的身影。
幾乎是齊敬之話音才落,後方的瘴毒白霧之中就傳來踩水奔騰之聲。
「然而禁水將軍頸上無頭,還被白骨怪樹、萬千蟲屍寄生,處境很是堪憂啊……」
黃小二被看得有些發毛,也不等少年發問,連忙主動開口道:「憑大人的手段,禁水關中絕無敵手,只是那盤踞南城的后軍都統府似有古怪,大人切勿貪圖其中的輜重寶貨,能不招惹便不要招惹。」
「王都統這一次戴孝出征、身先士卒,同樣可堪敬佩!還有他麾下的永昌左軍,那可都是跟咱們一起北拓征戰的袍澤兄弟,彼此該當和睦相處才是!」
他忽地舉起拳頭,再一次揚聲喝道:「兄弟們聽好了!咱們這回可不是去爭功的,而是要給王都統的永昌左軍吶喊助威!人家要先進城就讓人家進,人家要佔什麼地方就讓人家占,切不可發生衝突!」
「只不過若論起對禁水關屍鬼的熟稔程度,恐怕即便是壽光侯也比不上黃小二。」
齊敬之這些話皆是以「鳴鶴法」催動,一時間聲傳曠野,非但是自家這三百騎卒聽得真切,就連跑在前頭的永昌左軍都隱隱聽聞。
齊敬之聞言一滯,旋即怒道:「你這是什麼話?我剛才說的哪句話哪個字你沒聽清楚?」
周圍的騶吾軍士卒們亦是群情激奮、罵聲連連:「還請大人下令,咱們跟那些不要臉的下作東西拼了!」
聞言,齊敬之臉上不見喜怒,只是伸手往下一壓,四周的鼓噪怒罵之聲立時弱了下去。
至於黃小二口中所謂的輜重寶貨,他倒是並未放在心上。
李神弦這頭巴州猛虎可是老軍伍了,早就聽過見過許多戰陣之上的齷齪事,眼見永昌邊軍搶功搶到自家頭上來了,竟還大聲嘲笑譏諷,當真是怒不可遏。
「它們生前管理輜重,衙門裡存著不少好東西,死後更是貪婪,收起城門稅來當真是毫不手軟!」
想到這裡,齊敬之對黃小二所言便信了大半。
黃小二嘿嘿一笑,才要開口解釋,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隆隆馬蹄聲打斷。
「嗯?你這廝倒是快活得緊吶!」
眼見自家主人的眼神很是不善,斑奴這廝原本歡快的神色陡然一僵,行動也變得磨磨蹭蹭起來。
「嗯,只要不傷害無辜人族,這生意倒是可以做……」
齊敬之登時面露狐疑:「我騶吾軍要進禁水關,自然要走距離最近的南城門,首先要對上的就是那后軍都統府的屍鬼,這如何能做到不招惹?」
李神弦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大人,伱這是弄死那鬼頭王一個還嫌不夠,連整個永昌左軍都不打算留了?」
齊敬之眸光如電,沒有理會七個車輻少年,只是牢牢盯在斑奴身上:「不是說騶吾乃古之仁獸,非自死之獸不食么?還是說在你和騶吾幡的眼裡,這些鬼蜮本就算不得活物?」
此時一旁的李神弦哪裡還顧得上防備黃小二,跑到近前急切道:「大人!這永昌邊軍忒不要臉!若是被他們搶先進城,將要緊的地方都佔了,咱們這幾十號兄弟豈不是白死了!」
不多時就見一頭黑白虎紋異獸破霧而出,頭頂懸著騶吾幡,嘴裡塞滿鬼蜮怪蟲,一邊跑一邊嚼,嘎嘣脆響、汁水四溢。
只不過臭臉歸臭臉,齊校尉輕易並不會動真怒,可一旦他變得和顏悅色起來,那就一定有人要倒大霉了,而若是有哪個倒霉蛋被齊校尉賞了一個燦爛笑臉……
「如此說來,那將軍並非橫野侯,而是禁水關所凝聚的人道法理顯化?」
「渾說什麼!」
「嗯?」
只不過從先前的說話行事、決斷取捨上不難看出,這個黃小二明顯也受了人道法理的影響,已經與它那些膽小渾噩的同族全然不同,也與野狗子那等嗜血兇殘之輩相差甚遠。
它屁股後頭還跟著七個興高采烈的車輻少年,個個手拿嘴叼,俱是滿載而歸,同樣吃得不亦樂乎。
他就是因為聽得太清楚了才會有此一問,更別提他方才瞧得真真的,校尉大人分明嘴角帶笑!
說到城門稅三個字,黃小二分明在咬牙切齒。
齊敬之心中一哂:「人道法理本是好的,然而一旦朝著苛政暴斂的方向滑落,竟連屍鬼也要深受其害……」
他扭頭看向旁邊的黃小二:「真的有古怪?」
李神弦落後自家校尉一個馬頭,臉上橫肉抖動、笑容猙獰:「要不……末將抽冷子來一下狠的,送他母子在下頭團聚?大人要末將射右眼,我保准不傷他的左眼分毫!」
「還請大人下令,帶著咱們追上去!」
騶吾軍的三百騎卒立刻起了騷動,大伙兒互相瞅瞅,臉上卻並無不滿之意,反而都帶著某種隱秘的興奮和期待。
畢竟已經十幾年過去,糧食草料之類怕是早就不能吃了,兵甲軍械也多半不堪使用,剩下的無非就是作為軍餉和賞格的金銀銅錢之類。
因為羽林校尉和大風校尉情同手足的緣故,騶吾二衛向來親密無間,北上途中類似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不止一回。
齊敬之看得眉毛一挑:「草頭神這等硬骨頭讓我騶吾軍啃了,他們就跳出來捏軟柿子?壽光侯非但熟知禁水關虛實,對自己麾下將士也真是好得沒話說……」
見狀,李神弦連忙插言道:「這回渡河多虧了斑奴和夾轂隊照應,否則弟兄們怕是還要折上不少。」
齊敬之雖是這樣說,嘴角卻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不過片刻功夫,一支由二衛四營軍卒混編而成、約有三百人的騎軍便告成型,緊緊追隨著羽林校尉馳騁北去。
他打量著面前這個屍魅,深知對方雖然套著一具人族軀殼而口吐人言,其本體卻多半如它的同族一般,也是某種奇形怪狀的蟲豸。
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喝與大笑聲中,眼見得那支騎軍赫然超過千騎,打的是永昌左軍的旗號,領頭之將身形壯碩闊大,盔甲外罩著白色孝衣,便連緊緊簇擁著他的百餘親兵也同樣是一身縞素。
身材中等、眼神靈動的青年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反正在我看來,城南那些貨色明面上根本無法與其餘幾處抗衡,偏偏活得很是滋潤。」
齊敬之回頭瞪了這位桀驁的部下一眼,沒好氣地道:「自古死者為大,那王家老夫人是個性情勇烈、明白事理的奇女子,我輩心中當存三分敬意,如何就要射殺人家的兒子?」
他們旋風般沖入野火將熄未熄的曠野,爭先恐後地以馬蹄踏平灰燼、攪散余煙,威風不可一世。
「奪城第一功還看我永昌左軍!」
「那勞什子的『鬼頭王』不乖乖在家守孝,偏要來尋咱們騶吾軍的晦氣,當真是活膩歪了!」
故而隨著少年一聲令下,河灘上立刻應聲如雷,坐騎已經渡河的軍卒們毫不遲疑地翻身上馬,朝著飛上本空的騶吾幡匯聚而至。
念及於此,少年轉頭環視四方:「哎?斑奴那廝跑哪兒去了?」
齊敬之臉色稍霽,跨坐上斑奴的脊背,向周圍的士卒高聲下令:「也不拘哪個衛哪個營了,有馬的都跟我來!余者皆聽韋校尉調遣!」
齊敬之循聲望去,只見東面稍遠處,正有一大股衣甲鮮明的騎軍從瘴毒白霧中衝出,馬蹄聲隆隆北去。
李神弦立刻閉緊了嘴巴。
李神弦臉上橫肉一抖:「永昌左軍那些殺才想要搶功,悶聲發大財也就是了,偏要不知死活地出言挑釁。」
「唉,他們能得校尉大人一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