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一
肖志摩回到位於南山北麓的老家,二百斤的體重出現在肖家塬村什字,雖然有人側目,卻沒有人認出來,這是肖飛來的二兒子。
年輕人根本不知道鄉愁是何物,即便是肖志摩這樣的高學歷的孩子,沒到一定的歲數,根本體會不來其中的滋味。上塬的路早已經寬的他不認識,老宅的位置變沒變,他都不敢去想,離開家這幾年,家鄉變化實在太大,計程車一上塬,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家了,他有點激動,又有些不安,母親一定要罵他,一定會罵他,他緊張的手心裡出汗了,計程車司機說:塬上的路,比市裡的路都修的好。他沒有接話。在肖家塬,肖飛來是絕對的首富,有一棟高宅大院,也不足為奇,離的很遠就能看到一棟氣宇軒昂的凸立的五層樓。他在英國讀書,妹妹肖桂枝用手機給他發過家裡的照片,當然,沒有現實看著漂亮,他是土生土長的塬上人,塬上的一草一木他是太熟悉了,塬上的空氣都是熟悉的味道,馬上入夏了,山風都有了溫度,他本來就胖,也許是多年沒有回來了,太激動,汗毛直豎,出了一身冷汗。
他坐在場院子里的石碾子上,現在農村早已經不用這東西碾麥子了,一看就是休息了太多年的物件,留下來是一個念想,一個回憶。
拉杆箱靠在石碾子上,你別說,還挺搭,他沒有家裡的鑰匙,院門開著,房門是鎖著的,一屁股坐在家鄉的土地上,踏實自不用講,一下子人整個安靜下來了不說,彷彿千辛萬苦終於跑到終點的馬拉松選手,徹底的放鬆下來。肖志摩知道,小姨一家和母親搭夥過日子,開農家樂,未曾想,進院子的小姨夫競然沒有認出來他,還問他找誰。可見他的外表變化之大,肖志摩一站起來,小姨夫才認出來他,一聲驚呼,引來隨後的小姨和母親。
母親肖蘭屬於強勢利害那一類,見兒子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喜極而泣。叫小姨抓緊時間開門,直接命令小姨夫:去,開車下源,買好吃的去。
小姨夫剛想問,都買啥?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急忙去院子里的自來水管洗手,洗完手,打算去車庫開車的時候,又被母親叫住。告訴他,去學校,把肖桂枝一家三口,拉回來,說完,問肖志摩:你回來,你妹妹知道嗎?
肖志摩沒有告訴任何人,當然,包括在小學當英語老師的妹妹肖桂枝。人是越挨進想見的人,是越冷靜。妹妹結婚,他沒有回來參加婚禮,妹夫也是見過照片,妹夫和妹妹在一個學校,他在初中教數學。
妹夫出現在一層大廳的時候,肖志摩正在樓上睡覺,一路上的旅途勞累,這陣子全部放鬆下來,加上倒時差,他睡的很沉,很香,呼吸著熟悉的空氣,一覺到了晚飯時間,差不多睡了二個多小時。臘肉炒蒜苗特有的香氣,把他叫起來了,他下到一樓大廳,首先引來妹妹肖桂枝的大呼小叫,她交出懷裡的孩子,一下子撲向肖志摩,兩個人的淚水都掉下來了,肖志摩淚流滿面的撐開妹妹肖掛枝,他要仔細看看,三年沒有見了,已經成了人婦的妹妹,變化不大,只是生了孩子,胖子一圈,比他可是差遠了。有太多的話,不知道從何說起,妹夫抱著孩子,騰出來一隻手,尊敬的和這沒有謀過面,有學問的大舅哥握了手。
這麼漂亮的房子開辦農家樂,是有點可惜,兩張長條桌拼成一張方桌,桌上已經擺上了五,六個冷盤,小姨,小姨夫,母親還在廚房裡忙碌,小姨夫買的現成的,
醬牛肉,臘驢肉,燒雞,……這些不代表家裡的味道,只有擀麵皮,燙麵油餅,醋粉,攪團,臊子手擀麵,鍋盔饃才應該是遊子的最愛。
這些東西本來就是農家樂的傳統美食,整起來快的很,塬上人都知道,肖家開農家樂,重點是在樂子上,肖家有的是錢,母親肖蘭只當是給自己找個事情干,農村人幹了一輩子,就是個忙碌命,一但閑下來,不是今天頭疼,就是後天腦熱。肖志摩沒坐下之前,就看到小姨夫出來進去眼睛就沒有離開飯桌上的紅西風,沒有什麼講究,當媽的提議隨便坐,算上吃奶的小外甥女,7個人,能講話的,輩份不夠,輩份夠了,不善言辭,乾脆不要什麼開場白,該吃吃,該喝喝,雖然,飯桌上說話的人不多,明顯大家都特別高興,肖志摩和妹夫緊挨著,兩個人看樣子喝酒都不行,沒有主動敬酒,想起來意思意思,話說的多,酒喝的少,小姨夫剛開始喝酒還不斷的看小姨,喝著喝著的誰都不在乎!到後來,嘶啞著嗓子,吼開了秦腔,誰也不看,管她誰誰誰!
肖志摩對塬上的夜晚太熟悉了,他並沒有喝多少酒!晚飯一結束,他告訴母親他想去村子里轉轉,妹夫主動要求陪他,被他謝絕,閉上眼睛他都沒問題。妹夫比他小二歲,師範學院畢業,專業是數學,在飯桌上抱怨教學制度如何如何影響下一代的成長,從上到下唯成績論。他問肖志摩英國的教育體制是什麼樣子的?也不知道肖志摩真的不了解,還是懶得討論自己不當家的事情,被僅僅在高校學習,對英國的中小學,包括幼兒教育一概不知,一句話帶過了。
離開燈火輝煌,在夜色中特別顯眼的家,村子里亮燈的農戶並不多,村子里的年輕人多數進城務工,買房子在城裡安家,有好的一點的學歷,落戶也非常簡單,農村基本上都是留守老人居多。肖家塬的中心現在是在村委會門前的小廣場,過去是位於村南靠山的一顆據說有上百年的老核桃樹,樹上綁著一個張著大嘴的高音喇叭,肖志摩永遠都不會忘記,村民們只要是好天氣都會聚集在村下,諞閑傳的諞閑傳,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偶有拿著收音機聽戲的,把音量放到最大,分享他認為最精彩片段。核桃樹旁有一個三,四米高的燈柱,上面照明燈發出的燈光,很遠就能看到,讓肖志摩沒有想到的是,他走過去,沒有人,他在砌著青石板的檯子下坐下,這是個高地,白天可以看整個村子的全貌,晚上啥也看不到,村道上,也只有在重要路口,電杆子上有盞照明燈。他向西望,在那個方向的塬下,那裡生活著上萬人,有七,八個老三線工廠,他就是在一家叫凌峰的工廠子弟學校,上的小學,初中,高中,度過了多少難忘的歲月,他決定過幾天,去母校看看。
肖志摩太熟悉塬上的夜晚了,十幾年的春夏秋冬,有月色,借著月色,沒有月色,他摸黑每天下晚自習爬上塬的羊腸小道回家,後來就有了大道。上塬的路有多少條,他都了如指掌,更不用說,暑假躺在打麥場麥垛子上,仰望星空,數星星,數睡著的無數個夜晚。
他一時不想過多的回憶,只想一個人坐在塬上,靜靜的什麼也不想!腦子最好的狀態是一片空白。
夜越深,村子里越靜,村道上基本上沒有人,坐的時間一長,他開始覺得無趣,一個開始慢悠悠的往回走,驚動了幾條狗,狗叫的聲音彷彿傳進了南山的山谷,過去他是真的沒有覺得狗的叫聲能傳那麼遠。
回到家,人已經散了,只有母親一個人,在準備明天上午做攪團需要的配菜。他本來想陪母親說說話,又怕太晚了,還是讓母親早點休息,打過招呼,他就上樓收拾一下箱子,睡了。
第二天肖志摩倒時差,起床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時分,小姨夫做了他最愛吃的燴麻食,這農家樂的頂樑柱其實是小姨夫,他是屬於乾的越多越出錯,經常挨罵,不幹還不行的男子漢大豆腐。他的性格是真的好,耐受力也是真的強大。小姨夫把做好的燴麻食,端在他面前問肖志摩喝不喝點酒解解乏,並擠了一下眼睛,肖志摩又不傻,答應,來一點。小姨夫神速的取來酒和兩個杯子,悄悄的說:你能喝多少,喝多少,喝剩下的,有我呢!桌子上有一盤涼拌灰灰菜,小姨夫想去做盤油炸花生米,看著小姨說:他在國外可能吃不到油炸花生米,是不是?他大聲的問肖志摩。
肖志摩接話,你還別說,真是的。
小姨並沒有反對。
母親看樣子是忙完手裡的活,坐下來看兒子吃飯,並且,告訴他,你大哥一家四口,星期六回來,今天是星期三。一聽說大哥肖志明要回來,肖志摩一下子覺得整個屋子都要高興的笑逐顏開,小姨,小姨夫也都可開心了。母親肖蘭能熬到今天,凡事都已經雲淡風輕,面對兒子莫名的身體發福,和性格的突變,認定這小子一定經歷了刻骨銘心的人和事,她又不敢問,她希望老大回來,讓他們兄弟倆去勾通,畢竟有些話,孩子不願意讓大人知道,怕父母擔心。
肖志明和肖志摩兄弟倆從小關係就好,說話直接掏心掏肺,什麼都不會隱瞞。他倆在一起,就定義了什麼叫做手足情深。
明天肖志摩打算下塬去拜訪探望他的恩師,高冕,高老師。
肖志摩一提要去看高老師,母親覺得兒子還是有良心的,兒子能有今天,多虧遇到高老師這個貴人,她急忙告訴兒子應該去,別忘了買禮物,半個月前,高老師早上爬山還到過咱們家,吃了一碗攪團喝了一碗麥仁稀飯,你師母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