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The Cup of Life

我懷念1998年的夏天。那時候的天空很藍，時間很慢，小城的大街小巷到處回蕩著「Go，go，goal!Ale，ale，ale……」的洗腦旋律，瑞奇·馬丁在所有屏幕上扭動著電動馬達臀，展露出熱烈迷人的拉丁笑容。男孩子們穿著各式各樣的盜版足球隊服，在每一塊能找得著的空地上追逐著黑白相間的皮球，想象自己是羅納爾多、巴蒂斯圖塔或是羅伯特·巴喬。很少有人扮演齊達內，雖然他剛剛率隊捧起了大力神杯。可能是他長的不夠帥，又禿頂，還淘汰了（女）球迷最多的義大利和巴西吧，我想。

我懷念1998年的夏天。小城裡還沒有高樓大廈，我們不像現在這樣匆匆忙忙。我還在背著爸媽用小霸王學習機打《超級瑪麗》、《魂斗羅》和《坦克大戰》老三樣，而住在我家樓上的張淬已經花了8000多塊錢，買了一台奔騰II電腦。我有點嫉妒，因為他學習成績和踢球都不如我。不過我們還是好朋友，他會以一起寫作業的名義，叫我去他家一起上網。伴隨著「嗞~嗞~嗞~」的撥號音，我們爬上了信息高速公路，申請了郵箱和OICQ的號碼。後來他從聊天室里拿到了幾個網址，我們偷偷摸摸去看島國老師們的寫真照。她們很涼快，可是我們很上火，經常流鼻血，紙用的很快。

不過這樣的時間不多，不是因為鼻血不夠流（我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呢），而是從電話費的賬單里可以算出我們的上網時長，查詢清單的話連具體的時間段都有。大部分的時間我們還是在打遊戲，主要是我看張淬玩《星際爭霸》或是《帝國時代》。雖然看人打遊戲也有樂趣，但看久了就會覺得他的操作很沙雕，特別容易吵架，跟看人打麻將是一個道理。於是我出了15塊錢，買了一張《FIFA98：世界盃之路》的盜版光碟，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玩。我覺得我的水平不比他差，可是他有手柄，我只能用鍵盤，我總是輸給他。於是玩了幾天之後我說：「老看電腦對眼睛不好，我們還是去踢球吧。」

我懷念1998年的夏天。雖然開學就要升初三，不過我的成績還挺好，老師和家長也沒怎麼攔著我組織踢球。在我的堅持下，我們班買的是義大利隊的球衣，就是衣服上有踢球小人暗紋的那款，帥的一比。穿上球衣的時候，我覺得女同學看我們的眼光都會不太一樣。

如果湊夠人，我們就去和別的班約戰。我們學校沒有足球場，所以約好踢球的日子，我們得一大早趕去一中的操場佔場子，去晚了就沒我們的份了。就這樣，還經常踢著踢著就被高中生趕走了，我們打不過他們。

那一天我們約的是6班，我和張淬在4班。我們兩個班是所謂的尖子班，更重要的是，兩個班的班主任是一對在鬧離婚的夫妻，各個方面都要爭風吃醋、一較高下。平心而論，因為我在4班，所以4班踢球的水平比6班還是要高那麼一點點；可是6班的班主任是女老師，會組織女生來觀戰，給場上球員加油助威，還給他們的隊員買汽水喝，所以6班的氣勢通常又會比4班高那麼很多點。

那天也是一樣的情況。我們先進了一個球，可是6班的啦啦隊員逐漸到來之後，他們明顯神勇了很多，而我們這邊的門將老是走神，和我一起偷瞄6班的校花，很快就稀里糊塗連丟了三球。就在我調兵遣將，準備大舉反擊的時候，高中生又把我們的場子給霸了。

眼看著6班的球員和啦啦隊一片歡聲笑語，走向小賣部，我們垂頭喪氣地聚在操場邊的樹蔭下，準備等6班的人散了之後再去喝汽水。這時我聽到身後有人對我說：

「喂，巴雷西，那幾個丟球，你在幹啥？光有身體沒用，踢球要用腦子、用心！每一場球，都是決賽。」

我回頭一看，是個和我差不多高的小夥子，膚色黝黑，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個經常運動的人，看著有幾分眼熟。他也穿著義大利的隊服，不過我一眼就看出他的應該是正版，料子看著就高級，隊標的刺繡也很精緻。特別令我眼紅的是他穿的球鞋，黑底黃標的迪亞多納釘鞋，和巴喬穿的那雙一模一樣，令我腳下的回力膠鞋自慚形穢。

我懷念1998年的夏天。那一天，我再一次見到了張瑞祥。久別重逢，那時的他在我眼中是多麼意氣風發、生機勃勃。一年之後，我考進一中，和他成了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