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你沒得選
兩天後,和親之事昭告天下。
幽絕終於能開口了,先問:「師父如何?」
「尊主安好。」鄭得道,「靈狐血丹有些效用,疼痛減輕了很多。」
「那就好。」幽絕寬慰道。
又問玉溯:「她在哪兒?」
「在凈月呢。」玉溯道,「不過,只怕正傷心呢。」
「傷什麼心?」幽絕道。
玉溯輕笑道:「她一心一意要撮合三公主和那個小校尉做對美滿夫妻,可是三公主卻要被送到明丹去和親了,她能不傷心嗎?」
「和親?」幽絕道,「怎麼回事?」
玉溯便將明丹求和親之事說了一回。
幽絕聽了,露出一絲笑容,便要去尋榆兒。
誰知起身只剛起了一半就又躺倒了。
「你現在連動也動不得,先修養修養吧。」玉溯道,「她的動向,我自會留意。」
修養?
那需要多久?
距離師父再次病發的日子又近了。
他究竟還有多久可以等?
又三天,寧葭盛妝紅衣與永平帝行了大禮,淚光滿眼坐上了遠嫁的馬車。
榆兒來到官道旁的林間山木中,望著寧葭所坐的華麗八乘馬車。
遲凜就在送親衛隊中。
懷化將軍喬凌宇為衛隊之首。
小彌站在榆兒身旁,問:「榆兒姐姐,我們也要跟著去送親嗎?」
「小彌,」榆兒還望著送親的隊伍,「你說,他們兩個這樣真心,怎麼就這麼沒有緣分呢?」
「這個,就是沒有緣分吧。」小彌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個問題,為何不問問我?」
一個聲音自她們倆身後傳來。
榆兒回頭便望見了一個還算熟悉卻永遠不想再看見的身影。
「幽絕!」榆兒叫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
正是幽絕。
一身銀灰長衫,又戴上了半面青色面具。
小彌陡然見了他,開心的同時又有些瑟縮。
她總是不自禁地想起那天幽絕半人半獸的模樣。
但她又不斷安慰自己:都是朱厭害的,他一定不是那個樣子的。
「幽、幽絕哥哥。」小彌瑟瑟地喚了一聲。
望著那半面青色面具,又想起了那半張可怖的臉。
幽絕的眼只望著榆兒:「他們兩個有沒有緣分,這就要看你了。」
「看我?什麼意思?」榆兒道。
「殺了明丹使者,和親就不存在了。」幽絕道。
「什麼?」榆兒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幽絕道。
殺了明丹使者,那就等於是向明丹宣戰。
現在遲越、御風戰亂正盛,其他還有仙竹、奉治、仙樓這些小國也在虎視眈眈,
若再向明丹宣戰就等於自取滅亡。
國滅人亡,就是伏屍塞道、血流成河……
榆兒望著幽絕:「我知道人命於你不過草芥,但如果整個浣月都亡了,難道你也還是無動於衷嗎?」
幽絕嘴角扯起一絲冷笑:「我會讓整個明丹後悔來求什麼和親的。」
什麼?
他就這麼自以為是?
他竟然認為自己可以以一己之力抵禦整個明丹?
「你這個瘋子!」榆兒說了一聲,拉了小彌就迅速奔走了。
幽絕想要趕上去,但他重傷之身,走路已經是勉強了,實在追不得。
只好眼睜睜看著榆兒奔遠了。
幽絕走下山來,上了停在道上的馬車。
馬車掉頭往回疾馳而去。
一個暗使立刻加快了腳步,借著林木的掩護緊緊跟在馬車之後。
突然不知從何處突然飛來一大群各式各樣的飛鳥,黑壓壓地遮去了大半天光,直向暗使衝來。
暗使左閃右避費了些功夫才躲過這群飛鳥,再看方才的馬車已經沒了蹤影。
幽絕回到別院,對玉溯道:「殺了所有明丹來的人。」
「何必這麼費事?」玉溯道,「那個人已經答應出谷,只要他來了,小丫頭自然會全心全意地聽你的話。」
「人心真的那麼容易被操縱嗎?」幽絕道。
「你應該也知道吧?當年奉治與南竹之戰。」玉溯道。
「人的心志有強有弱,就算可以操縱千軍萬馬,這世上也許就存在無法操縱的心志。」幽絕道。
「就那個小丫頭?」玉溯輕笑,「怎麼可能?」
幽絕再次想起那一天。
就在東海,深赤色的光芒噴涌如潮、殺氣騰騰,而她卻毫無一點退縮之色。
渾身血跡、衣衫破碎、髮髻披散,但她的眼神堅定又倔強。
她的心志會那麼容易被催化嗎?
「我再說一遍,殺了所有明丹來的人。」幽絕道。
玉溯無奈:「知道了。」
「還有一點,問問清楚。」幽絕道。
「什麼?」玉溯道。
「明丹究竟為什麼要和親。」幽絕道。
夜深如墨。
一個窈窕的身影身著夜行衣、黑巾蒙面,悄悄來至送親隊伍附近。
浣月的送親隊伍和明丹使者的隊伍的駐營一在東、一在西,涇渭分明。
此人自袖中取出一片輕紗,向上拋了出去,雙手握訣催動自身氣蘊,那片薄紗忽化作一層薄薄的幾乎完全不可見的輕霧,飄散開來,將明丹使者的駐營籠罩在其中。
這正是胭脂所長——霧帳。
霧帳籠罩之下,彷彿隔絕成了另一個世界。
霧帳之外的人所見之景就如平常,而霧帳之內一群手持大刀的黑衣人已悄悄潛了進來。
胭脂手執一把匕首悄悄逼近躺在帳中的尼孜使者,手起刀落刺向他。
沒想到尼孜使者一個翻身避開了這一刺。
尼孜使者當即躍起,拿起了枕邊的一雙鐵鎚。
「你是誰?」尼孜使者大聲喝問。
「殺你的人。」胭脂道。
說罷抖起手中綢帶,綢帶一端連著的匕首便筆直地再次直指尼孜使者面門。
尼孜使者雙錘一磕,打落了匕首。
隨即舞動雙錘向胭脂打來。
這雙錘應是沉重,但他舞動起來卻氣蘊生風,攻速又極快,胭脂被他逼得連連後退。
眼看她被逼至帳外、背靠山壁退無可退,尼孜使者怒吼一聲,雙錘氣蘊倍增,就要置她於死地。
卻忽然止住了動作,雙錘掉落在地。
一把小小的飛刀就插在他的背上。
胭脂立刻上前一腳踢得尼孜使者當場跪倒在地。
胭脂向來人單膝跪下行禮:「勿橫大人。」
來人矮胖身材,整張臉被黑巾遮得嚴嚴實實,語聲如笑:「起來吧。」
說著走到尼孜使者面前:「聽說你們明丹異常執著地要求和親,是為了什麼?」
尼孜使者背上的飛刀好似封住了他的氣脈,他的氣蘊竟激發不出,大吼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連你們的皇上都要對我禮讓三分,你們這麼做,可知道後果?」
勿橫還是一臉笑容:「是我在問你話。」
說著便催動氣蘊。
尼孜使者頓時感到背上的刀子像在一刀一刀地剜著自己的血肉,痛得滾倒在地。
勿橫再問兩次,尼孜使者實在熬不過,開口道:「三、三年前,我們國王封了一位、一位金甲國師。他、他研出了一種咒術。」
「什麼咒術?」勿橫問。
「這種咒術需施在、想要、想要控制的人所關切的血親女子身上,越關於心,制御之力就越強。」尼孜使者道,「如果一人身死,那麼兩人都會、都會沒命。」
「這麼說,你們的真正目的是想殺死當今皇上?」勿橫道。
「不、不是。」尼孜使者道,「這個咒術可輕可重,不一定非要殺人。」
勿橫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們是想把永平帝的命捏在他們手中,然後對浣月予取予求。」
尼孜使者的胸前突然又多了一把飛刀,穿心而過,當場斃命。
次日晨光起,浣月的送親隊伍才發現明丹的使者隊伍已經全部橫死。
喬凌宇立刻快馬回凈月城親自向永平帝請旨。
永平帝接到喬凌宇快報,這一驚非同小可。
明丹使者死得如此蹊蹺,喬凌宇的送親隊伍就在近旁竟然都毫無察覺。
而如今最迫在眉睫的,就是與明丹一戰已經無可避免。
永平帝即刻下旨:喬凌宇為首將,率七萬軍隊出征明丹。
「無論如何,要等到蒙大將軍遲越告捷!」永平帝向喬凌宇道。
「是,末將明白!」喬凌宇跪接了虎符道。
寧葭的嫁車當日便迴轉凈月城。
遲凜請了旨,為御劍先鋒,跟隨喬凌宇大軍奔赴明丹戰事。
官道上十里嫁車轉眼間便換上了浣月大軍軍旗颯颯。
「真的要打明丹了嗎?」站在山木之中的小彌問旁邊的榆兒。
榆兒面色凝重,沒有回答。
「七萬就想打明丹,不過是送死罷了。」
幽絕的聲音。
他果然來了。
榆兒回身望著不遠處樹影下冷色的幽絕。
小彌倒有些吃驚:「幽絕哥哥,你來了。」
幽絕望著榆兒問道:「你想好了嗎?」
「你想怎樣?」榆兒道。
「幫我殺了神龜,我就幫你退了明丹。」幽絕道。
果然!
他真是太自信了!
「就憑你?」榆兒道。
「就憑我。」幽絕道。
「若我說不呢?」榆兒道。
幽絕冷笑道:「你沒得選。」
他就是故意的!
榆兒心中又怒又恨。
她真的沒得選。
她只能賭,賭幽絕他真的能以一己之力退明丹大軍。
幽絕依然盯著她:「所以,你的答案呢?」
榆兒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再睜開眼來,望著幽絕:「先退了明丹,我就幫你殺神龜。」
「不行,師父等不了那麼久!」幽絕立刻就拒絕了。
榆兒也盯著他:「你沒得選!」
幽絕目光凌厲地望了她一回,終於道:「好。」
片刻的靜寂。
「不過,」幽絕又再開口,「如果你再敢食言,我就踏平整個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