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醒的車
視頻打開,邱余彷彿一下子進入了真實的場景。看周圍布置,很明顯這是在誰的家裡,面前是一張普通的桌子,桌子對面坐了一個女人,看起來不超過30歲,女人臉上的表情扭曲,混雜著驚恐和悲傷,她無聲的流出眼淚,讓邱余感到不知所措。
正當他想開口詢問的時候,女人先開口了:「我打開車門的時候,他就直直的坐在那裡,車裡酒味很重,我一開始以為他喝多了不小心睡著了,然後推了他一下想叫醒他,結果就....就..」
「結果發現他已經死了,是嗎?」看到女人點頭,邱余繼續問:「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大概,大概是三小時前」女人帶著哽咽的聲音。
三個小時以內,邱余抬頭看了下牆上的時鐘,現在是早上六點鐘。看樣子這個案件跳過了刑偵環節,直接要我作為偵探來接觸第一現場。
「那能否把車鑰匙給我,我去現場看一下?」邱余不想讓女人一起去,再次目睹現場,只會讓被害人家屬情緒崩潰,等下不知道自己是該探案還是該開心理輔導班了。
女人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遞給邱余:「車子的鑰匙還在他身上,你用我手機裡面的app解鎖吧,密碼是4423。」
邱余接過手機,坐電梯去往地下車庫,下樓的時候突然想到,剛剛走的急,都忘記問一下是什麼車,停在哪個位置,這下不知道要找多久了。「叮!」電梯到了,開門的一瞬間,眼前的景象讓邱余不需要在煩惱剛剛的問題。
偌大的地下車庫,只停了三輛車而已。邱余不禁有些詫異,要知道現在可是凌晨三點,自己家小區過了晚上8點,就要開始玩搶車位的遊戲了,連路邊禁停區都停滿碰運氣的車。邱余沒想太多,掏出女人的手機,找到app選擇遠程解鎖,輸入密碼后,離的最遠的那輛車發出了解鎖的聲音。
那麼,這就是案發現場了,邱余深吸了一口氣,朝那輛車走過去。
打開車門前,邱余先繞著車外觀察了一圈,這是輛嶄新的寶馬五系,亮閃閃的車漆,沒有任何剮蹭,最關鍵的是,連車牌都還沒有換上,用的是臨時牌照。這車可不便宜啊,看樣子死者的經濟條件不錯。
車外沒看到任何碰撞痕迹,邱余打開車門,如果不是一具僵硬的屍體破壞了觀感,邱余恐怕會忍不住想坐下來試試車,內飾很新很高檔,有錢真好。
邱余沒有動屍體,打算先檢查下車內的東西,後視鏡掛著香片,中控台上沒有放東西。打開手扶箱,首先看到了一個錢包,這年頭乞丐都接受微信支付了,用錢包的人屬實不多,看樣子這傢伙是個老派的人,這樣想著,邱余打開了錢包,除了幾張現金,幾張銀行卡外,一張名叫張送的身份證之外,錢包里還有兩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看起來比較新,是一群人的合照,有男有女,車裡這個死掉的張送站在最中間,這應該是公司或者什麼組織團隊一起拍的,剛剛那個女人也在照片上,不過沒有站在丈夫身邊,原來是辦公室戀情啊。第二張照片看起來就有些年頭了,相片已經發黃,是一對青澀的男女合照,男的還是這傢伙,不過年輕了好多,女生卻不是他的老婆,邱余把照片翻到背面,上面有字跡模糊的051010,很明顯這是個紀念日期,05年,15年前了。
估計是初戀吧,邱余心想,這個男的還真大膽,初戀的合照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放在錢包里,
也不怕老婆發現嗎,要是小凝發現我...不對小凝就是我初戀。錢包里就沒有更多東西了,扶手箱里還有一瓶車內清潔劑和一疊整整齊齊的加油收據。
看樣子這傢伙不僅老派,還是個潔癖。眼看沒有其他更多東西,邱余只好開始觀察死者的屍體,死者趴在方向盤上,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抓著脖子部位,死狀不能說是安詳,畢竟兩隻手都抓的很緊,第一反應還以為是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邱余把屍體扶起來檢查,發現死者沒有任何的外傷痕迹,觀察皮膚,瞳孔,舌頭,也沒有吃了毒藥的表現,除了滿嘴的酒氣之外,沒有任何別的異常,僵硬程度也基本符合了剛剛他老婆描述的時間,死了接近6個小時。
這就奇怪了,根據死者死前的動作可以推斷,死者的死因應該是急性呼吸衰竭導致休克,再加上死者嘴裡的酒氣和他老婆描述的車裡酒味很重,都符合酒精中毒癥狀,難道真是喝酒喝死了?
不對!酒精中毒致死的人一般會伴隨嘔吐,大小便失禁,可是這傢伙全都沒有,而且一個喝到酒精中毒的人,還能自己開車回來?
邱餘一邊繼續翻著屍體的口袋一邊思考,突然,他看到有個東西似乎落在座椅的縫隙里,剛剛檢查的時候都沒發現,原來是手機滑落到縫隙里。邱餘興沖沖的拿起手機,將屍體的右手大拇指掰直,按到指紋識別上,手機解開了。
微信里都是一些正常的聊天記錄,工作和生活交流,原來這個張送是某家公司的技術總監。在晚上8點的時候,他給老婆發了一條微信說自己今晚應酬,可能會晚歸或者不回來。再往上翻記錄,邱余發現這個張送跟老婆的交流非常少,經常整天沒有信息往來,除了一周好幾次的晚歸報備,而他老婆也基本是已讀不回或者偶爾回一句知道了。這不禁讓邱余有點驚訝,看年紀兩人應該結婚不久,但是看起來像是已經感情淡薄的老夫妻了。
在聊天記錄的最底部,有一條發送失敗的消息,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二十分,內容是:我到家了,整理下車就上去。
微信就沒有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了,簡訊收件箱基本都是快遞信息,驗證碼和廣告,看來有錢人的生活也沒啥特別的,邱余心想著,順手打開了通話記錄,發現了最近的一條通話記錄,居然是晚上十一點二十二分打進來的,通話持續了10分鐘,通訊錄的名字叫沈震。
看來這個沈震,就是最後跟死者有聯繫的人了,他打這通電話是什麼目的,他們聊了什麼內容,張送是掛掉電話之後才死的,還是接電話的中途就死了,這些只有找到沈震問個清楚了。
事不宜遲,邱余決定把手機還給張送的老婆之後馬上出發去找這個叫沈震的人,坐電梯回到樓上,張送的老婆還坐在桌子邊抱著頭髮呆,看樣子突如其來的刺激讓這個女人短時間沒辦法承受。
邱余把手機還給她,帶著安慰的語氣說:「你放心,我已經掌握到一些線索了,你老公應該是被人害了,我一定幫你找出兇手,對了順便問下,你認識沈震這個人嗎?我發現張送死之前有跟他通過電話。」
「認識。」女人皺著眉頭說:「他是技術部的老員工了,張送跳槽過來做總監之後,他們的關係一直不錯,你的意思是,可能是他害死我老公?」
「不是,我只是覺得,他應該或多或少能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邱余解釋道。
「肯定是他!下午的時候他上過我老公的車!他打電話給我說張送跟老闆開會不方便打擾,他有東西放在他車上,臨時要用,讓我幫他遠程開門!肯定是他!躲在車上殺了我老公!」女人激動地喊叫。
居然還有這個情況,邱余有些吃驚,跟女人說:「你先別急,就算上過車也不能證明他就是兇手,不過,他打電話讓你開門,你就開了嗎?」
「我當時打電話給張送想確認下,但是他沒接,我想大家又都是熟人,我哪裡知道...哪裡知道..」女人說著又開始抱頭流淚。
看樣子這邊不會有什麼線索了,今天是工作日,沒意外的話沈震肯定會去公司上班,邱余跟女人又說了些安慰的話,下樓攔車直奔張送生前的公司。
到公司的時候,還沒到工作時間,邱余找到公司大樓的保安室,稱自己的車在車庫被颳了,提出想看一下昨天下午的監控。夜班的保安還沒換班,正睡得香,被他吵醒,態度惡劣的讓他自己去監控室看,便又睡下了。
難道真的像張送老婆說的,沈震偷偷躲在車上,等張送到家后再殺了他離開,這也太離譜了。邱余找到視頻,選擇12倍播放,不到幾分鐘,就看到了要找的畫面。監控視頻顯示,昨天下午3點20分,有個人上了張送的車,2分鐘之後,這個人就下車了,之後再也沒人上過車,直到張送下班7點來開車。
就說沒那麼離譜,那麼大活人躲在車上怎麼可能不被發現。邱余暗暗自嘲被那個女人帶偏了思路。不過監控這裡沒有得到啥決定性的線索,只能上樓跟沈震聊一聊了。
跟前台小姐姐扯淡了幾分鐘之後,一個男人出現了,「前台說,你找我?」
眼前這個男人應該就是沈震,邱余回憶了一下,發現在那張合照上見過他,換了髮型,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
「啊,是的,你好,我叫邱余,我找你,是有一點跟張送有關的事情想跟你說,我們借一步說話。」
邱余把沈震帶到走廊,告訴他張送的死訊,沈震一臉驚恐的表示不敢相信。邱余也懶得跟他多廢話,直接表達了來意。
「你昨天上過他的車?」邱余直入主題的問。
「啊對,我昨天要去他車上拿一下之前借給他的U盤,裡面是一些工作相關的資料,他當時跟老闆在開會,我就打電話讓小君幫我開車門了」
「小君?」
「哦!就是張送的老婆!我們互相認識,叫習慣了」沈震有點尷尬的撓撓頭。
「昨天他去喝酒,那麼下班後到夜裡11點半這段時間,你在哪裡?」邱余繼續問。
「我?我也一起去喝酒了啊,昨天公司拿下來大項目,下午的時候通知整個部門一起去團建」沈震有點疑惑的說:「你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邱余也不掩飾,直接了當的說:「我看了監控,昨天只有你上過他的車,他又是死在車上的,確實你的嫌疑比較大,而且我發現,你晚上十一點二十二分的時候還給他打了個電話,既然你們一起去喝酒的,有什麼話不當面說,還得散了之後電話說嗎?」
「這...這..」沈震顯然有點被邱余的氣勢嚇到,說話都結巴起來了:「昨天喝完酒之後,我看他醉的厲害,就幫他叫了代駕,然後我跟另外兩個同事一起打車回家,他們能給我證明,我後面打電話只是跟他確認下是不是安全到家,順便祝賀下他拿下大項目,團建的時候人多,沒機會說。」
邱余從公司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小時,沈震得知他懷疑自己,就一直在解釋自己的不在場,還拉了兩個同事一起做證,兩個同事也表示,確實和沈震一起打車回家,並且張送當時也喝了不少酒。
邱余給代駕的師傅打了電話,對方表示車上一切都很正常,到小區的時候,保安不讓代駕開進地庫,於是張送讓代駕離開,要自己把車開進地庫。
邱餘一下子找不到頭緒了,感覺線索很多,但是差了一根串起所有線索的線,平時看的偵探電影,偵探都有個助手,每逢這種時候,助手總能不經意間給偵探一些重要的提示,可是自己卻是一個人,哎,要是小凝在身邊就好了,她那麼聰明,肯定能給我很多靈感。
總之,吃飽了才有力氣,邱余決定先去找點吃的,吃飽了再想。隨手攔了輛計程車,讓司機推薦一家好吃的麵館,打開窗,點上一根煙開始發獃,發獃是他最喜歡的行為之一,短時間的清空腦袋會讓人感覺很放鬆。
突然的急剎車讓邱余猛地回過神來,手上的煙頭也直接按到了副駕的中控台上,「不好意思!」邱余連忙道歉,從口袋掏出紙巾:「我這就幫你擦乾淨!」
「不要緊的!」司機師傅憨厚的笑笑,「我這又不是新車,等下我自己擦就好了!」
我這又不是新車,不是新車,新車!突然,邱余猛的拍了一下腦袋,原來是這樣!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顧不上吃飯,邱余直接讓師傅驅車前往張送家的小區,必須趕在兇手前面,兇手現在知道有人起了疑心,一定會回去抹掉線索....
邱余從張送家地下車庫出來的時候,遠遠看到兩個人影,是沈震和張送的老婆小君,兩人好像在爭論什麼,一回頭看到了從車庫出來的邱余。
「喲,沈震,好巧」邱余打著招呼:「你也來查案?」
「不..不是」沈震尷尬的像網吧被父母抓到的小孩:「我聽你說了張送的事,就趕來慰問一下嫂子,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這不正要走了!」
「那..你方便的話順路載我一程?」邱余問道。
「好好,我的車在那邊。」沈震帶著邱余往車邊走,一邊回頭跟小君道別。小君一臉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像是尊木頭。
「你去哪裡?」沈震問邱余。
「去警察局吧~」邱余漫不經心的說:「順便在路上,你可以好好跟我說說,你為什麼要殺張送!」
沈震大吃一驚,猛的一腳剎車:「你在開玩笑吧?這種事可不能隨便亂說!」
邱余冷笑了一聲,從口袋掏出剛剛在張送車上拿下來的清潔劑:「你可別跟我說,你不是來找這個的,恐怕你是被保安攔住,打電話讓小君下來帶你進小區吧?」
「這是什麼我壓根不知道!我剛剛也說了,我是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的!」沈震憤怒的看著邱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別忘了,我可是有不在場證明的!」
「沒錯,你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整個案發的車內好像一個密室,除了死者沒有別人,但是人卻是你殺的!」邱余冷冷的說:「我來幫你回憶下自己的手法吧,你當天下午得知晚上要團建,就在心裡做好了殺人的計劃,你先是發微信找張送藉手機,謊稱要測試軟體bug,我看他聊天記錄的時候並沒有在意這個,但這已經是你為殺他做的鋪墊。你拿到他的手機,然後自己打電話給他老婆,說要去張送車上拿東西而他在開會,他老婆打電話給他確認的時候,你故意不接電話,然後騙開了車門。」
沈震想辯駁什麼,邱余伸手打斷了他,繼續說:「你到他車上並非拿東西,而是幹了兩件事,第一給他車上弄了點污漬,能一眼看到的那種,第二用我手上的這瓶清潔劑換走了他車上那瓶。你知道他有潔癖,又是新車,看到髒的地方一定會去擦。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瓶應該根本不是清潔劑,而是,四氯化碳!」
看著沈震震驚的表情,邱余笑了笑:「我是化學老師,所以知道這個物質,這種液體揮發性強,在密閉空間內短時間大量吸入,會導致肝損害,引發呼吸衰竭休克等,而這個,本身就和酒精中毒的表象比較一致,因此死者很容易被認為是飲酒過度酒精中毒引發的死亡!」
「不過這需要一個過程,如果中毒時候有人幫助死者或者揮發前死者已經離開密閉空間,則死者很可能會被救活。」邱余盯著已經慌亂的沈震說:「這就是你最後一個電話的秘密!你事先了解了張送家是新的富豪小區,搬進來的人很少,所以地庫是個很好的殺人場所,你之所以幫他叫代駕,則是因為要掌握作案的時間,代駕結束服務,你就收到通知,你知道張送一定會留在車上用清潔劑擦掉你留下的污漬,然後你打了那個電話,拖延他在車上的時間,好讓四氯化碳有足夠的時間揮發,我當時檢查現場,發現手機掉到座椅縫隙里,應該就是張送跟你通話的時候突然不行了,手機滑落,而你,在確認他徹底死掉之後才掛斷電話!」
「這都是你的推斷!」沈震有些歇斯底里的吼了起來:「證據呢?你的證據呢!」
「證據?我們可以去化驗下這瓶清潔劑,然後,真正的清潔劑,應該就在你的口袋裡,你剛剛來就是想換掉物證,但是卻被小君攔住了,她本來就在懷疑你是兇手!」
看到無法辯駁,沈震終於低下了頭,他的聲音變得平靜:「你剛剛問我為什麼要殺他?因為這個人的出現拿走了我的一切,我的職位,我的前途,還有我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什麼?」邱余問道。
「算了,不重要了,人是我殺的,我現在把命還他」沈震說完,來不及等邱余組織,已經用一把刀狠狠的捅進自己的身體....
「呼....總算完了」邱余關掉這個互動視頻,把自己的推論寫在評論區,從電腦前抬起頭,伸了伸懶腰。這個案子還挺有意思的。
評論區很快就有人開始點贊留言,發布者J也把邱余的答案置頂,相當於認同了邱余是第一個破解案子的人。-
邱余感到有些困,正要去洗澡,突然網站彈出一條私信,來自J,邱余打開對話框,J發來的是一句「你真的找到兇手了嗎?」邱余剛想問他是什麼意思,對方的頭像變灰了,J下線了。
這句話什麼意思?難道沈震不是這個案子的兇手?不可能,自己的推理絕對是對的,何況J自己也認同了那個答案不是么。
邱余拍了拍腦袋,不知道是不是用腦過度,最近經常感覺昏昏沉沉的,記性都變差了不少,可能是熬夜的原因吧,最近總熬到兩三點,早上都起不來。
等等!突然,邱余想到了什麼,剛剛案件里,自己在車裡檢查的時候,張送老婆手機的鬧鐘響了,那時候是早上六點半,自己當時看了下她的鬧鐘,只有這一個,還感嘆家庭主婦也不容易,早上六點半就要起床。可是,如果六點半就要起床,在沒有收到張送到家信息的情況下,為什麼她半夜三點會直接下樓檢查?
從他們平時的聊天互動和張送晚上應酬的頻率來看,她不會每天都守著不睡等他回來。還有沈震自殺前最後那句話,張送搶走了他最重要的...,邱余回憶起那張多人合影,當時沒注意,其實站在沈震身邊的人,就是小君。
一通電話,兩個舊情人,家底豐厚的受害人,兩人地庫外的爭吵,難道...
這個冬天冷的可怕,特別是晚上的風,跟惡狗撲食一樣灌進房間,邱余卻不覺得冷,他站在窗前望著路燈下偶爾頂風而行的路人發獃,比寒風更冰冷刺骨的,還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