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腦實驗
宿舍里,小玲攥著手裡從陸曉東搶來的微型攝像頭,踩著高跟鞋焦躁地踱來踱去。
她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第一次抓陸曉東的時候,她就把他的衣服手機,攝像頭都拿走了,手機交給了付主任,自己卻偷偷保留了攝像機。
這支攝像機她已經看過,畫面從陸曉東踏進病區,一直到被抓進病房,如果傳出去,對精神病院有巨大的威脅,她也逃不了牢飯。
她很清楚,付主任從不是個安分的人,一直想取代周院長,雖然小玲在他手下已經幹了好幾年,付主任其實從未真正相信過她,一旦出事,他不僅不會保她,還會把她退出去頂罪,自己的身份,從始至終只是一個趁手的工具。
小玲盯著手中的微型攝像機,手心出汗。
所以這支攝像機不僅是病院的把柄,更是自己保命的工具,只要她藏好,不交出去......
不對,還有那兩個人。
不安的情緒越來越多,壓得小玲喘不過氣。她把攝像機收進保險柜,披上外套出門,快步走向病區。
自從上次陸曉東逃脫,付主任對她的信任大打折扣,這次同時抓住了陸曉東和張三兩個人,可別再出差錯了。
咚咚的高跟鞋聲和心臟跳動地聲音雜糅,小玲止步病房門前。
地上攤著員工的屍體,皮膚已經呈現青灰色,看來已經涼透了。地面血跡已經凝固,病房門大敞,裡面空空如也。
小玲蹲下來,看著屍體脖子上插著的眼鏡腿,是陸曉東的手筆,就連招數也跟上次一樣。
突然電話鈴聲在空曠的甬道響起來,小玲掏出手機,是付主任。
「小玲,病房那邊怎麼樣?」
小玲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雙手插進屍體的腋下拖到一邊:「他倆安分著呢。」
「小玲,你要知道,這兩個人知道我們太多事,如果精神病院的秘密被泄露出去,憑你這些年做過的臟事......」
小玲移開屍體,又找出了病房裡的已經變成布條的病號服,扔在地上:「主任,您就放心吧。」
「讓他們把知道的都吐出來,實在不行就直接處理了。」
小玲低頭擦著微凝固的血跡:「明白主任。」
「好,還得是我的寶兒,今晚陪我吃飯。」
掛掉電話,小玲冷臉看著面前的屍體,撥通周院長的電話:「周院長,今天又有一具。」
「好的,我叫人去搬。」
說完,小玲把現場清理乾淨,緊接著起身往保安室找過去。
保安室有全院的監控,到了保安室,今天是老李值班,他聲稱看到有一個員工去了行政樓,怕小玲不信,特地把那個時候的監控調出來給小玲看。
小玲面色陰沉地盯著監控畫面,一個穿著員工服的熟悉身影出現在畫面里,果然是陸曉東。
小玲鷹一樣的眼睛看著老李:「就他一個人?」
老李看著面前這個美貌而陰鷙的女人:「就他一個。」
「繼續盯著。」
小玲撂下一句話急匆匆地轉身要走,突然又停步:「老李,你兒子是不是也在病院?」
這天寒地凍的,老李額頭上滲出汗:「玲姐,他出什麼事了嗎?」
小玲突然笑了一下:「沒事,好好工作。」
小玲腳步匆忙,她隱隱約約猜到什麼,不過大概已經遲了。
張三早在老李的幫助下,從大門踏著冰冷的公路逃出去了。
那邊,陸曉東貼在付主任辦公室窗邊。上次付主任不在,陸曉東潛入辦公室找他的東西,因為碰到了保險箱警報才被抓,這次他只要不碰,拿出貨車鑰匙就走。
他小心翼翼地蹲著,聽見付主任正坐在辦公桌前通話。看來這次偷不成了,陸曉東煩躁地捶了一下腿,打算離開。
他不敢起身,只能蹲著移步,移著移著,眼前出現一雙穿著黑絲的美腿,還沒來得及反應,緊接著眼前一黑。
「周院長,好消息,今天還有一具。」
周院長面前擺著兩具屍體和一個活人。
一具是幾天前的,脖子被捅了個窟窿,屍體乾燥,顏色青紫;另一具死法相同,不過是今天的更加新鮮。
躺在一旁的活人正是殺死這兩具屍體的兇手,打了麻醉正昏迷著,安靜得也像一個死人。
周院長戴上手套,半舉胸前。兩具屍體用來解剖練手,活人用來正式實驗,畢竟大腦結構功能精細,病院里大腦正常的活人又不多,直接在活人身上動手萬一手抖可不就浪費了。
周院長打開音樂,一邊哼歌一邊解剖。
陸曉東就是在音樂聲中蘇醒過來的。
他想睜開眼睛,眼皮像有千斤,手腳也動彈不了。
一般手術麻醉由三種藥物構成,一是麻醉劑,讓大腦進入昏迷狀態,意識不到手術過程;二是肌肉鬆弛劑,讓身體進入癱瘓狀態;三是鎮痛劑,作用於神經系統鎮痛。
陸曉東正處於麻醉覺醒的狀態,表面看來卻只是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實際他的內心在嚎叫,誰也不知道這個半死不活的人內心有多麼恐慌。
他聽到爆裂的音樂聲,和一個男人離譜的哼唱。
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他感受到冰涼的解剖台,聽到周遭的動靜,卻動不了。
真是荒謬。
沒多久,在荒謬的歌聲中,他感覺到自己頭髮被剃掉,冰涼的碘伏塗在頭上,他如同待宰的羔羊,然而在麻醉的作用在連雞皮疙瘩也激不起來。
周院長動作十分細緻,但在陸曉東的角度,有一頭暴虐的禽獸,要把他生吞活剝卻掙脫不得。
這是他這輩子最可怕的經歷,他寧可被上司用皮鞋踩一千次臉,在病房被關一輩子,也不想在這個恐怖空間承受一分鐘。
黑暗中電鑽聲響,千言萬語他說不出。
頭顱被鑽開竟是這樣的感覺。
夜幕降臨,小玲按照付主任的吩咐來到主任辦公室旁的值班室。
值班室開了暖氣,窗戶上起霧什麼也看不見,霧氣將氛圍氤氳得曖昧。桌子上飯菜已經備好,付主任坐在桌前等著她。
「事情都妥當了?」
「屍體都交給周院長了。」小玲把外套掛在椅子上坐下。
付主任握住小玲的手:「怎麼沒穿我送你的衣服?」
小玲不回答,低頭吃飯。
「小玲,你不像初見時那麼清純無邪了......現在簡直,蛇蠍女人。」
夜深了,小玲輾轉反側,她回想起自己以前的生活,沉浸在回憶中痛苦不已。
她是孤兒院出身,小時候的日子很不好過,身邊的玩伴都遇到了收養的人家,一個一個興高采烈地離開她。她從小就長得漂亮,很多人家都想收養她,她也想走,孤兒院院長從未同意過。
等到好不容易長大離開孤兒院,她無一技傍身,就去超市做收營員,卻遇到了付主任。那年的付主任人模人樣,一表人才,邀請她去病院做接待。當時年輕的她以為遇到了貴人,終於有人救她於水火,後來就一直為主任做事,直到現在。
那年,小玲以為苦日子終於到頭了,沒想到竟是開始。
如果能回頭,她好想回到過去的日子。如果遇見的不是付主任,或許是星探,或許是大老闆,又或者誰也遇不到才好,收營員干到老,干到死。
第二天,付主任早起上班,小玲回到自己的宿舍,窗外風雪大作。
她在被窩裡睡到中午,才從過去的美夢中醒來。
冒著風雪凍得瑟瑟發抖,小玲往保安室走去。路上她還在想,如果沒有來病院,冬天自己應該在家裡守著暖爐吧。
今天不是老李值班,監控畫面沒有異常,只是黑了一段。
小玲敢肯定,這段原本該是張三出逃的畫面。
可是這精神病院離市區遠,周邊荒無人煙,天寒地凍,他的衣服被拿走了,憑雙腳怎麼可能在這冰天雪地活下來呢。
可萬一他活下來了,不免得是一場風波。
她開著張三的貨車,跟著導航,開了三四個小時,來到張三的超市。
超市已經關門了,裡面聽見大貨車的聲音,衝出來一個提著扳手的人。
那個人看下車的是個女人,放下了扳手,探頭探腦地往車裡看。
「你是誰?」那人疑惑地發問,「你怎麼開著張三的車?」
小玲沉思了一會:「我是來討債的,這貨車是張三抵給我的。」
那個人一拍大腿:「你也是來討債的?張三還欠我們工錢呢,大過年的他到底欠了多少人啊。」
小玲再問:「這幾天,他回來沒有?」
「沒有啊,他要是再不回來,我們把他的超市搬空了。」那人氣急敗壞地說。
小玲抬頭,看著眼前的超市,沉思片刻,冷冷地說:「不,這超市歸我,我來經營,你們繼續在這裡幹活,我給你們發工錢。」
面前的人呆愣愣地看著這個說一不二的女人,不容拒絕的語氣讓他點了頭。
安排好超市的事,她開著張三的麵包車去安頓死去員工的家屬。其中一人的家屬已經聯繫不上了,另一位賠了二十萬,在小玲的意料之中,那些家屬沒有怨言。
畢竟這世上哪有那麼多親情可言。
辦完這些事,小玲開在回院的路上,思索著如何處置老李和他的兒子。道路顛簸,面前掛著的平安結晃得她頭暈,小玲一把拽下來,是張三和父母妹妹的合照,照片里四人笑得燦爛。
小玲隨手往窗外一丟,她實在看不得家庭和睦的物件。
老李一家也是悲劇,兒子殺了娘,當爹的為了這唯一的兒子,聯繫了精神病院,自此一個關在裡頭,一個守在外頭,倒也平安。
大家都是可憐人,小玲本覺得可憐人就應該報團取暖,她想對老李網開一面,但一想到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心又硬了起來。
張三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如果他報警,自己就會因為老李漏的這條縫而萬劫不復。
想到這,小玲狠下心,腳踩油門,直奔病院。
進了病院大門,因為開著麵包車,保安差點沒認出小玲,小玲搖下窗子露出臉,保安才不好意思地放行。
小玲一路開到員工宿舍,停車便衝進保安宿舍。
幾個保安正在裡頭圍爐取暖,韭菜味和男人味混在一起,他們看著小玲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但也不知出了什麼事。
其中一個人問:「玲姐?您怎麼來了?」
小玲掃了一眼,卻沒有看見老李的身影:「老李呢?」
「老李?他剛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走了。」
小玲隱約覺得不妙,沉聲問:「他說去哪了嗎?」
「什麼也沒說,拿起軍大衣就走了。」
小玲立刻出門,一定是剛剛保安室的人看見麵包車,覺得不對勁就給老李通風報信。
這個保安隊,竟然已經跟病院離了心,真是大禍患。
小玲開車到保安室,屋裡頭除了剛剛保安的身影,還有老李,他倆都緊張地看著氣沖沖折返的小玲。
小玲把手裡的車鑰匙往桌上一擲,冷笑一聲:「老李,原來你在這兒。」
「我兒子還在,我怎麼可能走。」
老李嘆了一口氣,又指著旁邊的保安:「這位兄弟不知道內情,只是看您開著陌生的車,不敢盤問您但又怕出岔子,我畢竟是老人了,他就打電話問我咋回事。」
小玲本以為老李遠走高飛了,聽了老李的話現下氣消了大半。
「老李,你在這干多少年了?」
「我守著兒子,有二十三年了。」
老李知道,這姑娘雷霆手段,但還是心軟。
小玲轉過身,心裡暗自嘆了一口氣,這老李真是人精,知道她哪處心軟就往哪處說。
她又問:「那個人去哪了?」
「那天他光著腳跑來求我,這麼冷得天他連一件上衣都沒有,眼睛也瞎了,凍得像半個死人。看到他我就想起我那兒子,總不能叫他死在我手裡,於是叫他自生自滅去。玲姐,他又看不見,出去肯定是凍死了,說不定早給野外的畜生吃光了。」
老李絮絮叨叨一大堆,小玲明白了大半。
「行,老李。」小玲轉過身,還擺出那副冷臉,「如果出了什麼事,我必然第一個拿你兒子開刀。」
老李沉痛一聲:「我用我兒子的命擔保,指定不會出事,您就放心吧!」
這事也算是結了。
小玲回到暖氣充盈的宿舍里,桌子上放著一碗半涼的韭菜餃子,她沒有吃,鑽回被窩。
還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