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交給我來對付他

「IDO」幾年前擴大規模拓展業務期間，資金需求量大。當時公司有一個重頭項目準備啟動。計劃基於既有基礎，針對市場需求，研發一款性價比更高的、實用的安全監控預警系統，從演算法設計、軟體實現，視頻處理晶元設計到產品生產，各環節加起來需要近千萬資金投入。這款產品利用公司的幾項專利新技術，性能比現有產品將大幅度提升，並且價格可降低至少15%，市場前景大好。完事具備，只待東風，就等資金到位了。

那時正是S市鼓勵引進外資的熱火時期，尤其對海外華人投資商，政府更是給予了各種優惠政策。在有關政策支持下，「IDO」也積極爭取引入外商投資。

當時來了一位外籍投資商Mr.CharlieJiang(查理江先生），原名江長河，原為南京人，投資移民到紐西蘭后不久入了籍。這位江先生在海外創業有成，打算借著政策東風，在S市投資，正在與包括「IDO」在內的幾家有前途的企業洽談中。

江長河大背頭，四十來歲，中等身材，胖瘦適中，衣著考究，帶著副金色金屬框眼鏡，身邊還有一位三十來歲的男性助理，是華人和澳洲白人的混血兒，還挺帥。江長河說是回來投資報效祖國的，風風光光地被S市有關領導接見，並被媒體報道為「心繫祖國的海外創業成功人士」。

但是沒多久，經過實質接觸，在S市企業界，這位江先生的「廬山真面目」就顯示出來了。人們甚至總結出其三大特點。首先，這位江先生似乎不喜歡自己的原名江長河，有人當面稱呼其江長河先生時，他往往會特意強調「Charlie，叫我CharlieJiang。」其次，有錢卻很摳門，說是回來報銷祖國的，卻更像是想回來撈一筆的。還有，對國內發展中的中小型企業頗為不屑，指指點點，認為哪兒哪兒都需要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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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長河要來「IDO」進行投資洽談了。

黎晨那時是「IDO」研發部門的技術主管之一。公司安排研發副總陳正治負責與這位查理江談判的任務，黎晨為副手全程協助。

為表示重視，在談判開始之前，公司安排了一個小型的歡迎儀式。儀式上，馮曦首先代表企業對回國投資的成功企業家江長河先生表示熱烈歡迎。

江長河對馮曦點點頭，說：「馮總過譽了。馮總也是成功企業家。」

他對馮曦倒是挺客氣，畢竟馮曦美國名校博士畢業，本省成功企業家，資歷背景實力都是杠杠的。不過江先生可能覺得自己是海外創業成功的，更牛逼，一句話落，開始不停說海外企業的種種，神情間頗有自得。說他們企業如何幾年間成為當地海外華人企業翹首，為當地工業界發展做出重要貢獻。期間英文詞一個個往外蹦兒，industry(工業），market（市場），overseas（海外），enterprise（企業），profit(利潤）。

該「IDO」的楊書記講幾句了，這也是流程安排需要的。可江先生還正自侃侃而談。站在主席台上的馮曦不由看向台下第一排坐在江長河右邊的陳正治。陳副總聽不太懂英文，正皺著眉低頭思索什麼。

這時，坐在江長河右邊的黎晨沖他輕輕點了點頭，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馮曦便明白了，不由嘴角掀起一個不易覺察的微笑。要打斷正滔滔不絕自得其樂的來訪貴賓，多少有點不給對方面子，馮曦是公司一把手，還是得考慮考慮。

黎晨趁著江長河上句話說完喘氣的機會，忙輕聲對江長河說了句什麼，江長河表情有些恍然：「哦，OKie。」然後點點頭。雖然有點遺憾自己的即興「演講」被打斷，但黎晨說的有道理。楊書記已經看了兩次表了，估計等下還有重要活動，楊書記和市裡領導熟悉，不要給他不好的印象為上，而且他就說兩句話就離開了。

總算歡迎儀式沒有拖太久。終於，投資談判的時刻到了。雙方已經有過初次接觸，江長河對企業的情況，以及計劃研發的產品情況都有了充分的了解。能不能最終談成就看這次就技術所屬權、銷售利益提成等細節能否達成一致。

既然大家都是華人，而且主持談判的陳正治副總只會幾個簡單的英文詞兒，用他的話，大部分還給老師，就剩初一的水平了。因此談判桌上自然用中文。可這位CharlieJiang在和市領導說話時，中文明明挺流利，到談判桌上，中文卻不利索了，時不時習慣性地冒出英文，這個project（項目），那個proposal(提案），這個funding(資金），那個budget(預算）。當然平日習慣了，自然冒出英文這也能理解。但明明說好了今天談判用中文的。雖然被提醒的時候他會說「sorry，習慣了。」可還是時不時蹦英文。這讓陳正治有點頭疼。好在黎晨在他身邊，需要時，黎晨會很快地給他說明，這讓他安心。

然而更令陳正治更頭疼還在後頭。這位江先生自恃有資金在手，並有市裡海外華僑投資的有關政策支持，對公司提出過度要求，並言辭間顯示出對發展中的「IDO」的不尊重。

該產品涉及晶元設計，視頻處理技術及軟體實現等重要環節。「IDO」主張晶元設計的核心技術要掌握在自己手裡，公司投入的資金主要用在這部分。研發我國自主所有權的處理晶元是公司始終堅持的原則之一。

因此，本次合作談判中，公司提出：（1）該產品晶元設計基於公司原有產品更新改進，這部分由公司投資財力和人力，產品屬於公司獨有。（2）軟體研發部分公司出技術，外商出資金，這部分所有權可以共有，也可以歸投資方所有，取決於投資力度，但要買斷「IDO」的視頻處理技術專利，自然需要更多資金。（3）最終產品銷售利潤，無論海內外，雙方協商利益分成。

起初，江長河想將晶元所有權也買斷，以獲得最大利益，利用該產品到海外繼續盈利，算盤打地很好。他說由他在海外運作，到時能賺更多錢，給「IDO」提成。

陳正治不同意。且不論江長河賺錢的實力，「IDO」公司的創業原則是無論如何要堅持的。

江長河頗有點不屑地說：「看來S市明星企業的『IDO』，嗯哼，lacksinternationalvision(缺乏國際視野）」

黎晨給陳正治低聲快速解釋了。陳正治不動正色說道：「江先生，這不是國際視野的問題，而是公司原則。我相信您更希望和一個有原則的公司合作。」

「請叫我CharlieJiang。原則，也可以變通不是嗎？」江長河明顯不悅。

陳正治是個直耿之人，叫不出Charlie來，有點看不慣對方明明有正式中文名字，回中國了還非要讓人喊他洋名。兩人就晶元所屬權僵持不下。而江長河時不時蹦英文詞兒的習慣讓陳正治忍不住有點煩躁。

馮總交代過，這次談判，不僅是關乎公司爭取投資擴大規模，也關乎公司做為本地企業先鋒，配合支持政府引進海外投資的政策計劃，以吸引更多外資進來。因此，全力爭取談成，利潤可以適當退讓，但是得有底線。此外，該堅持的公司原則必須堅持，哪怕最終談判不成，也不能沒有底線沒有原則。具體，交給陳副總和黎晨兩人，現場隨機應變，全權決定。

眼見再僵持下去，說不準那兩人都得翻臉。黎晨低聲對陳正治說道：「陳副總，交給我來對付他。您歇會兒，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