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扶風渡
一大早,吳老大便把銀梭魚做了魚湯送來過來。魚湯清澈好似無物,一眼看去像是空碗一樣。至於銀梭魚,連骨帶鱗全化進湯中。
吳老大小心把碗放到桌上,咋舌道:「書生,銀梭魚若是碰到豪客,一條就值一千兩。」
「這麼值錢?」陳恆看著吳老大,沒想到這貪財的黑臉漢子竟然把銀梭魚做了送來。要知道他不說,沒人會知道這事。
「再值錢也是條魚,書生你還是趁熱喝吧。「吳老大剛要出門,回頭連忙提醒:「書生,我看你也是個閑不住的人。不過明天過了扶風渡,一定不要出來。」
「哦,這是為何?」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吳老大搖搖頭,將門帶上。過了扶風渡,可就是鬼灘了。
借著江流疾風,客船兩天的功夫便直下三千里。行過前頭的扶風渡,再有一天路程就到西寧城。
扶風渡雖小,但居住此間的一姓之家並不簡單。而且沒有此家神符的庇護,強渡鬼灘的船隻十有八九會沉沒。
「盧家原來住在這裡啊,聽說他們生來臉上就有血紋。」
「書生聽說過?」吳老大下了船錨、收了船帆,沒想到書生竟然知道盧家。
「去年聽同窗提過一嘴,不過再多的也不知道了。」
「書生說的不錯,盧家無論男女老幼,臉上都有血紋。聽說啊,他們是神人血脈,跟我們這些泥腿子不一樣。你看,那邊兩個就是盧家的。」
「打我幹嘛?」吳老大的兒子聽到這話偷瞧渡口,卻被老爹賞了一巴掌。
「噓!」吳老大堵住小傢伙的嘴,把他塞進船艙。盧家自稱神裔,但大多子孫血脈稀薄,臉上掛著一條或幾條血紋,或深或淺極為難看。
外人因為盧家的名頭不敢嘲笑戲弄,但他們家族內部卻非這樣。支脈子弟經常被主脈嫡血親族嘲笑打壓,因此心胸狹窄、容不得外人一點不好的眼神。若是胡亂嬉笑觀瞧,指不定就得罪他們,被打上門來。
「小心過頭了吧。盧氏再怎麼說也自稱神裔,總不能跟你家小子一般見識。」陳恆剛說完,就看見渡口兩人照著一個富家子弟猛打,原因不過是富家子弟多看他們兩眼。
那兩人是盧家守渡口的小廝,臉頰上長了一條長長的血紋,丑得跟蜈蚣似得。他們非但不覺得不好看,反而高高在上看著其他人。
「萬一心情不好,給的神符不行怎麼辦?」
「神符?聽起來神神叨叨的?」
「到了鬼灘公子就知道了。」吳老大連忙下船遞上一袋銀子,那兩人掂了掂,隨意從袖中抽出一張黃紙打發了。
「這就是神符?多少錢?」
「一百兩一張。」吳老大也不是第一次來買神符了,每次掏錢都心疼不已。可若是不買,前頭鬼灘險惡,說不定就過不去了。
「就這麼一張紙?」陳恆有些吃驚,一張符紙罷了,充其量不過三錢銀子。陳恆拿過所謂的神符,上面用紅色顏料畫著看不懂的符文。放在鼻尖聞了聞,硃砂夾著腥味。
「我的陳公子,你輕點!」
吳老大小心把神符貼身放好,說是要等明天早上再開船。午時三刻趕過鬼灘,大家才能安全無虞。
對面乙字型大小不知何時住了人,吳老大偷偷告訴陳恆,人家是去白雲山求仙的。陳恆看著緊閉的房門,可算碰到同行了。
第二天大早,吳老大打起十萬分精神起錨開船。前面是要命的險灘死地,可容不得他半分馬虎。行了兩個時辰,陳恆終於看到所謂的鬼灘。
鬼灘夾在兩山之間,江水打在山石上重重沖了回來。大大小小的黑色石頭插在河床上,漩渦布在黑石周圍。
「書生,鬼灘風高浪急、暗流密布。最危險的是,河底傳來的魔音會讓人睡過去。」
「魔音?」
「走到中間公子就聽到了。聽我一句勸,你還是先回客房吧,外邊太危險了。」吳老大指了指甲板上其他匆匆回去的船客,脫掉無袖布褂,拉著桅杆上垂下的繩子爬了上去。
粗壯的繩子在腰上纏了兩圈,吳老大古銅色的手臂拉住繩子,腳蹬在欄杆上身體往外探。他左手揮著小旗,吆喝著下面控帆的漢子。漢子們根據胡老大的指示,拚命拉繩改變船帆的方向,好讓大船避開前面的礁石。
人聲漸漸啞了,在重重風浪中更是模糊不清。吳老大甩著旗子,讓水手看清要做的事情。船上的水手愈發沉默,拉繩的手愈發用勁。
嘩啦,大船幾乎橫在河中,船頭蹭過前面的黑石避免了船毀人亡。
這般情況出現一次就讓人毛骨悚然,如今卻一個連著一個的上演。船尾甩過冒出河面的黑石,終於渡過了鬼灘前段。
吳老大滑下桅杆,有些虛脫的扶著欄杆。鬼灘前段雖險,但靠著經驗、人力也能渡過。但後面這段才是真正的考驗。
他掏出煙袋吸了兩口,把神符掏出來貼上額頭。鬼灘後段多漩渦,只要控著船舵不讓船撞上兩邊的山就好了。
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因為在你把握船舵時,河底會泛起無數魔音。它們會在你的腦中低語,誤導你的判斷做出撞山的舉動。
吳老大剛控著舵,鬼灘魔音便從水底傳來了。呲呲呲的聲音有些尖利,比指甲劃在黑板上的聲音都要抓心。長長短短、斷斷續續,不時突然崩的一聲讓人魂搖魄動。
不過幾息,心神便覺疲憊。好在有額頭上的神符,吳老大腦袋雖然有些昏沉,但還是牢牢把著舵沒讓船改了方向。
午時三刻,大日當天。陽光穿透雲層照在峽谷之中,魔音變弱幾分,吳老大更覺精神,再行一刻鐘,鬼灘就要過了!
沒等他高興,偌大的陰影打在船上。
「哪來的山啊?」吳老大在這條水路混了一輩子,哪裡有山,哪裡有灣熟稔於心。他可不記得鬼灘兩岸有能遮住太陽的高山。抬頭一看,不是山遮住了太陽,而是太陽滅了一塊。
「天狗……天狗食日!」
突然一股怪風吹來,神符從吳老大額頭脫落。吳老大回身去捉,卻看到身後的鬼灘出現了正在擴大的漩渦。
船在往後走!
「怎麼回事?」陳恆在客房中也聽到河底傳來的令人抓狂的聲音,也覺得煩躁。突然桌子上的茶杯往前滑出桌子,摔在地板上碎了一地。
「出事了!」看著窗外黑下來的天色,陳恆拿上青霜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