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遊學之名
「你爺爺怎麼說?」
「爺爺還是不願兒子去。」
「沒了?」
「沒了。」
二人突然沉默下來,他們一個死愛面子一個傲骨難折。屋子靜靜的,唯有屋外樹葉沙沙響個不停。父子原本也非這樣,自從五年前白氏染上瘟疫后被陳林扔到小院。陳恆便跟他無話可說。
陳林一口一口呷著茶,想讓兒子先低頭開口。可等到一碗茶呷完,陳恆還是躬身站著一動不動。
「哼,倒是學得好武藝。」陳林這般想著,卻平和的開口說起另外的事情。
「郭先生年前說讀書要知行合一,想讓你出去遊學一番。你有什麼打算?」
「全憑父親做主。」
陳林握了握手裡的茶碗,恨不得摔過去,不過還是笑了笑忍住了。
「恆兒,你已是秀才之身,為父本不好多說。」
「不過年輕人走一走,看一看總歸是好的。你大哥文不成武不就的,除了在家橫橫也沒別的本事。不如你三歲進學,十二童生。
如今考取秀才的功名,放在十里八鄉也是有名的文曲星。前陣子,柳家還跟我提起自家女兒,你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憑家裡做主。」
「嗯。你倒不是急性的。你大哥現在還沒定下婚事,按理來說你要晚幾年。只是為父怕啊。」
陳恆抬起頭看著陳林,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
「若是你今年考中舉人,來年再金榜題名,我怕媒婆會把咱家的門檻踏平。聽說京都還有榜下捉婿的事情,不如緩幾年再鄉試吧。」
陳林走下來拍了拍陳恆的肩膀,指了指窗外的大榆樹。
「這榆樹幾十年前還是兩根粗支,可惜長得太高太大,被一場雷雨霹去一半。恆兒,自古以來都是木秀於林是禍非福啊。
不如聽郭先生之言,向東遊學,等學有所成再回來。你看如何?」陳林微微一笑,眼睛在屋中顯得格外明亮。
「向東遊學?」陳恆盯著陳林的眼睛,什麼所謂的婚事、科舉都是假意,讓自己替大哥去求仙才是真話。
自己本就無心科舉想要求仙,若是陳林跟他好好商量,他肯定欣然答應。如今擔心自己放不下功名利祿,耍心思逼迫,讓自己打著遊學的名義替大哥去白雲山求仙,真是好算計。
「爺爺那裡?」
「你若去遊學,老太爺那裡我自會去說。這一千兩銀票可夠?」陳林心疼的拿出老太爺給的一千兩銀票,他自己是一個子都捨不得出。
「爹,窮家富路,還要拜見達者賢人、夫子博士,得加錢。」既然陳林不跟自己講骨肉親情,陳恆也不須講父慈子孝。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生意。大家談個合適的價格,也算主客歡喜。
「咳咳。」
「爹,你沒事吧?」陳恆關心的上前兩步,陳林搖搖手示意沒什麼大事。他只是突然間被兒子這麼直白的說法驚住了。
「直說要多少吧。」
「人吃馬嚼的,而且路太遠了,一萬兩。」
「三里路一兩銀子,你可真敢要!」
「爹的意思我沒太聽懂?」
「家裡正在開新鹽田,郡守那裡也要打點。最多三千兩!多一個子都沒有!」陳林看著二兒子,心跳加速渾身發抖,額頭更是冒著大大小小的汗珠。他不是生氣,而是為了那三千兩銀子心疼。
「自當聽爹的。」陳恆嘆了口氣,一萬兩銀子不過是試探。可惜自己這個爹把錢看的比兒子還重要。
「你準備何時出門遊學?」
「銀到人走。」陳恆冷冷的回,不帶一絲感情波動。
「好,你回去準備吧。」陳林笑著看陳恆合上房門,手裡的白瓷茶碗惡狠狠的摔碎一地。
「銀到人走?真是個白眼狼!」茶碗剛扔出去,他便後悔了。那可是一百兩一隻的白瓷盞,真真的心疼。
陳恆聽到屋內清脆的碎裂聲,搖搖頭回到自己的小院。小院在東院西南角,平常就陳恆跟陳苗主僕二人。只是剛一回來,就看到陳苗背著包袱在哭。
「這是去哪兒?」
「少爺,夫人說莊裡需要人手……」
陳恆嘆了口氣,他現在雖是秀才之身,但卻在家中無甚權利。即便身邊的奴僕被劉氏趕走,自己也無計可施。陳苗通紅的雙眼眼淚嘩啦啦的流,陳恆讓他等等,從屋裡取來荷包和一套五經塞進陳苗懷裡。
「這是六十兩銀子,若是實在過不下去就離開吧。五經要多看,銀子早晚會花完,書讀到腦子裡怎麼用都忘不了。」
「少爺,這不是您平時用的?小的不能要。」陳苗自幼跟著陳恆當書童,自是知道這五本書的分量。自家少爺讀書進學這幾本書從不離身,裡面每一頁還有蠅頭小楷做的批註。
「拿著吧,我以後用不上了。」
陳苗聽到這話眼睛睜的賊大,難道自家公子以後不進學了,要被趕去操勞商賈這等下賤之事?
「別想岔了!我是要出外遊學,帶著舊書像什麼樣子,當然要購置新的。這套舊書送你了,也當留個念想。」
「真的?」陳苗擦掉眼淚,激動的說道:「那少爺帶上我吧?」
「你?外面可不安全,帶上你還不拖累死我啊!誰讓你平日里偷懶不跟我一起好好習武,現在想跟我一起遊學,晚了。」
「幹嘛呢,幹嘛呢?馬車都等了半天了,還不趕快走?」馬夫劉三踹開院門,看到陳恆在院里鬆鬆垮垮抬了抬手。
「秀才公,你也在啊。」
「怎麼,我自己的院子我還不能在了?」
「沒沒沒,我不是這個意思。」劉三連忙搖手,要是陳恆還是童生,自己也不必給他面子。可惜人家現在是秀才了,總不能得罪。
「秀才公,趕夜路不安全。您就是不為我劉三想想,也得為陳苗想想。早走早到,大家都安心是不。」
「你倒說的不錯。這年頭別說豺狼,就是惡犬都敢陰狠的對人咬上一口。還是手裡得提根打狗棒,讓畜生們知道好歹。」
「秀才公說的是。」劉三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他看了看陳苗,以後沒有陳恆護著有他好果子吃。
「劉三,我聽家裡說在開新鹽田。讓你去當一個管事的怎麼樣?天天給家裡喂馬趕車,別屈才了。」
「秀才公饒命,饒命。」劉三聽到這話嚇得顫顫巍巍跪在門口,山南鹽鹼地方圓百里無人,可不是人呆的地方。
「你是大娘帶來的奴才,我也不好調你、用你。路上須上點心,說不定就有遊魂野鬼、豺狼虎豹在樹叢貓著呢。」陳林拉起劉三,給他理了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