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一卷 兄弟,兄弟

「我不是叫花子!」

迷迷糊糊,恍恍惚惚,半睡不醒的雙眼很是迷離,瘦得骨頭包著皮的臉上卻出離地憤怒。

「哈哈,哈哈,還說你不是叫花子!瞧瞧你這樣子,說你不是叫花子,有人相信嗎?」

提著三尺木棒的叫花子十七八歲,滿頭雞窩似的亂髮,一身污穢,散發著讓人不敢靠近的臭味。他張狂地哈哈大笑,卻並不顯得有多高興,反而憤怒得無以復加。

只因眼前這個少年,實在太讓他……

憤怒?羞慚?還是其他什麼感覺?

十七八歲的叫花子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反正,眼前這少年不簡單。

少年不會超過十六歲,極瘦,極弱,烏青的臉龐不帶一點血色,渾身衣裳又短又小,露著手肘和腳踝,而且補丁撂著補丁,這窮困得無以復加的模樣,完全就是一個叫花子。

就連叫花子也不會這麼窮困。十七八歲的叫花子知道,自己這副「尊容」,其實是為了乞討方便而故意弄成的「工作裝」,而且自己不是真的窮困到這個地步,從事乞丐這個「職業」,完全是因為自己好吃懶做——好歹,自己還是有一丁點修為的,雖然不入流。

但面前這少年卻的的確確是十分貧困,比自己這個真正的叫花子要窮困多了。

偏偏這少年卻並不像一個真正的叫花子。

衣裳雖然短小而打著厚厚的補丁,個頭雖然瘦弱得風一吹就倒,但是他,太乾淨了。

頭髮雖然枯黑,卻盤成了一個髮髻,還用一根黃楊樹枝製成的木簪插著,一絲亂髮也沒有;渾身衣裳也漿洗得乾乾淨淨,每一處補丁都縫補得整整齊齊,那針腳,就像一排排傲然肅立的士兵;甚至就連裸露在初春寒風裡的雙手、雙腳,也儘可能地保持著清潔。

彷彿他真不是一個乞丐,而是翩翩濁世佳公子!

這讓十七八歲的叫花子更加憤怒:憑什麼,憑什麼你比我窮困,還能這麼整潔,而我卻這麼骯髒,彷彿你是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鳳凰,而我卻只是草叢裡的野雞!

十七八歲的叫花子越想越氣,不由掄起棍子,又是重重的一下。

「啊喲!」少年跳著腳,卻還在高聲申辯:「我不是叫花子,我絕不是叫花子,我只是流浪,沒有要飯!啊喲你別打,啊喲……我張棄,永遠不可能當叫花子……啊喲!」

但十七八歲的叫花子哪裡聽他申辯,棍子一下接一下打過去,少年只得跳著腳逃跑。

幸好這城牆下地勢開闊,少年雖然體弱,個頭卻高,腿長,跑得快,而那十七八歲的叫花子也沒吃早飯,沒追多久就氣喘吁吁的了,於是罵罵咧咧地收了棍子,進城「工作」去了。

名為張棄的少年倚在城門洞左邊的大楊樹下,胸膛劇烈起伏著,雙手撐在膝蓋上。

「又打攪了我的好夢……」嘟囔聲中,少年本已濕潤的眼眶裡,迸發著一絲絲喜悅憧憬。

是的,他剛剛是在做夢,正夢到緊要關頭,可惜卻被打斷了。

其實這個夢,他已經做了四五次了,第一次還是在十二年前,他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那時他才四歲,只夢見了一個從高空墜下的女嬰,哇哇地哭。

第二次是六歲,收養他的老爺爺剛剛神秘地失蹤,他正式成為了一個流浪者。

夢裡有雲霧繚繞的山峰,有直插天際的高樓,有高喊著救命仰面朝天直墜而下的小女孩,還有四肢分散俯身墜落的男孩——他知道,最後這個男孩,就是他自己。

然後在十二歲的時候他又做了一次這個夢,這時候小女孩已經長到了大約十歲,能看見她霓裳羽衣,卻還是看不清模樣;而且知道,他們是從那高樓頂上墜落下來的,高樓頂上,似乎有一樣什麼東西,隱隱約約,對他非常重要,然而他卻並沒有看清楚。

而這個夢做得最清晰的,還是昨天晚上。

他夢見在一座神殿里,一個雲遮霧繞的身影,發布了一道「神諭」,要舉行什麼「血祭」;夢見一個渾身都是火焰的巨人,是什麼「神王」,朝著那神殿發起猛烈的攻擊,卻被那身影一招擊敗,手上的兩片火焰也被打落下來;夢見那兩片火焰變成了兩個人,正是從那高樓之頂急墜而下的男孩和女孩,那女孩大概十四五歲,身段已略見妖嬈……

他還夢見,那高樓頂層,似乎有一塊玉片,散發著金光,滴溜溜地旋轉……

他更是夢見,急墜而下的男孩和女孩,在墜落了不知多久后,那女孩便不知了去向;而那男孩則變成了一朵金紅的火焰,只有小拇指大,竟似鑽進了一個光潔的額頭裡……

他正想看看那人是誰,卻被那十七八歲的叫花子,用木棍給打醒了。

「真是……」少年張棄搔搔後腦勺,話只說了半句,便被一陣喧嘩給打斷了。

清晨的陽光並不熾熱,初春的風還很寒冷,吹著地上的殘雪,冰子撲面而來。

今天是二月初二,驚蟄。驚蟄天猶寒,東嶺雪未銷。

喧鬧的是城門洞另一側的布告欄前,有守門衛兵在那上面貼了一張告示,引來行人圍觀,還有人大聲誦讀:「奉神諭,太一神殿示東華城:定於年末除夕之歲,舉行聖之血祭……」

張棄又搔了搔後腦勺,扶著城牆走了兩步,卻聽得背後有人叫道:「咦,這不是?」

他愕然回頭,卻見兩個大漢,都披掛著黑漆漆的盔甲、罩著黑漆漆的袍子,提著黑漆漆的刀柄,四隻黑漆漆的眼珠子盯著他,卻像是見了鮮肉的野狼,散發著幽幽的寒光。

少年不認得這兩個漢子,卻認得這身打扮:正是這東華城的兩名城衛軍士兵。

他皺皺眉,就要從兩個士兵中間穿過去,聽聽那神諭上寫的是啥。

他不認得字,想要知道神諭上的內容,自然只能聽別人誦讀。

但他剛走了兩步,便有兩隻粗壯的胳膊,攔在了他身前。

「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不就有個肉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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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世第一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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