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馭風旗
江湖險惡,投身風月之所的女子作為時常易受人欺壓的角色,通常都會帶些防身之物在身上,比如磨得鋒利的發簪,或系在腿上的短針。
不過這鐫玉樓可是風來州最頂級的紅窯之一,裡面姑娘的防身器具稍微大一點也情有可原。
那些平日里美艷動人,鶯歌燕舞的風塵女子此時正結陣而待,手握大刀銅錘,護著來館的酒客嫖客與一眾江湖人打扮的兇徒拼殺。
「你要的東西就在這,先去幫屁股最大的那個老鴇子,她會帶你去取…」楊御成朝正拎著偃月刀在那群惡徒中左衝右突的雞頭指了指。
「雪隱,你留在這裡助她們迎敵,事成之後帶著所有人去城外渡口,那邊有人接應你們。」
「那你呢?滿盈城呢?」楊雪隱扭過頭來焦急地向楊御成詢問道。
「婆婆媽媽,走了。」楊御成還未回答,時月曇便搶先嗆了他一句,飛身躍下。
楊雪隱皺著眉頭死死盯了楊御成一眼,見他認真關注著鐫玉樓內的戰鬥,並無回應自己的意思,只得跟著時月曇一同躍下。
兩人加入戰團中,那些先前正被鐫玉樓群女壓著打,一副搖搖欲墜模樣的江湖兇徒們瞬間就挺直了腰板,氣勢大盛開始發起強攻。
天海五州中將修行劃分為四個境界,初入門道者以打磨根基為主,一為鍛體的沉道,一為練神的浮道,兩者並稱沉浮之境。
能入沉浮者十中無一,雖然只是最低的境界卻也足以逍遙人間,有劈金破玉之能。
沉浮之上則為虛想,將體能與氣海開發至自身上限者轉而修心,體悟天道自然,借四方威勢纏繞周身,術法隨心。
步入虛想境界便已不再是武人,許多修行者窮極一生也就止步於此,不過能入此境者已經算是人中龍鳳,到哪裡都不會受人怠慢了。
重夢境,已經是天海五州修行之人的巔峰了,入此境者不是名門世家之長,便是宗門大派的頂級宗師,隨便拎出一個都是名震四方的絕頂人物。
楊賜信就是因為年紀輕輕便踏入了重夢境界,躋身頂級高手之列,方才能得各方勢力器重,引來此次襲擊滿盈城的一眾凶人。
至於重夢之上…許多人認為那不過是個傳說,放眼整個天海五州,被稱為步入了雙源境界的人也不過兩掌之數,皆為神秘之輩,無從考證。
楊雪隱不過沉浮境,這點楊御成是知道的,只不過他天資聰穎加上有法寶傍身,就算是與同境界的敵手拚鬥也不會吃什麼虧。
而時月曇身上迸發出來的氣勁其實與楊雪隱差不多,不過她穿行兵刃叢中遊刃有餘,專抓著那群匪徒中的修行者痛打,看起來像是隱藏了境界。
魔教聖女若是跟世家子一個水平那可就太跌份了,而且她的年紀也比楊雪隱大上一些,根據楊御成的觀察她應該也已經踏入了虛想境。
至於自己,呵…
鐫玉樓內打成了一團,雖然匪徒們不再隱藏實力,不過也在楊雪隱與時月曇兩人的猛攻下漸顯疲態,節節敗退。
樓台之上,一群渾身上下裹著黑布的傢伙也尋著聲音追至此處,虎視眈眈地盯著孤身一人站在房頂上看熱鬧的楊御成。
「四少爺,跟我們走吧,家主說了,你若乖乖投降,楊家依然有你一席之地。」一群黑衣人被晾了老半天,為首之人終於耐不住性子上前喊了起來。
「哦,是你們啊,學爺呢?」楊御成聽到來人的聲音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群人正是楊府中的偏房子弟以及外門弟子,平日里多有交流,楊御成還跟現在喊話的這傢伙喝過幾頓大酒呢。
「冥頑不靈,已經被家主親手收拾了。」黑衣人冷冷答道。
學爺…何必呢…
楊御成閉上雙眼,想起了那老管家總是掛在臉上的窘迫神情,他總是包庇犯了錯的自己,偷偷給被關在禁閉室里的自己送糖吃…
「你們說的家主是誰?」楊御成用極輕微的動作抹了一下眼角,並未回頭。
「二爺楊賜信,今日起我江北楊家…」那黑衣人剛要開始抱拳朝南歌功頌德,就被楊御成抬起手來打斷了話茬。
「咱們之間沒什麼情誼可談的,你們也沒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這,不必到了最後一刻還這麼虛偽。」楊御成轉過身來,傲然而立,眼中滿是蔑視。
「四少爺,何必呢?」那黑衣人伸手攔住蠢蠢欲動的一眾同夥,寒聲問道。
「是啊…何必呢?」楊御成搖了搖頭,自嘲地笑著:「父親兩難於親子之間,他可以妥協。學爺盡忠盡義,以死相報,也算是解脫了。」
「可我要是什麼都不做,整座滿盈城裡就再也沒人攔得住楊賜信了,而這只是個開始,今日燒在滿盈城的火會燃遍五州,到了那個時候…」
「自命清高,你以為家主不知道你的小動作么?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在盯著你,你的那些布置早就盡在家主眼底了!」黑衣人冷笑一聲打斷他道。
楊御成苦澀一笑:「你覺得我不知道么?」
「殺敵,領賞!」一眾黑衣人再無耐性與他閑扯,大喝一聲,紛紛亮出兵刃沖將上來。
楊家老四,當真就沒有修為傍身么?
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此時的楊御成不過是個虛架子,所以愛他的人會擔心他,與他對立的人也不會將其當成什麼值得關注的威脅。
紛爭驟起,楚河漢界一過,被敵人圍困的老將也不過是只待宰的羔羊而已。
但他是楊登明的兒子,虎父絕無生出犬子的道理,很多事情也不一定要靠修為來解決。
「等等,十惡子,時候未到…」雪亮的凶刃即將來到眼前,楊御成卻緩緩低下了頭,不知在對誰輕聲喃呢著什麼。
不斷顫抖的手指重歸平靜,無人注意到他眼中一閃即逝的細微光芒。
毫無徵兆,被火舌包圍的鐫玉樓突然金光乍現,明黃色的陣符從青樓後院的小屋中迅速向外擴散,一息之間就鋪滿了整片街區。
只差一寸就要落在楊御成頭頂的兵刃被硬生生定在空中,鐵與鐵的碰撞聲在鐫玉樓上空奏響出一陣陣雜亂的樂章。
一眾金甲力士從陣符中緩緩站起,每一個都有兩層小樓那般高大,立在楊御成面前擋下攻擊的符兵雖然身型與常人一般,卻是個無面戴冠,身著玉片環甲的將軍模樣。
「這一手,你們看到了嗎?」楊御成將手伸入面前的符將體內,斜眼看向對面那群正在慌張後退的黑衣兇徒。
符兵並沒有給他們回話的機會,疾行如電,或持戈或舞拳,那一眾其中不乏沉浮境界修行者的楊家弟子根本無力抵抗,頃刻之間就被衝散了陣型。
金甲力士只出一拳,就有一人的腦袋被打進了胸腔之中,死亡有的時候就是會來得如此突然。
楊御成看著那四處飛濺的血花,臉上並無一絲快意,也沒有什麼悲傷之感。
我本來在鐫玉樓里給你們備了幾壇好酒,既然你們要把它燒了,那就下去再一起喝吧…
閉上眼睛,楊御成從那一直一動不動的符將背中扯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青色令旗。
馭風旗,楊家五寶之首,楊家初代家主初來江北打天下時的成名法器,就被楊御成藏在這滿盈城中心處人來人往的妓院里。
「嗯?」取出馭風旗的楊御成眉頭一皺,疑惑地將其抬到鼻子跟前聞了聞。
脂粉香?尋香這娘們拿我的旗子幹嘛了?
撓了撓頭,楊御成面無表情地走到唯一一個還四肢俱全的黑衣人跟前蹲下身子。
「我的人頭值多少?」他輕聲問道,而那躺在屋檐上口鼻處皆是鮮血的傢伙正好就是先前一直向他喊話的那一位。
「黃金…萬兩…」黑衣人的眼神中摻雜著恐懼與驚疑交織的複雜神情,下意識地用乾澀的嗓音回答了楊御成的問題。
楊御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伸手從懷中掏出幾顆碎銀子丟到他身上:「楊賜信看走眼了,不用那麼多,就值二兩。」
「四少爺…」那黑衣人的話還未說出口,腦袋便被猛然跺下的巨大金色腳掌踩了個稀巴爛。
「這裡沒什麼四少爺了…」楊御成抹了一把噴濺到面頰上的鮮血,緩緩起身,凝視著肆虐滿盈城的橙黃烈焰。
既然你們喜歡火,那就讓它再大一點吧。
馭風旗在楊御成手中化作長桿旌旗,無風而動,獵獵作響,一眾金甲力士皆單膝伏跪,像是在膜拜著從火焰中誕生的王者。
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