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闖天南
天南鄉位於風來州西南部,與滿盈城之間大概有兩天車程。雖然離得還算近,不過並沒有什麼特產,也沒出過什麼高手名人的天南鄉可是與匯聚八方人流的滿盈城有著天差地別。
風來州的郡縣鄉鎮劃分十分混亂,這是因為自古以來無論王朝如何更迭,此處都是天高皇帝遠的安寧避亂之所。
各家大戶少與朝廷相交,自行圈地為王,再加上各類歷史遺留問題,在風來州這地界,一縣還沒有一座城大的情況並不少見。
就像天南鄉,明明掛著鄉的建制,頂頭上司卻是個縣令,佔地不過二十里,人口也就兩三萬。
本地人都少有理得清其中關節的,更別提外來者了。這也許就是為什麼朝廷辦學的課程里,風來州地理不是必修項目的原因之一了。
楊御成其實對天南鄉五年前上任的那個新知縣還是有點印象的。
拋開各種亂七八糟的編製劃分,在實力至上的天海五州,上任新官一定會去拜訪一下自己地盤周圍的大佬,好賴混個臉熟。
既然要在風來州做官,江北楊家和滿盈城就是任何人都繞不過去的一道坎。
據阿閃所言,這新知縣名叫陳攝,是現在統御天海五州的陳氏皇族的旁家分支。
他剛上任時還算不錯,鼓勵開墾耕地,公平執法,懲治山賊惡盜,隱有帶領一直名聲不顯的天南鄉走上繁榮道路的趨勢。
不過自從在三年前參加了一場由風來州名家子弟舉辦的宴會之後,他整個人就變了一副模樣。
他回到天南鄉之後沉寂了幾個月,再出現在鄉民面前時便開始橫徵暴斂,欺壓百姓,勾結賊人,惡事一樁樁層出不窮,每天換著花樣的來。
看你乾的好事,楊賜信…
楊御成嘆了口氣,猜也能猜到是什麼人什麼事讓那陳縣令失去希望,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的。
阿閃家裡經營著一間染坊,已經在天南鄉開了許多年頭。經過一家人的努力經營,雖然說不上有多富貴,但也算在街中立起口碑,可保生活無礙。
別家娃娃還在幫父母忙活的時候,阿閃就已經被父母送入了學堂,她是個幸運的孩子,生在無須她擔負什麼責任的富裕家庭。
本來按她的家境來講,這孩子的人生軌跡應該是在學堂里渡過無憂無慮的童年,四處走走,或是琢磨點自己覺得有趣的手藝。
長大后嫁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憂慮些常人都會有的小問題,安安心心過完平平淡淡的一生。
不過那已經墮落的陳縣令看上了她家的產業,索要賄賂不成,便聯合她們家中有異心的夥計僕從一起謀害了染坊主人。
阿閃的師父是她爺爺年輕時救過的落魄書生,那書生也是個奇人,歷經一番冒險最後拜入朝中天師門下,習得一身好相術,數十年後返鄉來尋人報恩,卻發現恩人早已故去了。
悔恨哀痛之下,阿閃家人便撮合著書生將阿閃收為徒弟,也不多求,只希望阿閃能學到師父一兩成的本事,以後的日子能過得更好一些便滿足了。
她的名字也是在那個時候被改為阿閃的,具體的原因她也忘了,只記得師父拍著她的腦袋說她原來的名字不吉利,有性命之憂之類的車軲轆話。
恩人子嗣被害之後,阿閃的師父前去衙門與知縣理論,卻不知那狗官使了什麼手段,阿閃最後一次見到他時,師父已經面色青紫,氣若遊絲,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那枚石制羅盤交到她手中。
「跑…離開這裡…跟著羅盤指針的方向,去找到吉兆…報仇…」交代完畢,那不知名諱的鄉野奇人便就此離世,阿閃的家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她跑,無人追,卻趕上了各路江湖人士魚貫湧入滿盈城的那幾天,已成驚弓之鳥的她不敢向任何人求助,機械性地捧著羅盤走走停停,眼中只有那枚不斷晃動,不知指向何方的紅色指針…
楊雪隱輕輕撫摸著阿閃的腦袋,臉色卻陰沉得像是要滴下水來一樣。
他半個時辰之前拎著大包小包回來,正巧趕上楊御成與阿閃約法三章完畢,便一起坐下來聽她講述自己的故事。
很經典的謀財害命。
「嗯…不簡單。」楊御成皺著眉頭沉吟了一會,接著說道:「壓榨不成未必要殺人,而且還是這般喪心病狂把事情做絕…」
「什麼意思?」楊雪隱咬著牙問道。
「陳知縣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錢,賄賂和家產都不過是託詞罷了…」楊御成踱著步子,轉頭看向坐在床上摟著大白狼的小女孩:「阿閃,你師父是修行者么?」
「修行者?」阿閃小腦袋一歪。
「呃…你師父一蹦能蹦多高?」楊御成稍微琢磨了一下,換了個方式問道。
「啊…我師父可厲害了!跟雪隱哥哥一樣,跑起來快得我都看不清呢!」阿閃捏著小拳頭,十分激動地說著。
「這就對了,區區一個縣令,就算糾集了一群幫手,又怎麼可能殺得了阿閃的師父?」楊御成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楊雪隱。
「也許…她師父修行得並不深呢?」楊雪隱稍微思考了一下,修為不高的沉浮境修者雖然是凡人難敵,但若是被其他境界差不多的人圍攻的話,基本上九成九都會當場交代掉小命。
「她的師父是老天師的徒弟…老天師,這世上除了那位之外還有誰能被稱為天師的么?」楊御成嘆了口氣,悠悠提醒道。
楊雪隱愣了一會,方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咕咚咽了口口水。
觀瀾莊主,太子太保,三公之首…那人的名字已經無人記得,世人只道天師。
雖然身份尊貴,但大多數人記住的並不是那一大長串受朝廷冊封的官職和名號。
他是天下十大雙源尊者之一。
「怎麼樣,怕了嗎?」楊御成朝老五眨了眨眼。
「能害死那人的徒弟,或者說敢跟那人叫板…此時的天南鄉確實是座魔窟。」楊雪隱撓了撓頭髮:「不過既然我們已經答應阿閃了,那就沒有臨陣退縮的道理,況且此事也跟你性命攸關。」
「呵呵,不用找這麼多理由,怕就怕了,不丟人,只有知道怕才會更理智。」楊御成笑了笑,言語之間向老五打出一枚軟釘子。
楊雪隱知道他是在說自己先前不知天高地厚,去跟魔教宿老單挑的事情。不過他也明白四哥是因為關心他才會這麼說,所以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沒有出言頂撞。
「嗯…前些日子方才學到點行走江湖的把戲,沒成想這麼快就要用上了…」楊御成扭頭看向之前自己讓老五齣去採購的大包小包,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臉上露出一副在計劃惡作劇般的表情。
「時間來得及嗎?從這裡去天南鄉就算騎馬也要兩天半,你的身體…」楊雪隱擔憂地問道。
「嗯?哦,沒事,如果事情跟我的計劃沒什麼出入那就用不了多少時間,而且我有別的方法過去。」楊御成溜達到包裹旁邊自言自語般回道。
「你想扮車夫還是轎夫?」沉思一陣,楊御成突然轉過頭來對老五問道。
「啊?」楊雪隱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對方是什麼意思,這些東西雖然都是自己買的,不過他完全猜不出來楊御成要幹什麼。
轟隆,整座客棧猛然一震,路邊樓下紛紛傳來稀稀拉拉的驚叫聲,楊雪隱打了個激靈,慌忙起身向窗外望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呃,這是什麼玩意,喙?
又後退兩步,他才看清剛才那陣動靜是什麼東西搞出來的。
一隻足有兩層小樓那麼高的…野雞,黑羽紅頂的巨大野雞立在客棧外面,爪下的地面在它落地時被砸出一道道四處擴散的裂紋,而在它頭頂上竟然趴著個對比之下幾乎難以看清的小黑點。
當扈,小黑貓十惡子正躺在這隻書中記載名為當扈的巨大異獸頭上,慵懶地打著呵欠。
「走吧,準備去殺人了。」楊御成對嘴巴圓張的兩人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