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趙老六
人能丑到什麼程度?
看到此人長相的楊御成又一次刷新了自己認知的極限,得到了全新的答案。
暗黃色的乾燥皮膚,外翻鼻,大齙牙,綠豆大的眼睛,眉骨突出,眉毛稀疏,分佈不均的麻子點綴著他那張光是看一眼都會連著做上幾夜噩夢的醜陋臉龐,當真是讓人不敢相信世間竟有此等極品。
最過分的是,這丑漢還他奶奶的留著一頭烏黑透亮的飄逸長發…
「兄…兄台的扮相不錯…」化妝成戲班老闆的楊御成眼皮直跳,下意識地冒出一句。
常說夜叉夜叉,這回算是碰上真貨了。
「哈哈,楊四爺說笑了,鄙人天生就是這副模樣,倒是您的手藝還真是值得一贊。」這人雖然長得醜陋至極,聲音卻十分溫婉好聽,言語間還有幾分書生氣在,讓人心生好感。
「哦?」楊御成眉毛一挑,攔下身後緩緩走上來的楊雪隱,施禮道:「還未請教…?」
「觀天世家,趙撫蘭。」丑漢回敬一禮:「早聞四爺您對風月之事見解頗深,我老早就想向您討教一番了,不過看您現在的樣子似乎不是很方便啊。」
「方便,方便…」楊御成呵呵一笑:「觀天世家?趙公子好大的來頭,想不到我那點腌臢名聲都傳到雲響州去了?」
「楊四爺乃人中龍鳳,美名傳四方乃是應有之事,只不過家師對您關注頗深…我也跟著對您起了些傾慕之心罷了。」趙撫蘭溫言笑道。
「尊師是?」楊御成再施禮。
「實不相瞞,那邊那位扮作乩童的小朋友,是我的師侄…」丑漢伸手指道。
「咿…!」趙撫蘭朝戴著面具穿著戲服的阿閃露出一個十分恐怖的笑容,嚇得小阿閃慌忙躲進楊雪隱身後,抱著他的腿渾身直顫。
「原來如此…趙先生…」楊御成轉頭跟楊雪隱眼神交流一番,挪步攔在阿閃前方:「不知趙先生是在此等候已久,還是我們有幸巧遇了呢?」
「自然是等您很久了,天師門生哪會碰上什麼巧事?」趙撫蘭盡量擠出一個友善的表情,只不過配上他那張臉卻起了反效果,嚇得面色十分陰冷的楊雪隱又護著阿閃退了兩步。
「哦?等我?」楊御成眉頭一皺。
「是的,世間事彼此交織,皆逃不出命運長河的濤濤奔流…」趙撫蘭點點頭,伸手指向眾人背後的茶樓:「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做東,咱們進去聊聊?」
楊御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轉過身去,看到那茶樓跟前掛著的沙漏型竹牌,眼皮一跳。
「我突然肚子不太舒服,要不改日?」楊御成回過頭來戚然說道。
「天象更迭只在瞬息之間,若不抓住機會,待吉兆離去,只怕破局無妄啊…」趙撫蘭撫掌而笑。
楊御成回頭看了看阿閃,猶豫一陣還是泄了氣,無奈地朝趙撫蘭點了點頭:「好,不過趙先生,我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
「哦?請講。」趙撫蘭有些意外。
「你們天師一脈是不是跟吉兆這詞杠上了?」
…………
「御成…」楊雪隱剛要說話,便被楊御成伸手攔下,閉上了嘴巴安靜地盯著眼前的茶壺。
四個人,五杯茶。
「這是尊者的意思,還是觀天世家的意思?」楊御成端起茶杯一陣吸溜。
「師父他老人家哪會管這些小事?我家就更不敢來亂摻合了…」趙撫蘭擺了擺手:「我說了,我就是來找你的,跟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到底啥事?」楊御成皺著眉頭。
「你現在的狀況拖不起,無璀玉,為何不用?」趙撫蘭指向一旁雙手端著大茶壺咕咚咕咚灌水的小阿閃問道。
「我答應過她報完仇再取報酬,而且我有自信能趕在我嗝屁之前把事情辦完。」楊御成又添了一杯茶平淡地答道。
楊雪隱來回看著侃侃而談的兩人,他倆攏共也就在外面客氣了那一陣,一進茶樓就現出了原形,也不知道這幫世家子整天腦子裡都在想啥。
「這不就對了,所以我才要來找你。」趙撫蘭伸手從懷裡掏出三枚滿是銅銹的錢幣:「楊兄,呃,楊大兄,你可知曉我所學為何?」
「叫我名字就行了…天師一脈再加上觀天世家,算卦看相測天量地,世上但凡是文行就沒有你們不會的,怎麼了?」楊御成應道。
「不是我妄言,整個觀天世家三百年,只有我一人能參透七十二星譜,師父那堆徒弟里也沒有一個人的手藝能讓我看得上的…」趙撫蘭抖了抖手中的三枚銅錢,臉上毫無驕縱之意。
「嗯,我之前雖然不認識你,但也知道觀天世家這幾年出了個絕頂天才,所以呢?」
「所以啊,我算卦那是給老天面子,十卦十准絕不落空,上個月我預感到將有亂象生,就一邊吃水果一邊隨意起了一卦…」
「你猜怎麼著?」趙撫蘭將他那張醜臉緩緩湊上前來,十分神秘地看了一圈桌上諸人。
「雪隱,阿閃,我們走。」楊御成放下茶杯抹了把嘴就欲起身。
「哎哎哎,別走,別走呀…」趙撫蘭慌忙抓住楊御成的手臂將他摁在椅子上:「這銅錢問卦乃是最基礎的手段之一,也是我最熟的,銅錢正面陰,反面陽,落地之後看卦象,原理想必大家都明白…」
語畢,趙撫蘭也不含糊,跟他那醜惡面孔完全不相稱,十分乾淨柔嫩的手掌一發力,三枚銅錢丁零作響,倏然彈起。
「我起一卦,且問滿盈城中異象從何起?」他向天花板厲喝一聲,那三枚高高飛起的銅錢在空中轉了幾圈,映出橙黃微光,接著如雨點般淅淅瀝瀝地落在了趙撫蘭攤開的手掌之中。
三枚銅錢未成卦象,反而是直立在趙撫蘭手中,微微顫抖一陣,接著如同阿閃手中的羅盤指針一般,直勾勾地指向了坐在桌邊的楊御成。
不是,你們這幫算命的都改行玩魔術了是吧?
「有沒有一種可能,老天師在玩你們?或者是你們的傢伙事兒都集體失靈了?」楊御成揉了揉太陽穴,十分疲憊地說道。
「哪會,哪會呢!」趙撫蘭努了努鼻子:「這三枚輔元金光可是觀天世家的傳家之寶,而且我算卦從未出過半分差錯…」
「比如說我現在就算算五公子的命數…」趙撫蘭十分不忿地又起一卦,這回倒是沒有出現剛才那樣的異常情況,只不過他手中呈現的卦象…
早夭之人。
楊御成閑時曾讀過相書,自然懂得一些,而且這鋪出來的銅錢排列實在是太簡明易懂了。
「你再瞎他娘的算信不信我把你踹出去?」楊御成擼起袖子就要打人,楊雪隱趕忙將其攔下。
「做不得準的…做不得準的…」趙撫蘭咕咚咽了口口水,十分窘迫地收起銅錢,抬起頭來朝著天花板嚷嚷道:「剛才那個不算,不算啊!」
「對了,對了,我剛才只說五公子,卻未說是楊五爺,沒準是這店家的人呢?」趙撫蘭悻悻陪笑著望向如同受傷猛虎一般的楊御成,一旁楊雪隱臉上的表情倒是十分平淡。
「我確實在家中排行老五,怎麼了么?」茶樓門外傳來一陣低沉渾厚的男聲。
眾人紛紛望去,只見來人穿著跟之前守在集鎮門口的兩個士兵差不多,皆是官兵打扮,但年紀更大一些,臉上溝壑也隱隱透露著一絲正氣。
不同的是,他的腰間未著甲胄,此時正纏著一條紅布,末端綉著與茶樓外掛著的竹牌一般,由幾道不同顏色細線構成的沙漏狀紋樣。
「四少爺,王頭領正在找你。」那人豪邁落座,端起茶杯,冷冷地看向楊御成。
楊御成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幾下。
復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