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風語33
方清歌看了看雪凌玥充血的眼,終於不說話了。在外人看來,三個孩子中她最喜歡雪凌寒。其實不然,她最疼最愛的非雪凌玥莫屬。用她自己的話說,雪凌玥的性格集中了父母的所有優點,既有雪慶霄的柔善、平和、溫雅、寬容大度,也有她的狠辣、冷酷、剛毅和殺伐決斷。而雪凌寒和雪千色的脾氣秉性,則一個像父親,一個像母親,沒能二者兼得,終究不那麼稱心如意。這數萬年來,雪凌玥為她的事業貢獻了數不清的功勛,他是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她選定的繼承人。她對他有著不同於旁人的包容——準確地說,是忌憚。「我不想再跟你做口舌之爭。只要不得罪火神門的人,圓滿解決這件事情,我就依你。」
「一言為定!今天我委實走不開。最遲明天中午,我就去火神門了結此事。另外,不許任何人將內情告訴父王和阿凌。要是因此而讓千色再受傷害,我第一個不答應!」雪凌玥牽起雪千色的手,柔聲道,「謝輕雲乃人中豪傑,他不會在意那些事的。你放寬心,好好將養身體,大哥會讓你心想事成的。」
雪千色緊緊擁著雪凌玥,流下了真情實意的淚水:「大哥……謝謝大哥!」
「你也不用擔心謝輕雲。既然錯不在他,我自會放他出來,也會找人替他療傷。不管以後你們是何種關係,你都要記得,他是你的恩人,切不可再像從前那樣對他。」
「請大哥放心,我記住了。」
方清歌巴不得雪慶霄和雪凌寒被蒙在鼓裡。不然,先別說是雪慶霄了,就雪凌寒的那個脾氣和他對雪千色的疼愛,也斷斷咽不下這口惡氣,指不定又得惹出多大的禍事來。她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雪凌玥讓雪千色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確定謝輕雲是無辜的才放下心來:「看來我沒看走眼。輕雲這孩子看著狂放不羈,實際上人品端方,做人做事很有原則。雖然你們的感情基礎薄,但也不是沒可能把日子過好。就像我和你大嫂,不也是先婚後愛么?」他又安慰了雪千色一番,帶著匣子離了倚雲殿。
連翹換了一爐熏香,將散落在地的東西收拾乾淨,小聲問:「公主,你為什麼會選擇謝三公子?他到底哪裡好?」
雪千色斜靠榻上,眼中蕩漾著無邊的溫柔:「從小到大,父母兄長都對我關懷備至,他們疼我,寵我,千依百順地慣著我。可惜,他們並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輕雲與我交道不深,卻懂得我內心的渴望和迷惘。他不像那幫拜高踩低的勢利眼,心底里忌憚我,表面上逢迎我,背地裡卻又把我讓死里罵,恨不得一個字戳我一個血窟窿,一個眼神剜我一塊肉才解恨。而輕雲則是不懼不怕,不諂不媚,始終拿我當朋友看待,表裡如一。他會讚賞我心血來潮時的善良,會安撫我莫名其妙的糾結,也會在我亂髮脾氣時給予批評,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還會將他的軟弱剝開給我看……總之,和他在一起,我很輕鬆,也很快樂。那是一種被理解、被需要、被救贖的感覺,簡直美妙絕倫,妙不可言!」她撫摸著謝輕雲的衣衫,撫摸著被刀劍割出的洞,動情地說道,「他是我願意用生命來供奉的英雄!」
「可是,仙后不也常常跟你說她的苦處嘛!」
「傻子,那能一樣么?你仔細想想,哪次母后說她的苦處不是為了讓我幫她的忙?她那是利用我拿我當槍使,而輕雲只是單純地向我傾訴,他們的目的可太不一樣了。」
「這倒是。在我的印象中,仙后還真是無事不登倚雲殿,只要她來,不用發話我們都知道你有活幹了。」連翹端了杯茶給雪千色,又說:「還記得青英會那晚,三公子送公主回倚雲殿,他死活不肯透露姓名,只說自己是無名小卒,只是偶然路過。眾姐妹不知道他是魔界的三公子,開玩笑說,不知誰家的姑娘有幸嫁與這樣出眾的人為妻。沒想到,他竟是公主的良配。都說緣分天定,這話一點不假。」
「所謂的緣分天定,都是哄人騙己的假話。我只肯相信事在人為。」
「你不怕嫁過去他對你不好嗎?畢竟,像大公子那樣的姻緣太少了。我娘說,大多數男人婚前各種甜言蜜語百般體貼,婚後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只顧自己瀟洒快活,根本不管枕邊人過得如何。」
「輕雲不會,他壓根就不是那種人。看他對身邊人的態度就可窺一二。」
「萬一,萬一被仙后說中了,他的善良都是裝出來的,公主又當如何?」
「不如何。只要他高興,他愛裝就裝。只要他裝得像,我就高興。」
連翹怔了怔,有點哭笑不得:「這可真是……你這也算用情至深了吧?」
「才哪到哪就用情至深?以後的日子還長呢!慢慢看吧,你會看到的。」
主僕二人聊著謝輕雲,不知不覺就日上三竿。這會,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報告,雪凌玥已將謝輕雲帶離監牢,安置在來儀館,並派了專人照料。雪千色不放心,讓連翹送去好些上好的滋補品和療傷葯。她胡亂吃了些東西,昏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天已黃昏。
連翹捧著一摞錦繡彩緞,歡天喜地地跑到雪千色面前,笑道:「公主,這是仙后差人送來的,說是給你裁剪嫁衣用。你快來看看,合不合你的意。」
「裁剪嫁衣?母后要我嫁給誰?」雪千色翻身坐起,睡意全無,雙手使勁抓著被褥。
「當然是謝三公子了!」連翹服侍雪千色穿好衣服,笑著跟她討賞。「一個時辰前,火神門特使香淺姑娘送了一封信給仙后,大意是說得神明指點,火神門的小公子與公主您命里犯沖,不能結為夫妻。為保彼此平安,自願取消婚約,望仙后見諒。就在剛才,仙后已傳詔仙界,不日將為你和三公子舉行婚禮。不光如此,三公子已被送回魔界,準備婚禮事宜。臨行前,他來倚雲殿看你,聽說你在休息,便沒讓姐妹們通報。他留下話來,說魔界動蕩,為安全起見,婚後他願意陪你長住琅寰山,讓你別有後顧之憂,安心靜養。」
「母后同意我嫁給輕雲了?」得到肯定的答覆后,雪千色喜出望外,高興地繞著花園跑了兩圈。「我一點也不怕魔界的環境差,也不怕吃苦,可畢竟那裡沒有我熟悉的人,我心裡總是忐忑,怕他們不喜歡,排斥我。再說了,我住在天慕山,對謝家來說也是拘束。彼此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突然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對誰都是考驗。如果我還是住在琅寰山,只偶爾回去看看,大家都輕鬆自在,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所以說嘛,三公子心細,體貼,是個可心的好郎君。公主,奴婢真為你高興啊!」
郎心如玉,妾身誓死相隨!雪千色眼裡淚花閃爍,開始憧憬與謝輕雲的幸福生活。「傳本公主的話,依雲殿上下不分官階品級,一律重賞!」
仙界與魔界聯姻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三界。消息傳到莫待手中時,他正陪沐北和楊爍練劍。柳宸鋒見他捏著信閉目不語,且神色陰鬱,知道信中所說必為大事,忙示意兩名弟子退下勿擾。後來的後來,莫待望著滿天紅霞嘆了口氣,說了句無關痛癢,聽不出情緒的話:「這是提前入冬了么?風真冷,吹得眼睛疼。」
柳宸鋒感受著尚有些許暖意的風,眼皮狂跳不止,直覺大事不好。
當天晚上,莫待留下一張便條便離開了名劍山莊,也沒說要去哪裡,只再三叮囑柳宸鋒不到萬不得已,對手不是十惡不赦之徒不要使用風眠劍法,要心懷慈悲,善待眾生。
我把謝雪兩家聯姻的事告訴長風時,他正在清水灣里抓魚摸蝦。我問:「謝輕雲怎麼忍得了雪千色?那可是個悍婦。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還能是為什麼呢?自然是為了心愛的人犧牲。」
「你是說……謝輕晗?他是為了謝輕晗的江山?」
「江山對他來說,抵不上一滴淚,一抹笑,一聲呼喚。他在意的,始終是人,是那個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讓他魂牽夢縈的人。」顧長風躺倒在河岸上,深深嘆息。「從此,世上又多了一個傷心人!」
我不太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想繼續追問又覺得沒必要。謝輕雲要怎麼樣,關我何事?他對公子犯下的錯,我可還沒原諒。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希望雪千色不要對他太壞,就算是我對他的祝福了。除此之外,我再也沒有心思為他祝禱祈福。「看,那裡有條金色的魚!」我追著密密的魚群,故作歡快地叫道,將話題撂了開去。長風深知我心,默默地看著我追魚捕魚,眼裡的悲傷整晚都沒散去。那天夜裡,他做了噩夢,輾轉反側,怎麼也醒不過來。我湊過去喚他,卻聽見一個陌生的名字從他唇間滑過。我不知道那是誰,只記住了長風那句「別害怕,我在!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他溫柔又堅定的口氣聽得我心一酸,我就那麼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公子,想起了長風看他時的眼神。長風的愛,會得到回應么?我不知道。這樣數十年如一日地默默守護一個人,值得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長風很怕死,很怕很怕,比我還怕。他怕他死了公子孤單,他怕他死了公子沒人照護,他怕他死了公子不再是公子,會變成索命的鬼嗜血的魔,從此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他曾說,豆蔻,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替我守在公子身邊,你要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生活,好好地過好每一天。若是他撐不下去了,你就跟他說,長風在天上看著呢,他希望你健康,盼著你快樂……我看著睡夢中長風緊皺的眉頭和他眼角的淚水,不由悲從中來。這一刻,我暗暗發誓,我一定要讓這個男人長命百歲地活著,我要讓他天長地久地陪在公子身邊,然後心想事成。如此,就算要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第四天,據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黃道吉日,謝輕雲和雪千色舉行了盛大的婚禮。方清歌笑容滿面地迎送往來賓客,任誰也看不出她不中意這門婚事。婚後第七天,謝輕雲和雪千色返回琅寰山,同住長樂宮,倚雲殿成了雪千色的一處私人別館。
謝輕雲第一次進入長樂宮的那個傍晚,天有些陰沉,像醞釀著雨。太陽和月亮卻突然同時出現在天空,耀眼的光芒照得天地間猶如白晝。有人說,日月同輝乃異象,兵亂將起,天下就要易主了。
不久之後,謝輕晗起兵討伐蕭堯,百萬雄師兵分四路相繼出發。謝輕晗親率一支虎狼之師,走南線,直逼十城池。謝青梧與謝輕塵坐鎮天慕山,防止有人趁機作亂。謝輕雲沒參加戰鬥,奉雪凌玥之命動身前往北海滅妖。
到菊花快凋謝時,魔界大軍已順利拿下十城池,繼續向融御挺進。
與此同時,雪凌寒即將迎娶南宮敏敏的消息令四海八荒一片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