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懸崖下,一處隱秘的山洞裡。
撲簌簌的白雪全掩蓋在洞口,擋住一切寒風。
洞里一片黑暗,滿是血腥的味道。
「瑟瑟,你還好么?」
長久的靜謐后,傳來急切的男聲。
無人回答,好似呼吸都只剩下一個。
那一剎那,君孤鶴覺得好像自己身體里的靈魂都要被抽空了。
他從來不怕任何事情,甚至死。
現在他終於知道失去徐若愚,是這一生都不能面對,令人惶恐的。
「徐若愚!」
君孤鶴試探著摸到徐若愚的臉,感受到徐若愚的呼吸才算鬆了口氣,心理想著怕是傷口導致流血太多。
必須先止住血。
他順著她的脖子往下試探,打算摸一下傷口,卻不小心碰到胸前……
一個隆起的地方!
君孤鶴腦子嗡地一聲!
這不現實!
她的胸怎麼可能是大的!
要知道君孤鶴童靴已經做好愛上一個男人的準備,現在發現這個爺們成了個娘們,他還真是一時半會沒做好心理建設!
趁著徐若愚還暈著……剩下的他自己腦補了。
黑暗中的君孤鶴眼睛閃過無數晶亮,抬手就撕開徐若愚胸前的衣服,整隻咸豬手就襲上去。
一點也沒覺得尷尬矯情和遲疑。
狠准快!
君孤鶴終於還是被事實所震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果然還是被這妮子給騙了!
真是不知道該罵誰的娘好!
君孤鶴沒好氣地去捏徐若愚昏睡的臉,他必須要問個明白。
「哎喲我去!」
徐若愚疼得驢打挺,直直地坐起來,「王爺,很疼的,不死也被你弄……」
她感覺到胸前涼颼颼的,忽然意識不好,疼得咬了咬牙,「王爺您趁人之危!」
「就你那二兩肉還不足以讓我變禽獸。」
徐若愚只不過是被雪撞得昏過去,身上的傷並不治病,至少還有力氣回嘴。
「可是王爺已經做了禽獸的事。」
君孤鶴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脫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徐若愚的身上,然後動手給她處理傷口。
君孤鶴沉默,徐若愚一時間還真不好一人唱獨角戲。
過了半晌,君孤鶴把箭矢的頭各自斬斷後,從懷裡拿出一瓶止血散給徐若愚敷了。
期間徐若愚疼得直冒汗,卻哼都不哼一聲。
君孤鶴終還是心疼地嘆氣,「你這樣子真不像個女子。」
「嘿嘿。」徐若愚咬牙,一臉慘白的笑,「所以王爺沒看出來我是女子也不必自責。」
君孤鶴又忍不住捏她的臉,「這個時候還拿話噎我!」
「王爺……」
「叫我什麼?」君孤鶴揪住徐若愚的臉往外拽,磁性的尾音上挑,「嗯?」
「好吧好吧,雲年……」
君孤鶴這才滿意地鬆手,霸道地把徐若愚摟在懷裡,目光禁不住往她的胸前掃了掃。
離得近還是能看得見一點點隆起的地方。
小是小了點。
不過好在自己性取向算是正常了。
君孤鶴很滿足,也不在乎自己已經面臨絕境。
徐若愚揉著臉,心裡嘀咕不死也要被這傢伙蹂躪碎了。
君孤鶴見她不語,笑問道:「在想什麼?」
「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徐若愚轉移話題,現在也不是兒女情長的好時候。
君孤鶴不許徐若愚亂動,「只是暫時出不去,我們等別人來救。」
徐若愚挑眉,奇怪道:「你的人會來?我以為秦殤只給你一個人傳信。」
「你讓秦殤給我傳信?」
徐若愚查到君孤鶴聲音里有一絲異樣,「不然你怎麼會來?他沒去找你?」
她猛地意識到這是個錯誤,秦殤始終有了新主子。
君孤鶴見她緊繃著身體就知道出了岔子,「我想他一定是去找那個人了。」
「誰?」徐若愚回過頭在黑暗中看向君孤鶴那張冷臉,「到底誰會來?」
君孤鶴抿了抿嘴才道:「太子!他來了。」
外面風雪依舊,洞內陷入黑暗的靜謐。
他二人不知道風雪降臨,不知道大戰在即,陳**死傷無數,不知道他們在此會呆多久,天地間是何年月。
好在有彼此,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君孤鶴和徐若愚二人不是悲觀主義者,卻也不盲目樂觀,他們不去暢想著出去之後會怎麼樣,只想在此刻擁有彼此。
相依為命,說說話就好。
他們都是聰明人,出了這山洞,矛盾依舊在,不會因為愛而改變。
愛這個字,對他們來說太輕了,輕得無法改變他們彼此的信仰。
卻也實在太難太重了,重得他們把彼此藏在心底,想到就無法呼吸。
君孤鶴抱著徐若愚,愛憐地享受這忘我的世界,好似這世界只剩下他二人。
「你後悔嗎?」
沉默許久的徐若愚忽然開口問,她的聲音略帶調侃,一點也沒有遇到絕境的悲涼。
君孤鶴抬起徐若愚的下巴,定定地看著她,雖然什麼也看不到,只能在適應的黑暗中看到模糊的身影。
他瞧了瞧嘴角,笑道:「那你後悔嗎?只為了殺我,舍了自己的一條命。」
徐若愚仰起頭,精準地看著君孤鶴的紅唇,抬頭吻了上去,「值得,能死在一起足矣。」
能死在一起足矣。
足矣。
外面是什麼天,雪是否停下,這些都不重要。
他們能做的不多,唯有死在一起。
※※※
確實沒什麼人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白雪之上儘是鮮血,那是君孤鶴和徐若愚掉下去的地方。
哪怕他們已經被陳國大兵炸得不再險峻,可是那滿地鮮血淋淋的屍體,卻更讓人觸目驚心。
所有的陳國大兵全部以一種異常殘忍的方式死亡。
沒有腦袋,被肢解,焚燒……
熊熊的烈火中映照出君楚川冷酷殘忍的臉。
君楚川站在被炸平的雪堆前,目光一片森冷,一眼望不盡底。
站在身後的葛小鬼甚至不敢抬起頭去看那篇森冷的冰山,只懷揣起心思,一板一眼地說話,讓任何人也聽不出他是焦慮還是平淡。
「殿下,四百七十三個陳國兵已經全部燒盡。」
君楚川背著手點點頭,「需要多長時間挖開?」
一旁的秦殤卻是絲毫不掩飾焦急,「大概還要一天的時間。」
「六個時辰,我要活人。」
君楚川側過頭冷冷地看向眾人,「不然一起陪葬!」
誰又知道這陪葬包不包括太子自己本人。
可是瞧他那面色,真不像大婚之人。
沒人敢提,太子大婚當夜就接到秦殤送去的消息,連夜而來。
可還是遲了,遲了……
※※※
四個半小時,連夜不眠不休。
終於——
君楚川快步走向挖出的洞口前,身後的人緊跟著都趕不上他的腳步。
看得出太子殿下是真的急了。
「殿下,裡面的人……」
君楚川抬手打斷那人的話,伸出手徑自把最後一點雪瘋了似的不挖開。
「小魚,我來了!」
就在這嘀咕一句后,君楚川的手猛然停下,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連半蹲的姿勢也慢慢滑落跪在地上。
所有人都詫異地緊緊地盯著洞口,難道是……明博侯已經死了?
完了,那全體完蛋。
唯有秦殤不相信,快速衝到太子的前面,把那礙事的雪全部挖出,裡面所有的一切全部呈現在眾人面前。
接著是死一樣的靜寂。
無論是誰都想象不到山洞裡竟是徐若愚和君孤鶴。
兩個人緊緊地擁在一起,表情上沒有一絲面臨愁苦的死亡,嘴角甚至還有微微凍僵的笑容。
任誰都看得出他們很平靜,知足。
平靜地面對死亡,知足地死在一起。
僵硬的不只是洞里的一對男女,看著他們的人也同時心都僵硬了。
太子不會饒過所有人,眾人紛紛低下頭。
秦殤呆立在洞口,一瞬間就把所有的一切想出來,老大知道了。
他沒有去找君孤鶴,而是找了太子。
他是太子的人。
想到徐若愚因此會徹底放棄他的信任,秦殤心中就一片悲涼。
悲涼地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取她的。
一個激靈,秦殤猛地回過神來,瘋狂地撥開所有的雪堆,拉起徐若愚的胳膊就把脈,哪怕她的胳膊已經凍得僵硬,甚至無法和君孤鶴分開,他也不依不撓地用盡身上的熱氣去細細探索。
沒人敢去動,隻眼睜睜地看著太子跪在雪地里,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麼,而那邊秦殤瘋了似的在給徐若愚把脈。
葛小鬼默默地把雙手握成拳頭。
請再堅持一下,老大,我們來了!
「她……她還活著!」
秦殤忽然大喊一聲,「來人,快來幫忙!」
還活著,還活著就好!
葛小鬼瞪大了眼,想上前,卻又不敢貿然而動,只上前小聲道:「殿下,明博侯還活著……」
他刻意頓了頓,把話說得有些其他意味。
「也許事情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畢竟那是絕境。」
君楚川動了動脖子,僵硬地轉過頭,黑黝黝的眼瞳死死地看著已經被分開的那一男一女,久久不做聲。
他不說話,也沒人敢接茬。
他們想死在一起?
呵呵。
死也別想!
君楚川的嘴角翹起幾不可見的弧度,倏然站起來,徑自走上前,把地上凍僵了的徐若愚一把抱在自己的懷裡,用力死掉她身上蓋著的其他男人的大氅,他見她胸前有衣服半敞,把斗篷一把蓋在她身上,跨步走上候在旁邊的馬車,「回京,太醫!」
簡短的命令,鏗鏘有力,表達一切。
在回京的路上就讓太醫救治,救不活就是死。
不過至少這些人還能多活一陣子,他們把希望都寄望在秦殤身上了。
關於太子的殘冷,無人不知。
這些跟著他出門的精銳部隊,都是他一手栽培起來的,不會有任何人提出質疑。
可是……那山洞裡可還有一個人呢。
「殿下,孝親王……怎麼辦?」
馬車上,君楚川的手指慢慢遊走在徐若愚的臉上,另一隻手抬起車簾冷冷地瞥向畢恭畢敬地站在車旁的那人。
是竇之。
這些年竇之越發地沉默陰鬱。
若是他不開口,很難讓人意識到他的存在。
君楚川忽然沖著竇之笑起來,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孝親王吉人自有天相,還由不到咱們操心,不過你到是提醒本宮,你確實可以幫孝親王好好善後。」
竇之忽然如置冰窟,他就是一把雙刃劍,被誰利用,誰都要死。
整齊的隊伍緩慢地跟在車轅之後,慢慢消失在被遺忘的山洞前。
風似乎又刮起來,那個身穿單薄的男子依舊在雪洞里無人問津……
※※※
無盡的黑又無盡的白。
徐若愚忽然覺得回到剛穿越過來的那個時候……
不,或許更糟。
渾身沒有知覺,眼皮似有千斤重,但好在意識還是清醒的。
她能感覺到周圍有人在走動,屋內很溫暖,但並沒有光。
不知道這是何時,又是何地。
亦或者她又穿越投胎成了一個新的生命。
有無盡的可能,又有無盡的痛苦讓她感到無限的迷茫。
若真的要重新來過,那是一種解脫,但就真的要和過去說再見。
若能洒脫,不過爾爾。
可是想到那個人……徐若愚就覺得心都涼了。
沒有開始就是結局。
一旦開始就是結局。
這就是命運,不同的信仰決定不同的人生。
她始終沒對他說那句話。
想到此,徐若愚那顆冰凍的心就碎成無數冰晶,有遺憾,有難過,更有留戀,一時間所有的感知恢復……
眼角滑落一滴淚。
床邊的人猛地握住她的手,徐若愚感覺到了。
徐若愚就聽見有個嬌弱的聲音喊道:「醒了,醒了,她醒了!快來人!」
女子。
她還活著。
徐若愚心中的遺憾,難過,留戀通通退去,剛剛鬆了一口氣,身上就傳來數不盡的痛。
媽蛋的。
徐若愚又覺得自己應該繼續裝死,至少不會感受這要人命的痛。
看來死也有死的好處啊。
床邊的人越來越多,屋子似乎還是黑的,那個拉著自己的人始終沒有鬆手。
是個女子,手指柔軟,一看就是個嬌生慣養的。
屋子裡有其他人,但都悄聲細語的。
有人悄聲道:「回……」
女子的手動了動,低聲道:「咱們出去說吧。」
是誰呢?
女子離開前把被子給她掖了掖,周圍又陷入黑暗,安靜。
屋子裡有熏香,讓徐若愚想思考又沒力氣。
很快她就覺得昏昏沉沉,都沒注意到那女子是何時回到自己的身邊,只聽到她微微嘆了口氣。
睡去前徐若愚滿腦子裡都在想,會是誰呢?
總歸她是被救了,那麼他呢?
再次醒來,徐若愚終於可以睜開眼皮,屋裡果然是黑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她微微偏頭就看到有個女子,身穿素衣,長發只用一根白玉蘭簪子挽起,側臉有一綹髮絲散落。
徐若愚勾了勾嘴角,另一隻手費力地抬起替她把散落的髮絲繞到耳後,那女子的面容就全部展露出來。
嬌容,月色。
女子的睫毛顫了顫,又猛地睜開了眼,與徐若愚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醒了!你終於醒了。」
徐若愚蹙了蹙眉頭,似有些不滿,女子又急忙地抽回手去一旁倒了杯溫水,扶著她喂水。
「你都昏迷四天多了,這才醒來,你放心休養幾天就好了。」
徐若愚的眉頭不松反皺,張了張嘴,溫水潤了喉嚨才低沉沙啞道:「跪下。」
女子一怔,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微微嘆氣:「大……大哥。」
徐若愚很累,直靠在床榻上,有些無力。
「你進宮多久了?」
哪怕多年沒回京,她也不會忘記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娃。
真的是長大了。
徐湛藍跪在地上,抿了抿嘴,她不能說的,也不該說的,可是又有什麼事能瞞得住這個人。
「太子接您回來之前就已經進宮了。」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滿腔的不甘心。
確然如此。
徐若愚垂下眼眸,根本不理她話里的埋怨。
埋怨什麼?
埋怨她沒有出面阻止這場婚事?
身為徐家的子女,肩上的重任從來都是殘忍的。
讓她去理解別人的艱辛,誰又來去關切她來。
一切都入她所料,秦殤沒去找君孤鶴,那必然就會去找太子。
她又怎會說秦殤找太子都在她的意料之中,這也是她能為這個小妹做的最後一件事。
可是依舊改變不了所有的事。
徐湛藍她還是成為了太子妃,以後必然還會是這個國家的皇后。
不是她老謀深算,其實這一步步都是徐老頭的安排。
是徐家命運的安排。
「為什麼穿得這麼素?」她的目光看向那根白玉蘭的簪子,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是誰……」
徐湛藍立即像泄了氣的皮球,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她,「皇上……」
徐若愚的眉頭顫了顫。
徐湛藍閉上眼,兩行淚落下來,「還有父親。」
徐若愚的眉頭都快擰成一股麻線團了,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倆一起殉情了。」
「大哥!」
「好了,別叫我大哥了。」
徐若愚有些不耐煩,這些年的修身養性的好脾氣喲,都被那兩個撂挑子的老傢伙給磨沒了。
她都傷成這樣了,瞎子都看得出來她是個娘們好么?
自欺欺人什麼的有意思么。
徐湛藍從耳後根一直紅到整個低下去的脖子后。
有些事早晚瞞不住,就算瞞了,其實大家也都是揣著明愛裝糊塗。
在這個時候,老皇上和徐老頭一起死了,這說明什麼?
除了被世人詬病一起殉情,在她看來卻是撂挑子不玩了,直接把最終一戰提上日程。
在死之前給太子結親,把大權旁落,讓叔侄倆爭奪王位。
無外有,無內患,怎麼看君孤鶴都必輸無疑。
然後這兩個老傢伙就撂挑子天高水遠地私奔了。
去他大爺的,她從頭到尾就不相信老皇帝是短命的人。
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下棋的,誰知道真正的Boss壓根就是那倆丫的。
包括君孤鶴和小太子。
誠然小太子已經不小了。
剩下的就看他們這幾顆棋子怎麼廝殺了。
她是決定性的一顆。
不是徐若愚高看自己,而是在感情和宿命面前,她終須要抉擇。
該死的!
徐若愚磨牙狠狠地錘了一下床榻,目染怒火。
徐湛藍抖了下,孱弱弱地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徐若愚,「大……大姐,我不會背叛您的,哪怕我現在是太子妃我也不會背叛您,背叛徐家。」
徐若愚勾勾嘴角,直愣愣地看著徐湛藍,一字一頓道:「我從沒懷疑過,但是你確然已經是太子妃了,別不甘心,這病不是最糟糕,他會好好待你的。」
「可是太子心中只有……」
徐若愚微微垂下眼皮,「這影響你愛他么?」
徐湛藍抿抿嘴。
「影響到你會背叛我么?」
「不會。」
鏗鏘有力。
「你以後會是國母,心中將要博愛天下,他才會敬你,愛你。」
徐湛藍俯首叩跪,「是,湛藍謹遵教誨。」
徐若愚頓了頓,才又道:「外面是什麼時辰了。」
「丑時。」
「太子是怎麼交代你的?」
徐湛藍顫抖著肩膀一一道來,「太子讓您好好休息,大姐您放心,您在這裡很安全,外面的事太子會處理好的。」
「是么?」徐若愚冷笑,「好,我就等著。」
※※※
時間只在沙漏里進行,整個房間都用黑布蒙著。
徐若愚這些天也只吃了睡,睡了吃,外面的事不管不問,徐湛藍卻一一細數。
「太子要登基了。」
「嗯,那就恭喜了。」
要登基,不是已經登基了。
想登基必然不是一件順利的事。
君孤鶴不會死心的,亦如她也不會死心的。
徐湛藍的聲音越來越小,「大姐你放心,太子說登基之後就放您出去。」
「抬起頭!」
徐湛藍一怔,有些詫異。
徐若愚一臉冷酷地從床上直起身,把徐湛藍的身子板正,一臉嚴肅地和她面對面。
「你以後是皇后,如何在她人面前低頭,哪怕是我的面前也不行。」
「是……是……」
「……」
突然出現在徐湛藍身後的人,手指輕點在她的脖子間,一頭暈倒在徐若愚的懷裡。
「老大,我們來晚了。」
徐若愚不動,另一旁的阿水立即扶住徐湛藍,把她安穩地拖放在另一邊的地上,看都不看一眼。
和主子完全不能比。
徐若愚也懶得糾結,秦殤給徐湛藍扎了一針自顧道:「她醒來會什麼也記不得。」
徐若愚撇撇嘴,沖他翻了個白眼。
都懶得搭理他。
站在最後的百里釗卻看著徐若愚已經如石化了。
在屋中整日無所事事的徐若愚只穿了一身白紗,長發披肩,哪怕是屋中黑布蒙著,卻也可以借著桌上微微燭光看清楚這就是一個清麗秀美的女子。
這屋裡除了徐湛藍誰也進不來,根本沒人知道徐若愚的身份。
也難怪百里釗目瞪口呆。
阿水沒什麼反應,秦殤更無表情,他正杵著慌呢。
徐若愚看著他們三個人就頭疼,「怎麼才來。」
阿水忙道:「太子把您藏在地下了,我們這才找到您,請主子責罰。」
「別說廢話,外面都什麼情況。」
阿水退了一步,秦殤接著道:「老皇帝突然薨了沒留下遺照,現在前朝亂成一團,各分一派。」
徐若愚點點頭,「意料之中。」
她抱起雙臂,點了點手指,這些天她早就把計劃記熟在心,只是這個計劃很大膽。
「我有個計劃……」
阿水半跪,「請主子吩咐,前朝有一半官員是當初主子吩咐安插進去的,六年來已經滲透前朝,雖然他們官位低但也不容小覷,就等您一聲令下。」
徐若愚看秦殤,秦殤忽然俯下身在床邊上,道:「我知道你已經不信任我,但是我絕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你說什麼我就去做就是,哪怕要了我這條命。」
秦殤見徐若愚還是不說話,又嘆氣道:「我只是想著我做出選擇,他就不會為難你,可是他居然把你藏起來了讓所有人都找不到,還不如孝親王。孝親王已經在朝堂上提過你的去處,他只推脫養病在深宮。」
他抬起頭看徐若愚,輕聲道:「我們在路上其實碰到孝親王的人了,他們沒表露身份,但看到我們進來,只讓給了我們。」
「別給他說好話,他的人還不如你們幾個,竟然慢這麼久才找到我。」
這話說得有些帶著女子的嗔怒。
百里釗忽然抖了抖,徐若愚身子養得不錯,抬起腳就踹了他一腳,「別傻站著,我比你們少了個物件就不認識我了,你就不認我當老大了么?」
「認認!」
百里釗紅著脖子吼,「怎能不認!這輩子你都是我老大。」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還是有些莫名的尷尬,他不是沒想過老大是女子,也曾幻想過,但現在發現她真的是女子,就不由想到以前的過往,他們的勾肩搭背,以及那些她受得那些男人的苦。
她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就她剛才說話的那股猥瑣勁,真是和現在的樣子不符。
哎,百里釗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真是不適應。
然,那又有什麼關係。
她始終是他們的老大。
「好,既然認清了,就豎著耳朵聽,我的話只說一次。」
徐若愚看著躺在地上的徐湛藍抿了抿嘴,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無論太子做什麼,你們都站在他那邊……」
「老大,他……」
「怎麼?我的話不聽么?」徐若愚瞪眼看向百里釗,「我是老大,但他以後是你們的主子,難道為了我還要反他?當皇帝的都有做錯事的時候,而且帝王無絕對!從了他就是,只是有一點……」
她壓低了聲音,幾個男子湊過來細細聽了,連帶著屋外的人也細細聽了。
幾個都是練家子,自然知道君孤鶴的人都沒走。
至少君孤鶴是真的關心徐若愚的,他們就無話可說。
徐若愚說完看了他們三個一眼,「老三你去找老二,把話和他說了,他會知道怎麼做的。」
「可是他已經是太子的人了。」
「他更是我的兄弟,我從來沒懷疑過他。」
百里釗抿了抿嘴,「這話我會一字不差地告訴他。」
信任是雙向的,其實信任何嘗不是一種利用。
阿水見徐若愚使了個眼神,也漠然領命出去辦事,開門已經不見孝親王的人。
他不由皺了皺眉,想到那幾個人的身手,嘀咕道:「烈火宮的人,主子是吉人自有天相的。」
屋子裡,秦殤沉默著給徐湛藍施針,然後起身看向徐若愚,「她一炷香之後就會醒來。」
「把她抱上床吧。」徐若愚往床裡面坐了坐。
秦殤頓了頓,但還是照做。
「你還是相信她?她沒說實話。」
「可是她是我妹妹,正如我從來都沒有不把你當兄弟。」
秦殤低沉道:「老大,你會離開我們么?」
徐若愚抬頭看他,不語。
一眼就是答案。
秦殤抿了抿嘴,「我知道了。」
離開是什麼?
不離開又是什麼?
有句話叫做我永遠活在你們心中。
其實沒有離開,也從未離開。
※※※
第二日,太子例行代理早朝,還未說話,竇之有本奏:徐氏一族歷代貪污記錄。
有證有據,毋庸置疑。
徐氏一族其罪可株連九族。
一半的前朝官員下跪請太子怒查徐家,另一半的前朝官員下跪求太子開恩,細數徐家功勞。
所有人都跪下,唯有站在上首的太子和下首第一位的孝親王。
太子怒摔奏本,直指孝親王大喝:「你這是要逼著我把王位讓給你!孝親王你著實心狠手辣!」
一時間,宮廷內外都知道孝親王用徐家逼宮太子,讓他讓出皇位。
徐家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朝堂之上根本無法離得開徐家。
若是太子保住徐家,不能服眾,若放棄徐家,一半的前朝官員都會對他失望,更是跑對到孝親王一方。
民間議論紛紛都對孝親王表示不滿。
不管怎麼說徐家垮了,那接下來的連鎖反應可是連老百姓都覺得對朝廷不利。
孝親王居然為了王位和小輩對峙了!
聽聞此消息的徐若愚冷冷一笑,這一箭雙鵰的幕後黑手又究竟是誰呢!
好一個一箭雙鵰。
徐若愚無聲地嘆氣,小太子已經不是當年的君楚川了。
她,太子,君孤鶴分別是徐老頭,皇上和太后的棋子。
太子已經出招,她也做出部署,那麼君孤鶴又怎麼可能閑著?
徐若愚放下一顆棋子,等了半天徐湛藍都沒有反應。
這幾天徐湛藍憂心忡忡,做事總是走神,徐若愚也不問她,照樣整日無所事事,安心做一個閑人。
剛要說話,有人突然從外面跑進來,如一陣風推開想要攔住的徐湛藍。
只是那人在見到徐若愚時,想要說的話,卻在看到徐若愚這麼一身,猛地嚇住了。
來者是個男童,年紀不大,眼睛滴溜溜看著徐若愚發獃。
徐若愚見他愣住,抬手就是一巴掌呼過去,「跟在太子身邊這麼久就學了如此沒規矩!」
不到齠年的徐芝秀整個人都傻了。
徐芝秀有些委屈,長這麼大還沒人打過他一下。
徐若愚不緊不慢地走到衣架上穿好衣服,用拿起梳妝台上的梳子挽起頭髮,冷冷地坐在上首。
如此這般,徐若愚已經又重新換上那個在戰場上殺敵冷酷的男子。
彷彿剛才那一瞬間不過是幻覺。
可是徐芝秀知道自己剛才絕對沒有看錯。
哪怕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在見到那一刻還是難以接受。
徐芝秀早就從太子口中知道自己從小敬仰崇拜的男子竟是個女子,他本已經能接受了,女子比男子強又有什麼不服氣的。
可是在看到徐若愚后,不能接受之後就是釋然。
如此陰柔的人,本該就是個女子的。
「是弟弟不懂規矩!」
小小年紀說話卻是一板一眼的。
徐湛藍鬆了口氣,她是了解大姐和小弟的脾氣,若徐若愚毛了,連老子都能揍一頓。
別說是徐芝秀。
只是大姐又怎麼知道此人就是
「什麼事能讓你這般失了分寸?」
徐若愚的聲音冷得掉渣,不苟言笑。
徐芝秀下意識吸了口氣,這些年他長在深宮,除了太子這是他第二次讓他覺得有壓力。
「大……大姐,徐家被孝親王那伙子人上奏要搞垮咱們家,定是見到父親死了咱們群龍無首,您……您可要為咱們全家出頭啊,還真當咱們徐家沒人了!」
徐芝秀結結巴巴的說完這番話。
徐若愚卻噗嗤一聲笑了,徐芝秀有些莫名其妙的。
徐若愚陰陽怪氣地笑了笑,「你想讓我怎麼做?」
徐芝秀沒話了,他有些糾結,恨不得要咬破了下嘴唇,堅定道:「大姐一定會有本法的!」
「哪怕是要了我的命也在所不惜么?」
「不會!」
徐芝秀和徐湛藍異口同聲,又紛紛跪下,「大姐,你不會有事的。」
徐若愚淡漠地看著他們,「只是咱們家也不能垮。」
「大姐,你不能有事,咱們全家上下一共四百多口的人,有我們的親人,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奴僕,還有七桃……他們不能就這麼死了!」
徐芝秀傷心地抹眼淚。
他年紀還是太小,前朝的事就是一個棋局,怎麼能看得明白。
都是被利用的人罷了。
徐若愚終究還是心軟了,笑著扶著他起來,「乖,姐姐不會讓他們有事的。」
「是嗎?」
徐芝秀笑著抬起頭,只要徐若愚這麼說他就信了。
不為什麼,只因為她從來都是他的信仰。
「姐姐你快好起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家。」
「好。」
徐芝秀磕了頭就一溜煙地跑了。
徐若愚漠然地笑笑,這是回話去了。
「大姐。」
徐湛藍笑著抬起頭,卻已經是淚流滿面,「我們對不起你。」
他們不是要她的命,而是逼著她去捨命。
她是徐家的長子,是他們的長姐,就該有這樣的負擔。
宿命。
「你說我該怎麼做呢?」
徐湛藍起來,走到一旁打開櫥櫃,捧出兩件衣服到徐若愚面前,「大姐,我們都相信您。」
相信徐若愚的抉擇。
一套是男子朝服,一套是女子曲裾。
※※※
連續多日,針對徐氏一族紛爭不斷。
以竇之為首的孝親王黨步步緊逼太子做決定,大有種太子若不處決徐氏一族這王位就別想做了。
自始至終孝親王都一言不發。
不參與也不評論,好似他是個局外人一樣。
太子頭痛得捏了捏額頭,好似妥協一般嘆氣,「徐家對朝廷是有貢獻的。」
「可也免除不了他們的罪大惡極,徐氏一族必須株連九族。」
事實上,徐氏一族已經被關押在大牢。
竇之率領一眾黨羽跪下,「不能因徐氏一族有損您的威名,不然將來不足以給後輩官員以警鐘,在當時之際,太子應肅清朝堂,請太子抉擇。」
「請太子抉擇——」
眾人叩首,徐氏黨羽咬牙切齒。
若不是大學士英年早逝,哪裡輪得到他們在這狂吠。
要是……要是徐若愚在就好了。
有人嘆息,有人談起徐若愚。
太子聽到動靜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根本不把跪在地上的人放在眼裡。
這時,太監忽然在門外唱道:「明博侯求見。」
明博侯!
眾人的表情各有不一。
太子冷著臉看向外面,「准。」
這個時候終於到了。
跪著的人剛要起身,太子怒喝:「誰准沒讓你們起來!」
他有氣著呢!
大學士黨得瑟了,紛紛轉過頭去看,就見門外不遠處有一意氣風發男子翩翩走來。
徐若愚!
明博侯!
果然有當年乃父風範。
眾人注意力都放在徐若愚身上,誰都沒注意到太子臉上那表情——
她還是選擇了男子,沒有妥協!
眾人看徐若愚,徐若愚卻只看一個人。
人群之後那人之前的孝親王君孤鶴。
徐若愚慢慢走近,君孤鶴始終噙著淺笑,面上沒有波瀾,眼底卻是巨大的漩渦。
他們分離在死亡之線,重逢在死亡之線,從未失去彼此,卻也從來不再統一戰線。
還是那句什麼是分離?
他們永遠在對方心裡,不離不棄。
徐若愚從來沒有怕過,君孤鶴也絕對不會讓她害怕。
有他在。
他一直都在。
無聲無息,戰局已經到了最後一刻。
「臣,徐若愚參加太子殿下。」
徐若愚下跪,眾人等著看她出擊。
太子的臉色不太好看,「你的傷還沒好就不要跪了,來人先送……徐若愚回去。」
他喊她的名字。
沒有給她加持任何身份。
不是明博侯,也不是威逼她選擇的後宮身份。
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份,反而更加曖昧。
太子叫明博侯名字呀!
眾人心裡犯嘀咕。
「此刻臣身有傷,卻已知前朝揭發徐家罪責,心有惶恐,請太子降罪,臣萬死不辭,只是徐家上下四百餘人無錯,錯只在一人,如今父親已逝罪臣願以一力承擔。」
徐若愚說話鏗鏘有力,不留餘地,驚呆所有人。
出乎意料啊!
她這是請死啊!
「罪臣自知罪責深重,雖徐家有眾多奸惡,但也是以皇上之忠臣,太子即將登基,理當以大局為重,太子降罪徐家心甘受罰,絕無怨言,太子乃歷史皇帝表率,鏟奸臣肅清朝堂,若臣有來世,願再俯首稱臣,在皇上手下做當世好官。」
徐若愚這是把太子推到一定高度,不懲治徐家都不行。
徐若愚率先叩首,大聲地朗朗道:「請皇上饒恕徐家其他人,降罪於罪臣,請皇上成全,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就成了。
徐家必死,太子也能順利登基。
這是徐若愚的態度。
徐若愚都求死了,其他人還能說啥。
徐黨立即變了聲調,以葛小貴為首的新貴重臣下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
「萬萬歲……」
孝親王黨傻眼了,徐若愚這招可真是狠。
捨己為人啊。
那還能說啥,這時候再說一個字都是反。
以前不覺得徐若愚怎麼樣,這幾年出去打仗回來變得更狠了。
心狠啊。
竇之抿抿嘴,跪在地上在尾聲的時候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頭一個倒戈的,其他人只能跟著附和。
木已成舟。
竇之早就倒戈,在最初奏本徐家的時候就是太子指使的。
那是小太子心中的一箭雙鵰。
可是這一箭不僅雕走了皇位,也叼走了徐若愚。
太子的臉色很難看,很難看。
騎虎難下。
不處決徐若愚,那就是皇帝不公,那就是逼著他們反。
徐若愚將了太子一軍,孝親王黨一軍,還有愛著的人一軍。
君孤鶴看著眾人下跪,眯著眼看了看徐若愚,她終究還是選擇了太子。
君楚川見君孤鶴不說話,側過頭冷冷地撇過去,沉默了半晌,才道:「孝親王有何意義?」
只要君孤鶴開口,徐若愚就不用死。
不過只要君孤鶴開口,那也證明他愛她勝過王位。
君孤鶴忽然垂下眼帘,忽然慵懶地跪下,緩緩道:「請皇上抉擇。」
一眾人都驚呆了,但屁都不敢放一個。
君孤鶴這是退出了。
君楚川如願以償了。
可是上首的太子……不對,應該是皇上怎麼一點也不開心?
「好,好得很!」君楚川怒不可支,「把徐若愚給本宮帶下去監押,三日後問斬。」
君楚川一臉冷凝,沒氣死也差不多了。
如果君孤鶴是為了這個目的,那麼他做到了,可是他居然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徐若愚?
君楚川在離開前回過頭又看了一眼君孤鶴,本以為他是個有情人,不過和他一樣冷血無情罷了。
徐若愚平靜地被侍衛帶下去,一眼也不看君孤鶴。
君孤鶴也始終背對著眾人,久久無語。
她選擇了他,而君孤鶴無情地把徐若愚推向了深淵。
※※※
三日!
三日能做什麼?
能做很多事,卻不足以讓一個人改變心意。
哪怕是哭得梨花帶雨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后。
君楚川抬起跪在腳邊的徐湛藍的下巴,面無表情地擦了擦她的眼淚,「你是太子妃,我不會處決你的。」
「可是……姐姐她……」
徐湛藍是傷心這個。
「那是她自己選擇的!」君楚川不耐煩起來,「那就自己承擔後果!」
徐湛藍無話可說,確實如此,那是大姐自己的選擇。
換句話說,她就是寧死也不做他的妃。
當然也可以理解為為了讓他登基,她犧牲了自己。
君楚川看著徐湛藍不說話,以為她還在憂心其他,不耐煩地捏了捏額角,「芝秀也不會受到牽連,他從來都不是徐家的種。」
「可是……」
「夠了,出去!」
君楚川怒了。
徐湛藍憋著淚離開,她已經儘力了。
走到外面看到徐芝秀那一臉我全知道的表情,有些憤怒,更多的恥辱。
徐湛藍板起臉看他,「怎麼?覺得做徐家人丟臉嗎?記住哪怕我們流得不是徐家的血,也都是徐家人。」
「難道你……也不是!」徐芝秀更加意外。
徐湛藍撇了撇嘴,「你以為大姐就是?可你看看他為了徐家做了什麼!別一副恥辱的樣子,徐家從沒有虧待你,你可以去找你的生身父母,但也改變不了你是徐家人的事實,生死都不會改變!記住你的責任!」
徐芝秀咬了咬牙,沉默地點點頭,又猛地抬頭,「那大姐怎麼辦!」
「她……」徐湛藍微微抬頭,拭去眼角的淚水,「她希望我們都好好活著。」
徐湛藍一走,另一個門葛小鬼和竇之一起走進大殿內,行李玩就沉默地跪在原地。
君楚川摸著下巴看著他倆,忽然問:「君孤鶴居然沒求情,你們說這是為什麼?」
葛小鬼垂頭表示不知道,反正他也不是孝親王黨。
竇之道:「臣認為這是孝親王的妥協,也許他知道無力回天,才索性將計就計,斷殿下臂膀。」
君楚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孝親王最近有什麼動靜?」
「沒有任何動靜,整日不出門,任何臣子都不見。」
君楚川覺得更古怪,把目光看向葛小鬼,冷漠地問:「你不為徐若愚求情么?」
「臣……臣覺得徐家罪有應得。」葛小鬼在袖子底下捏了捏拳頭。
「她可是你的兄弟,你的拜把子老大!」
葛小鬼忽然嘆了口氣,「是,但微臣想徐若愚這麼做也是為了殿下考慮,這麼做是值得和理所當然的,為了殿下一切後果都不應計較,更何況徐若愚死得其所,是值得的。」
君楚川冷笑,就是這句理所當然把他哄抬到根本無法繞過徐若愚!
「不過殿下說得對,她既然是我的拜把子兄弟,微臣懇請殿下讓我見她最後一面,不然只怕今生都沒有機會把話說清楚了。」
君楚川沉默了下,才冷冷點頭,「本宮准了,明日就是死期,你這就去吧。」
「謝主隆恩。」
葛小鬼跪著離開,竇之猛地抬頭對君楚川道:「殿下,您就不怕他們搞鬼?」
君楚川冷笑,「我就怕他們不搞鬼!」
他們一定有貓膩。
君孤鶴無情地太冷靜,比他還冷靜。
君楚川相信他可愛的叔叔一定會有所動作,他等著。
等著她被救,他黃雀在後!
※※※
葛小鬼支開了所有的牢頭獄吏,不疾不徐地走到監獄的盡頭,直直地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躺在床板上的人。
「老大。」
徐若愚眨了眨眼,一轉身看到葛小鬼站在門口,笑眯眯地招了招手,「你怎麼來了。」
葛小鬼忽然覺得自己所有的怨憤都在這一句隨意的話中煙消雲散。
徐若愚就有這樣的魔力。
葛小鬼無語地撇撇嘴,「你都要死了我怎麼地也要來看看你。」
「好兄弟。」
徐若愚拍了拍身上的素衣,笑眯眯地走上前,盯著葛小鬼那張臉左看右看了半天,笑道:「你還在恨我?」
「一刻也沒停止過。」
「那真是我的榮幸。」徐若愚勾著嘴角,「這樣你就會記著我一輩子。」
「誰要記著一個死鬼一輩子!」
徐若愚笑笑,「我從沒後悔過當初的決定,你現在做的很好,將來你會成為皇上的新一代好臣子,我為你驕傲,不要走我的老路。」
葛小鬼臉都青了,「你這是在交代遺言?」
「差不多!」徐若愚聳聳肩,「另外早點成家生個孩子,如果見到百里和秦殤也這麼囑咐他們,你們我沒什麼放不下的,只是可憐了湛藍和徐芝秀,你們也……」
「夠了!」葛小鬼的臉已經黑了,「如果沒什麼要說的,我就走了。」
「還有還有……」
徐若愚見葛小鬼站住,哭喪著臉道:「記得每年給我燒點紙,還有什麼美男子之類的!」
葛小鬼嘀咕了句:「早點去死吧!」
這麼多年也不改本性,如此不正經。
要不是知道有人在暗處看著,他真想上前和這傢伙打一架。
可是不允許了,以後也沒機會了。
走出大牢的葛小鬼望了望陰沉沉的天,忽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天搶地地痛哭起來。
老大要走了,他最尊重、仰慕的那個人再也見不到了!
皇宮裡得到消息的君楚川揮手讓暗衛離開,沒有什麼異常,可卻透著不正常。
他等著明天的好戲!
※※※
長長的朱雀街擠滿了人圍觀。
今日大名鼎鼎的小霸王,明博侯徐若愚問斬。
散了早朝後,所有的大臣都不發一言地出了皇宮,有些事必須要去見識見識。
這些百姓中也有不少官員,他們都靜靜地等著徐若愚被帶上來。
將近午時,太子妃帶著幼弟跪在宮門口,求太子收回成命。
君楚川看著桌上的沙漏一點點流逝,可外面卻沒有消息回報,只能隱約聽到有人行禮,「孝親王。」
早朝後,孝親王被留在宮中。
君楚川想看到孝親王有什麼動作,卻絕不會讓他親自動手。
他是糾結,在徐若愚面前他從來不淡定。
君楚川見君孤鶴一臉震驚,忽然一把拍向桌子,「去宣旨讓人把徐若愚帶回來!」
「是!」
門外的侍衛領命飛速而去。
還有些時辰,君楚川想一定還來得及,可是還沒鬆口氣就看到角落裡被他晾在一邊的男子,突然抬起眼皮勾起嘴角笑了。
「晚了,你去晚了!」
君楚川猛地睜大了眼睛看向君孤鶴,「你做了什麼?」
「你很快就知道了。」
君孤鶴冷冷一垂眉,慵懶地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著喝茶,不疾不徐。
沙漏一點點流逝,午時剛到,就有侍衛回到宮殿回報:「太子殿下……」
「說!」
「微臣該死,慢了一步,明博侯已處死。」
「死了?」君楚川看向君孤鶴,「屍體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侍衛漠然,「微臣沒見到。」
「那其他人呢?那些去圍觀的大臣們呢?都沒見到?沒見到又怎麼說是死了?」
侍衛漠然,「微臣罪該萬死。」
說完,侍衛出了大門,抬手抹了脖子。
門外的其他侍衛收拾了屍體,回稟完徑自退去。
君楚川猛然看向君孤鶴,那眼神十分複雜。
因為有太多蹊蹺。
徐若愚沒見到屍體就已經死了,滿朝文武都說她死了,連他的近身侍衛都說她死了,為了不說真話還抹了脖子。
滿朝文武幫著徐若愚逃跑,還說這不是君孤鶴的計劃。
他的人和她的人,其實這朝堂根本就是他倆的小夥伴好嗎?
君楚川突然冷靜下來,無聲地坐在上首,「皇叔果然是厲害……侄子終於還是輸了。」
「輸了?」君孤鶴冷冷地笑笑,「恰恰相反,你贏的了王位。」
「可是我失去了她。」
「你得到她就不會坐穩這王位!」
君楚川哼笑,「我才不怕你威脅!」
君孤鶴面無表情地拍了拍沒有灰塵的袖角,「你斷然不怕,只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說完,君孤鶴徑自往外走,君楚川站起來,「皇叔認為我會放你安全離開?」
「你做得到么?」
君孤鶴話音一落,就有朝臣不等通報直接覲見,「請殿下恕罪,有戰區急報,陳國兵有異動,南方有叛軍作亂,請殿下早日登基,儘快穩定軍心。」
君楚川根本不理,直愣愣地看向君孤鶴,「皇叔好手段,連陳國都被你所用。」
「天下沒有永久的敵人,也沒有永久的夥伴。」君孤鶴冷漠地看他,「你只管坐好你的王位,若是失了皇帝的本份,我隨時都會回來,而且是擁著我愛的人一同睥睨天下。」
睥睨天下!
君楚川想到很久以前,他也曾經說過將來有一天要和那個人一起睥睨天下。
可是他失去了她。
哪怕她站在了和自己同樣的陣營,卻心裡裝著另外一個人。
以死把君楚川推向王位,也以死活得自由天下和心愛的人浪跡天下。
可又有誰知道這王位可是他真正想要的!
君孤鶴以為自己為了美人放棄江山,難道他就不是為了江山想得到她的愛。
可是無論哪條路,是不是都是同樣的結局!
「來人!就是把這天下翻個遍也要把他們給我抓回來!」
沒有徐若愚,這天下要來做什麼!
※※※
翎國臘月十八,君楚川登基正式稱帝,改號天境。
皇帝找一個人需要多久?
一天?兩天?
還是一年兩年?
是六年零七個月一百三十二天都未果。
天境六年,君楚川還是沒有徐若愚的消息,就連君孤鶴就像從來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可是君楚川知道他們還活著,不然太皇太后怎麼從孝親王的封地上消失了!
君楚川拿起桌上所有的密報,南海的一艘大船翻船有兩具相像的屍體,北國有面無全非的相像屍體……
四面八方來報信的都是死亡的消息。
可是他知道那決然不會是他們。
君楚川一把扔掉所有的密報,去他大叔的!
只要一日找不到他們,他就不會死心!
※※※
天境八年,不知名海島之上。
有孩童傳來銀鈴般的笑聲,「伯父,你追不到我!」
「彤彤你跑慢點,伯父年紀大了喂!」
有中年男子呼哧呼哧地在後面跟著,卻興緻勃勃。
跟在他身邊的男子笑道:「好了,累了就休息一下,我去把彤彤追回來給你抱。」
那男子幾步而上,抓著彤彤的衣領子就抱起來,呵呵一樂,「你個淘氣鬼,跑得倒挺快!」
「外公好討厭啦!」
叫彤彤的女娃大叫,引來在海邊曬太陽的一男一女側目。
「哎。」女子忽然嘆氣,「我說小黃書,在家彤彤這稱呼有點亂套啊。」
男子從自家娘子自製的太陽傘伸出脖子,笑道:「娘子說說看哪裡亂套?」
經年輪轉,君孤鶴一如初見讓人心動。
他的娘子自然是徐若愚。
徐若愚穿了一襲長裙半躺在椅子上,看著這個帥到讓人沒心跳的男人啊。
好在是自己的男人。
「彤彤叫老皇帝伯父,叫我父親外公,可是你知道他倆又是那種關係,我要叫老皇帝叔叔,那你倆豈不是佔了我便宜?」
君孤鶴不正經地笑看她,「我占你便宜有什麼關係。」
徐若愚抽著嘴角看他,「可是我的女兒占我便宜我很不開森!」
徐若愚在賣萌表示不高興。
君孤鶴笑不可支,「那娘子說該怎麼辦?」
徐若愚桀桀一笑,沖著徐大學士和老皇帝的方向努了努嘴,「不然以後讓彤彤叫老皇帝外婆?」
「咳。」君孤鶴差點被口水嗆著,「那豈不是更亂套。」
「呵呵呵呵……」徐若愚一陣冷笑,「當年他們兩個老頭算計咱們的事我可記著呢,就這麼定了,他們應該不會有意見的。」
徐若愚高喊了聲,「彤彤你來,媽咪有話和你說。」
遠處的老皇帝忽然打了個哆嗦,顫抖著看向徐維家,「我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什麼預感?」徐維家一臉輕鬆,「現在不是都挺好嘛。你兒子把皇上做得很好,小鶴沒有當皇帝卻也是這大陸上最神秘的組織烈火宮的宮主,四國君主都有所忌憚。」
徐維家大有一種老丈人看女婿越開越滿意的心思。
老皇帝搖搖頭,「不,我第六感一向很准,就像上次咱們被君孤鶴那臭小子找到還擺了一道的時候……很不詳啊。」
兩個人正納悶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就聽有人忽然跑過來,甜蜜蜜地喊了徐維家一聲,「外公。」
徐維家剛要應下,彤彤沖著另一個人又喊:「外婆!」
「……」
果然是不詳的預感,遠處的一男一女已經樂不可支地笑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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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劇終。
結局改了又改,把所有想表達的都寫出來了,已然是美好。
寫完沒有如釋重負,只是想到能對你們有所交代。
我說過一本書的結局不是寫作道路的完結,期待與你們的下次相遇。
感謝所有一路陪伴我不離不棄的讀者。
謝謝你們。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