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無心
張謙並不介意奪去他人的性命，尤其是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時，但他又很少會那麼做，因為在殺人前，他往往會計算代價與回報。
他可以做到讓一個人永遠消失，不過這也意味著，他要投入大量的時間與精力，進行一系列精密細緻的善後工作。
誠然，他可以雇傭清道夫，替他料理後事，然而這似乎又與「法不傳六耳」的原則想違背，犯了刺客這行的大忌。
清道夫有保護客戶隱私的責任，可這並不代表，他們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主顧……不管怎麼說，他們畢竟是人，有血有肉、被七情六慾所掌控的人。
人無完人，是人都會犯錯，是人都會有弱點。
張謙或許活得並不精緻，甚至有那麼一些粗糙，但在對待工作時，特別是在生死面前，他卻要比任何人都要謹慎、冷靜與理智。
『你想殺我，不僅僅是因為那位先生的命令，對么？』他舉起手，拍了拍出冬的俏臉，動作溫柔而親密。
『你還知道些什麼？』女人的煙癮又犯了。
『我還知道，其實你很討厭我，希望我快些丟掉小命，可是與此同時，你又對我產生了一絲興趣，不捨得我就這麼沒命。女人心，海底針，哈……』
『真是個自戀的混蛋！』
『看來我好像猜對了。』
『雖不中不遠矣……就像你說的，我呢，以前確實覺得你很礙眼，想要儘快除掉你這根眼中釘，返回萬先生的身邊。你應該知道，他是個很有魅力的傢伙，和胡十八一樣，身邊向來不缺女人。』
這裡的「萬先生」就是那位先生，只不過據張謙所知，所有膽敢使用這個稱謂的人，如今都已下到地獄里，見了閻王。
每個人都有不可觸碰的禁忌，那位先生的禁忌，便是他的名諱。
『恕我直言，他們這類寄情風月、喜好刺激的男人，可不會被人輕易拴住，更不會停止對未知的探索和追求。』
雖然只有短暫的接觸，張謙卻已意識到，這位與他素未謀面，偏又交淺言深的神秘人，在很多方面都與小胡很像。
出冬點燃了第二根香煙。
『你呢？』她歪過腦袋，直勾勾地看著對方，『你又是哪一類的男人？』
『有句話叫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又在騙人啦！你和他們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出冬微微推起嘴角，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因為你根本就沒有心。』
『沒有心便不會有愛，沒有愛便不會有恨，更不會有煩惱……哈，如此說來，我豈非是個冷血到極致的傢伙？』
『難道不是嗎？』
『我必須得承認么？』張謙顯得有些苦惱，又有些興奮，『那位先生的眼光果然獨到，你的確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他慢慢眯起了眼睛。
出冬隨即感受到一股發自心底，有質而無形的無名懼意。
『想要殺人滅口？』
『辣手摧花這種事，我通常是不屑做的。』
『哦？』
『但我並不介意趁火打劫，做個讓人討厭的混蛋，』張謙轉過身，四目相對間，將打火機交還給了對方，『你會乖乖聽話的，對么？』
『那是當然啦，無論你想做什麼，人家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哦！』
嬌顏絳彩，別樣痴情，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夾竹桃雖美，卻也身懷劇毒，足以致命。更何況，這朵名花早已有主。
燈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日更勝十倍。
『介不介意聊聊別的女人？』張謙實在很會煞風景。
『那個一心想要置你於死地的瘋丫頭？她算是哪門子的女人！除了槍和子彈，她的腦子裡再沒有別的東西。』
櫻桃小嘴噘到天上，出冬貌似對黑騎士很有意見。
又或者，她只是在嫉妒對方。
『能不能透露一下，她為什麼會對我的性命感興趣？』看破不說破，張謙繼續著提問。
『萬先生要你死，她便不會容你繼續活著，只要是他的命令，那個瘋丫頭都會當成至高無上的聖旨……哼，真是個賤骨頭。』
『也就是說，你豈不是在跟那位先生打對台？』
『怎麼，在擔心我啊？』出冬狡黠一笑，乘勢倒進男人的懷裡，『沒看出來，你這個大壞蛋居然還挺有良心的。』
『只是稍微有些好奇罷了。』看著懷裡的可人兒，張謙非但沒有萌生任何旖旎之念，眼前反倒浮現起了唐可媛的模樣。
她們都是萬中無一的尤物，也是絕對不可觸碰的毒藥。
直覺使然，出冬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八卦」味道。
『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呵，男人……』她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並且聰明得恰到好處，既佔到了便宜，又不會引起別人的不滿。
雞蛋那樣密，都能孵出小雞。愛恨苦樂皆自作，面對如此情形，饒是張謙再怎麼能說會道，此刻也是乏語而對，自問應付不及，再也無法蹦出一個字。
善解人意的出冬，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
『如果人家死了，你會不會為我掉眼淚？』
『快饒了我吧……』拒絕回答本就是一種「回答」。
『看來是不會了！哼，沒良心的大壞蛋！』
『出冬小姐鍾靈毓秀，慧質蘭心，想來並不缺乏追求者，即使偶遇風雨，也輪不到我這個沒心沒肺的混蛋替你擔心，為你流淚。』
張謙大模廝樣地裂開嘴巴，嘿嘿嘿笑出聲來，無論音調、緩急還是斷續，都透著一股子濃濃的混蛋味兒。
一理通，萬理明。當他想清楚出冬為何會及時出現，從黑騎士的槍口下救下自己的時候，便已把握到了那位先生的全盤計劃。
對那位先生而言，殺死張謙不過是舉手之勞，根本犯不上興師動眾，大動干戈，然而事實卻是，他不但大張旗鼓地張羅起飯局，還派出了最為得力的助手，全程監視張謙的一舉一動，並且不止一次將獵物逼入絕境。
『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出冬輕嘆一聲，離開了男人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