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40
人生在世,
「大抵最遺憾的事情,」
就是沒有
《好好道別》。
by林東
林東扔掉了手裡的毛筆,事情開始變得簡單無趣起來:
「最後的時間裡,讓我來為你們講一個故事吧,反正也沒人在聽。」
故事要從哪裡說起呢?
就從:
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它們都曾經在身邊擦肩而過,只是他一直以來都沒有注意到過而已。
其實他很早之前,就已經對上學沒什麼興趣了,那些同齡人的共同話題他也一點不感興趣。
但這就是事實,在他注意到這個世界的真實之後;
那是一次大雨之後...
有很長一段時間,林東都不太想在家裡面待著,尤其是當他看到牆上的照片之後。
每分每秒,都是一種煎熬,對他的人生而言,活著似乎只剩下了折磨;
再無其他美好的東西。
於是那天晚上,當他穿過那層結界,看到了破碎的世界,扭曲的天空,他站在那裡,雙眼中充滿了震撼:
「這是幻覺嗎?
我這是產生幻覺了嗎?」
然後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那個聲音屬於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但確實非常清脆:
「為什麼會有凡人闖進來?
告訴我,珀爾修斯,這就是你的保證嗎?」
但林東沒有聽到珀爾修斯的聲音,他被這震撼的場景迷惑了雙眼,心神也失去了方向,最終在浩大的鐘聲中倒在了塵埃中;
當他再次醒來,便已經是在自家床上了。
那就像是一場夢,直到林東注意到自己是穿著鞋子,他才恍然那一切都是真的。
「我們的世界中存在著超凡個體,」
林東看著自己寫在本子上的話,距離那天已經過去八年了,現在的他也即將面臨畢業就失業的問題,
「我要找到」
我找不到他們。
林東合上本子,這當然不是他的日記本,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從來不寫日記。
那些超凡個體顯然不希望被發現,他們可能是通過特殊手段隱藏了自身的存在,也許他們就在「凡人」當中;
其實凡人這個詞很有意思。
這意味著他們認為自身已經有別於凡人,就像「珀爾修斯」是波呂得克忒斯之子,一個神話中的英雄。
也有人認為他是宙斯之子,一個半神。
六月九號,沒什麼節日,一個尋常的日子。
寫這一天不是因為這一天發生了什麼,也不是因為這一天會發生什麼而寫這一天;
雖然只有英雄留下了名字。
馬路上有一圈圈的漣漪,是淅淅瀝瀝的雨滴砸出來的,偶爾有馳騁而過的車輛濺起水花。
林東撐著傘站在馬路邊,今天本來會有一場面試的,但突然被取消了。
街對面的護欄旁邊,有個頭髮亂糟糟的少年,正站在樹下打著哈欠,面容如雕塑般線條明晰,稜角分明;
很不好看,林東心中如此想著。
林東已經注意這個少年,快有超過三分鐘的時間了,對方一直在觀察周圍的人群;
他在對人群進行側寫,他在尋找下手的對象。
林東微眯眼睛,他本能的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氣息,其實他一直很好奇:
為什麼要用「凡人」這種稱呼?
林東看過很多電影,玩過很多遊戲,刷過很多的劇,也看過很多的小說,踩過吃書的坑,走過無數次爛尾的小路;
他忽然意識到,「凡人」這個詞很有可能,不是那個女人說的東西;
那應該是一種保護。
更準確的說,那個女人說的應該是「原N住P民C」!
「你們是玩家嗎?」
林東開始意識到,在他找不到這些人的時間裡,也許這些人其實壓根就不在這裡;
就好像遊戲是會更新的一樣。
所以「凡人」這個詞真的很有意思。
可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呢?
玩家?半神?超凡之人?亦或者別的什麼,林東迫切的想要知道這一點;
他想要擺脫現在一成不變的生活,這種日子無法給予他一丁點的快樂,全是痛苦;
他不想再這樣了,林東想要全新的人生,哪怕是當一回葉公;
那最起碼也能讓他的餘生,有那麼一些可以感慨的東西,偶爾夢回的時候大概還會後悔:
「當初如果我...」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盯著一個路人都在懷疑對方,都認為對方身上流淌著非凡的力量;
不應該是這樣的。
上公交車的時候,林東無意中看到了一條野狗,無拘無束的晃蕩在馬路上,是那麼的無憂無慮;
或者說,看起來是這樣的;
看著那條野狗奔跑在風裡,吐著口水,林東忽然覺得對方很自由。
他找了個地方坐下,他的路還沒有走盡,他的人生卻已經一眼能夠望到盡頭;
林東知道,在他尚未死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他死在了人群里,他自己動的手。
誰能拯救他於苦海之中?
一直以來,林東其實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
就好像沒人能確切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誰也不知道,未來和意外,誰會先到。
和這個世界相比,林東渺小的不值一提,他的憂慮,他的人生,乃至他所能觸及到的一切。
林東曾經做過一個夢:
在那棟破敗的建築中間,有一個厚實的、生鏽的金屬蓋嵌在水泥地上,由一圈同樣銹跡斑斑、粗大的金屬螺栓所固定。
旁邊放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邊境入口」。
邊境這個詞,林東並不陌生,「接近邊界的地方」;
漆黑的甬道中,林東拖拽著鐐銬前行,黑布蒙著雙眼,他此時應該在公交車上才對;
林東意識到,他可能是睡著了,他現在身處於夢境的世界之中;
踏著濕滑的階梯向上,穿過悠長岩洞之後,林東感受到寒風吹拂在身上。
有人扯下了他臉上的黑布,有人卸下了他手上和腳上的鐐銬;
還有個人遞給了他一個火把:
「老兄,醒醒,已經到終點站了。」
到終點站了?
林東猛地睜開眼睛,他竟忽然覺得陽光有些刺眼,微弱的陽光穿過車簾;
一直到下車,他都沒有回過神來,那種在寒風中的感覺,太真實了。
林東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他攔下一輛計程車,比預計的晚了許多才回到家。
洗完臉之後,林東關掉水龍頭,大腦清醒了很多;
霎時間陰霾的天空被撕裂,寒風忽然呼嘯起來,林東拿著火把走在隊伍的最後;
遠處是沉悶的轟隆聲滾盪而來,似是電閃雷鳴,又像是天崩地裂;
忽然,帶著土腥氣的雨水劈頭蓋臉的砸在他身上,林東手中的火把熄滅了;
就像是墜入了深海之中,他在無聲的黑暗中不斷地下沉;
整個世界都在飛速的遠去,到處都是數不清的竊竊私語聲,林東頭痛欲裂。
直到他從衛生間的地板上醒來,漸漸看清周圍的事物,才忽然鬆了口氣的躺在地板上;
他還活著,這很好,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當他回到卧室,林東走到窗邊,窗外的雨還在繼續,無休止的繼續;
天空中傳來陣陣撕裂的轟鳴,暴虐的黑海涌動著,好像一直延續到了世界的盡頭;
然後,林東從窗外傳進來的冷風中,嗅到了塵埃的味道。
原本高高在上的天穹忽然像是要傾軋下來一樣,透過烏雲中那些涌動的裂隙,林東窺見了宇宙之中那些漸漸暗淡熄滅的星辰;
就好像消融在黑暗中的燈。
茫茫天地之間似乎一無所有了一般,似乎只剩下了他的房間,林東站在窗口,整個房子不到五十平;
他恍惚中看到烏雲的邊緣落下無數的魚線,浮標在渾濁的雲海之中起伏著;
百無聊賴的垂釣者們帶著氈帽,或坐或躺,打發著時間。
黑和白的世界扭曲混雜在了一處,形成了大片灰色的混沌,不曾有絲毫的動搖。
林東是從衛生間的地板上一躍而起的,無數亂七八糟的顏色將衛生間的鏡子整個覆蓋了;
而就在那一片或濃厚或稀薄的顏色之下,所現露出的卻是一片又一片觸目驚心的碎片;
每一塊碎片中,都有一個錯愕的看著鏡子的林東,他身後的牆上則是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那些口子裡面除了蠕動的觸手,還有胡亂眨動的眼睛,以及爬來爬去的紅色小蟲子。
天空中忽然有轟鳴聲傳來,林東忽然踉蹌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沒有人在意他是否掉隊;
儘管是他們帶他來的這裡。
「我們可以帶你去,但你要靠自己的力量上山。」
天空的深處好像有什麼光亮了起來,赤紅色的在漆黑的深處翻滾著,映照在林東扭曲且痛苦的臉上;
海風從天地的盡頭吹來,裹挾著世界外灰色的塵埃和灰色的霧氣,那裡面滿是腐朽的味道。
原本即將熄滅的恆星們啊,忽然又開始大放光芒,有歌聲從不知道的地方傳出;
火光明滅中,一線青煙從墳頭裊裊升起;
除了這一身的疲憊,林東已經一無所有,連自身的存在都開始否定;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就好像有人摘掉了燈泡,吹滅了蠟燭;
只剩下風聲,遊盪在黑暗的世界中,像無家可歸的人。
林東在虛空中醒來,這是毫無意義的虛空,一片漆黑的虛空,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自我毀滅著;
他忽然聽到了世界的悲鳴,那低沉的悲鳴來自於這個正在崩解的世界,那是一種空洞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宇宙中;
如果有琴弦,也會被這聲音一根根地斷裂;
在這浩大且孤寂的毀滅的最後,垂釣者們也起身離開了,那些超凡的存在也在流下了一滴鱷魚的眼淚之後,
無情的轉身離開了。
只剩下凡人們,陪伴著他們的世界一起,迎來了註定的結局。
這千瘡百孔的世界,在林東的注視下,再一次地死去了;
像過去無數次那樣。
但這一次不一樣,林東化作一束微光,又像一朵火苗,為之後到來的新世界帶去了第一縷光;
萬物不再運轉如前,它們擁有了各自新的未來,林東賦予它們的嶄新的未來;
而這,是輝煌時代所留給這個世界,最後殘存的記錄;
關於世界的探索,自此之後,再無這般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