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姑娘今日怎麼了，似乎有些不開心。」
「沒事，只是有些累。」
燈會的入口，李青舟見到了姍姍來遲的姚芊芊，卻發現後者的神情似乎很是憔悴，當下不由的有些心疼。
「奴家不想逛燈會了，咱們還去上一次的燈船，再游一次運河吧。」
「好。」
李青舟哪裡會拒絕，對著范建庭等人交代了一聲，便帶著姚芊芊離開。
彩蝶同樣被留了下來。
運河畔，還是上一次的燈船，李青舟在前，姚芊芊在後。
後者許是沒有站穩的緣故，登船的時候直接撲進了李青舟的懷中，隨後掙脫開進了船艙。
李青舟有些手足無措的緊張，不確定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輕佻惹了佳人生氣，連忙跟進去打算賠禮，卻發現姚芊芊已經坐到了一面古琴之後。
玉指輕拂，款動絲弦。
悠揚悅耳的琴聲奏響，李青舟便沉默下來，靜靜坐到對面傾聽。
聽著聽著，李青舟呆住了。
因為這首琴曲他聽過，或者說，這是一曲膾炙人口、耳熟能詳的琴譜。
《寄相思》。
「於此明月夜，撥動相思弦。音容尚如昨，恩愛空自憐。」
李青舟的心顫動著，呼吸也急促起來。
即便是十幾年寒窗苦讀不曾通曉男女之事，此時此刻也能通過這曲子聽出弦外之音。
佳人有情！
一曲撫畢，姚芊芊再望向李青舟的眼神變了許多，柔情似水、含情脈脈。
「公子。」
李青舟慌忙垂首，一個勁的喝茶。
這一瞬，姚芊芊的眼神又有些幽怨。
她不信作為進士出身的李青舟聽不出曲意，自己已經表露了心跡，而李青舟卻在這個時候刻意逃避。
終是錯付了嗎？
思及李青舟的進士身份，姚芊芊不免多想。
歷來能中進士者無不年長，雖說李青舟看起來十分年輕，恐怕也已經快到而立之年。
姚芊芊出身尊貴，自然見識不凡，雖然李青舟穿著並不十分華貴，但氣質一眼便可看出非寒庶出身，家境好年歲又到了，恐怕早已婚配，孩子都老大不小了吧。
想到這裡，姚芊芊有些委屈，起身言道。
「自古多情空餘恨，既然君子無意，奴家先告辭了。」
「不。」
李青舟慌忙抬首，下意識一把拉住姚芊芊的素腕。
「請穆公子自重。」
姚芊芊有些賭氣，但卻並未抽離，而是任由李青舟攥著，偏頭一旁，顯然是等著李青舟的解釋。
「姑娘心意，在下豈能不知。」李青舟咬牙，長嘆道：「卿有意，吾意甚之，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近來在下家中意為在下指親，在下實難抗命，故而才不敢接受姑娘心意，怕的便是辜負了姑娘。」
「你有婚約？」
「現在還未有，但家中已有屬意之人。」
姚芊芊捂住了嘴，突然有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情。
命運怎可如此相像。
姚芊芊不再言走，坐到了李青舟的身邊哀怨一嘆。
「公子難處奴家懂了，實不相瞞，奴家亦然。」
李青舟先是傻眼，而後苦笑。
「在下早已看出姑娘命格不凡，貴氣天成想必是極顯赫的門庭，身為世家子弟，姻親大事概不由之。」
言罷，長嘆一聲垂首。
「為了姑娘的名節記，日後還是莫要再相見的好，若因在下輕浮而污了姑娘的名聲，在下萬死難贖。」
一句莫要再相見脫口，船艙里便平添了三分悲情味道。
姚芊芊將那紙洛神賦取出，問道李青舟：「奴家在公子心中，還是那個似夢似幻的洛神嗎。」
「一直都是，永遠都是。」
李青舟不假思索的說道：「在我眼裡，除姑娘外，再無一人相合。」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姚芊芊紅唇微啟，語氣中帶著一絲鼓勵：「如若君子真的有意，奴家又豈是無情之人？」
李青舟眼皮狂跳起來。
他哪裡聽不出姚芊芊的話外之意，這是說，若是真的兩情相悅，大不了私奔便是！
你若願意為了我不要前程，那麼，我必然追隨。
這一刻，望著楚楚可憐卻又帶著三分勇敢、三分倔強和期冀的姚芊芊，李青舟是多麼想一口應下。
可話到嘴邊，又被李青舟生生咽下。
眼下姚芊芊對自己有意，那是因為自己叫『穆子青』，若姚芊芊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后還會不會對自己有如此熾烈的好感？
即便仍有，恐怕也會冷卻許多，私奔一事就成了玩笑。
李青舟覺得自己心臟有些抽痛。
他可以不在乎個人前程，不在乎和秦國公一脈聯姻帶來的好處，但他卻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家族。
如今家族為了自己已經開始了謀局，自己這個時候若是抽身跑了，隱姓埋名和姚芊芊私奔離開，那是為人子該做的事嗎？
百年李氏，豈能因自己而名譽掃地。
想到這，李青舟閉上了眼。
此處無聲勝有聲。
姚芊芊默默起身，鬆手間，那一紙洛神賦飄蕩出船艙，最後落進運河之中。
「奴家先走了，日後不必再見。」
花船靠了岸，姚芊芊微微福禮，告辭離開，轉身間，似有晶瑩滑落。
人世間所有的重逢，都是心心念念的再會有期，可無論是姚芊芊還是李青舟都清楚，這一次轉身，可能就是一輩子。
兩個都有婚約束縛的年輕人在這紅塵中不期而遇，註定只能是有緣無分。
不是每一分真心都能換來世間的溫柔對待。
姚芊芊走了許久，但船艙里依舊殘餘著香味，李青舟失魂落魄的起身，在船夫小心的攙扶下登上河岸，而後便看到遠處范建庭五個人正守望著自己。
「剛才那姚姑娘將她的婢女帶走了，范兄覺得有些不對勁特來尋你。」
盧寧銑走到李青舟跟前擔心道：「剛才都還好好的，那婢女還說，姚姑娘對你有意，這郎情妾意的，怎麼突然就勞燕分飛了。」
李青舟更是心痛，仰天長嘆。
「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惟恐今日一別，餘生再難重逢。
哀吾生之無樂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