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李青舟
東肆位於武陽城東,屬武陽最繁華之所在。
因為這裡,環抱著大燕王朝最繁華的秦吳運河。
一千一百年前,周明帝大手一揮,一條橫跨秦吳兩地數千里的運河就此誕生,運河在武陽這片土地上打了個急轉向北,一頭撞入了鳳梧江。
兩條江水的沖刷造就了武陽城腳下這片沃野平原,加之南側的安平江又是天然的環城河,因此大周王朝便在這裡建了一座水陸兩通的武陽城,並將武陽當做了陪都使用,自此武陽開啟了長達一千一百年的王朝建都史。
自周王朝以後,魏、陳、楚、晉、吳五朝更替,到如今燕太祖穩定江山,三江合水的武陽城見證了六朝更迭。
武陽就是王朝的縮影,隨著朝代更替,武陽繁華過、衰敗過、復甦過,這已不只是一座城池了,因為它關聯著一個王朝、關聯無數人的興亡榮辱。
繁華的武陽,更繁華的東肆。
關隴會館便建於此地,南北兩樓。
北樓為主樓,是關隴會館的盈利所在,干著青樓的勾當,南樓則是客館,住著天南海北的旅客,每逢三年一度的科舉會試,這裡的客館便不會對外開放,僅接納關隴道的考生於此居住。
此刻的南樓,氣氛十分熱烈,一絛大紅色的綢掛自頂樓垂落,上寫著一行大字。
「為李公子十七處硃批點會元道喜。」
因為一個李青舟,今天的關隴會館可謂是揚眉吐氣。
自古江南杏林多才俊,尤其是到了會試、殿試這最後一步的時候,會元公、狀元公幾乎是江南才子的囊中之物,而關隴道地處西北,歷來為戰時之地,儒風不彰。
進士都出的極少,更遑論高中會元了。
尤其是十七處硃批點會元,這實在是太給關隴士子們漲臉了!
今天的關隴會館酒水免費,憑欄高歌的考生們得以開懷暢飲,酒酣耳熱之際更是不吝對李青舟的讚譽。
「我朝自開國以來,會試能得十七處硃批以上的,可是只有八十三年前的襄陵文正公,當年襄陵公會試上以十九處硃批點會元,隨後的殿試上更是輕而易舉拿下狀元,被當年的先中宗明皇帝看重,連翰林院都沒入,直接擢為承旨郎。
自此之後,襄陵公曆經三朝,宰執中庭三十餘年,封侯拜相,薨后更是追謚文正,乃我朝第一位謚文正者。
如今青舟兄十七處硃批點會元,比之當年的襄陵公也是不遑多讓,某料定數日後的殿試,青舟兄必將一舉奪魁,點得狀元。」
一句狀元引發一陣歡呼。
「咱們關隴道還沒出過狀元吧。」
「別說今朝,便是連前朝也都算上,咱們關隴道已經四百六十七年沒出過狀元了。」
眾考生們越加興奮起來,更有醉酒者如此狂言。
「諸位兄台,今朝會試之上,若不是有那沈相之子參加,吏部、禮部的九位考官們真要秉公監考,就青舟兄那篇文章,起碼能有二十餘處值得圈點的傳世經典。
那麼,咱們的青舟兄可就超越襄陵公,為我朝歷屆會考第一人了。」
超越襄陵公?
舉座皆笑不可能,雖然李青舟是他們關隴道人,大傢伙也都希望李青舟能青雲之上,可也都不希望李青舟能超越襄陵公。
若不然,他們這些會試中只能膺附驥尾的考生豈不是顯得太差勁。
文人相輕,雖是同鄉,也必是有人不服的。
眾說紛紜,卻遲遲不見今日的主角李青舟,便有人鼓噪道。
「莫不如去南樓將青舟兄請來飲酒。」
「對對對,咱們去將青舟兄請來,今日會館可是專門為青舟兄慶功的,他不來,這酒喝的忒沒意思。」
一眾考生正欲付諸行動,便見得樓下一陣喧鬧歡騰,俯首觀瞧之下,正見到一白衣男子施然入場。
男子年約及冠,身高七尺,面如冠玉的臉上隱隱還有著三分軍伍英氣。
此人便是今朝會試的會元,眾人口中念叨了一夜的李青舟。
思及李青舟的才學,再看到如此俊朗的容貌,在場眾人無不心生感嘆。
艷羨之餘亦生酸意也是不難理解。
李青舟入場,關隴會館的慶宴氣氛達到頂峰,無數士子學生紛紛下樓,拱手道賀。
「青舟兄,你可一定要為咱們關隴道奪下今朝狀元啊。」
「我輩關隴學子無不心心念念,都盼著青舟兄一舉奪魁呢。」
被眾人圍著,李青舟要來酒盅,作揖道謝。
「請諸兄台寬心,殿試之日,青舟必全力以赴。」
眾人無不叫好,一飲而盡。
人群中,一商賈擠了進來,笑成包子般的臉上嵌著一雙精明外溢的眸子。
這是關隴會館的掌柜,亦是當年關隴道的豪紳,關州傑。
關州傑端著酒杯走到李青舟面前,舉杯慶賀。
「李公子今日奪得會元,大漲我關隴道的顏面,料想此信傳回故鄉,父老鄉親們也定會彈冠相慶,關某人近水樓台,先向李公子敬一杯薄酒,沾一沾今朝會元公的光。」
李青舟口稱不敢,舉杯飲盡,再得叫好聲一片。
「會元公豪氣。」
關州傑不吝吹捧,有意親切道:「會元公今日高中,關某人特意備了一份薄禮,京城不比關隴,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所以希望會元公不要嫌棄,留身以作盤纏之用。」
說罷沖身後一招手,便有小廝舉著托盤快步跑上前來。
撤下遮蓋的紅綢,圍觀眾人無不瞪眼。
原來托盤之上是碼放整齊的足足二十錠十兩官銀。
二百兩!
這是一名朝廷四品官一年的俸祿。
李青舟看著銀子,卻是搖了搖頭。
「所謂無功不受祿,在下不過一介學生,參加會試點了會元也是蒙了皇恩浩蕩,怎麼敢收下關掌柜如此重禮呢。」
關州傑勸道:「正是因為會元公還是學生,關某人才敢奉上賀儀,等到會元公他日點了狀元,便是賀儀,關某也是不敢相送的。」
現在的李青舟只是學生,關州傑如此不算行賄,可若真是高中狀元,必被皇帝當廷封官,再送禮可就是行賄。
見李青舟依舊不為所動,關州傑又言道。
「當年襄陵公中會元,荊南會館也為襄陵公備了賀儀,這都是家鄉父老們的一番心意,會元公就不要再推辭了。」
「是啊,青舟兄還是收下吧。」
眾人都向著關州傑,畢竟他們入京趕考,吃喝住宿都在這關隴會館,皆是關州傑一力承擔。
這是恩情。
李青舟礙不過眾人相勸,只好點頭。
「既然是父老鄉親們的心意,那學生便卻之不恭了,不過今日之禮學生必謹記於心,他日定當原數奉還。」
關州傑嘴上應和著,但心裡卻給忘了個乾淨。
誰會傻到將來再找李青舟把這錢要回去?
萬一李青舟真如襄陵公那般封侯拜相,莫說二百兩,便是二百萬兩,想送錢的人還怕找不到廟門呢。
這可是一本萬利的投資。
想到李青舟將來有可能的輝煌,關州傑又動了心思。
「會元公,咱們這的安安姑娘可是仰慕會元公久矣,一直想著同會元公請教詩詞,不知道會元公今日可願賜教?」
眾人望著關州傑,心中直呼為什麼高中會元的不是自己。
這是送完錢送姑娘啊。
安安,那可是關隴會館的頭牌,最重要的一點,還沒有點過花魁。
換言之,還是處子之身。
李青舟連忙搖頭,帶著酒意的臉上滿是羞赧之色,找了借口落荒而逃。
一考生見李青舟離開,嘿嘿笑著湊到關州傑身邊。
「關掌柜,在下的文采也算中上,不若由在下去找關關姑娘討教一番?」
關州傑瞥了他一眼,展顏一笑。
「安安姑娘身體不適,還是下次吧。」
身旁考生起鬨道。
「連城兄,你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想爬上安安姑娘的綉榻,等你什麼時候也點了會元再說吧。」
嘲弄聲中,連城卻是絲毫不羞,依舊嘴硬道。
「你們怎可憑空污人清白?在下
不過是想和安安姑娘探討詩詞罷了,讀書人的事,怎可說的如此不堪,簡直是有辱斯文。」
眾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