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都是為了權力
公事房裡,六房掌簿都聽出了李青舟的話外之意,難免不會在腦子裡將這番話裡外過上幾遍。
在這短暫的沉默中,李青舟也借著端茶遮面的方式來打量著六人。
他不信六人聽不懂他的話,至於信不信,那是六人的事。
但是有一點李青舟可以很確定,梧桐縣不可能是鐵板一塊。
現在他扯虎皮做大旗,只要六人不是鐵板一塊,就一定會有人該主動向自己靠攏了。
是人,普遍都會有一種心態,叫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何況自己眼前的六人還是縣衙里的掌簿,舉凡在仕途上有一丁點的野心,也不可能放過那青雲直上的萬一機會。
短暫的沉默因為齊亞峰的開口而打破,這個老頭子呵呵一笑,說了一句廢話。
「縣尊大可放心,下吏等人無不唯縣尊馬首是瞻,牽馬執鞭赴效死力。」
忠心表的可以,就是這可信度實在夠嗆。
不過對李青舟來說已經足夠,他的目的需要時間來發酵,站起身笑道。
「好,本縣拭目以待,你們忙著吧,有什麼治政上的好想法,隨時可以找本縣,咱們商量著來。」
六人起身作揖:「恭送縣尊。」
等到李青舟的背影徹底消失,趙海松憋出一句話來。
「還說給人家一個下馬威,結果反被人家給將了一軍,別看年輕,可是一點都不好對付。」
戴仁宇嗯了一聲:「言必稱朝廷,誰知道是不是真有實力,沒準擱這唬咱們呢。」
「甭管真假,但人家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齊亞峰說道:「未知的前途可比賭檔更勾人,就連老夫都被撓的有些心痒痒了。」
幾人彼此間眼神交流,又都不約而同的收回,各自垂下目光,似乎生怕被別人窺破內心一般。
這般情形落進齊亞峰的眼裡,心底便是一寒。
人心鬆散,事不好辦啊。
意興闌珊的開口。
「沒事的話就都散了吧,今晚老夫的小孫子辦抓周,有空的來喝杯薄酒。」
說完話齊亞峰便攏著雙手離開公事房,留下心思各異的五個人。
「老齊什麼時候又有了個小孫子?」
白書強左右看了一眼,納悶道:「咋從來沒聽說過這事。」
「一聽也知道是假的,虧你還問出聲來。」趙海松沒好氣的嗆了一句:「老齊這是怕有人今晚偷摸去新縣令那把咱們給賣了,找個借口好栓著咱們的心。」
白書強臉上有些掛不住,冷哼一聲:「就你聰明,嘚瑟個什麼玩意,你是老齊肚子里的蛔蟲啊,一天到晚看把你能的。」
趙海松立目一瞪,騰一下就站了起來:「你跟誰倆呢?」
「瞅你那尿性,是不是賽臉。」白書強也跟著站了起來,滿口的罵咧絲毫不怯:「警告你姓趙的,別人怕你老子可不怕,別當老子不知道你乾的那些糟爛事,你不就是老縣尊的小舅子嗎,沒有老縣尊的面子,就你個虎超的玩意早他娘死道上了。」
「他娘的......」
眼瞅著兩人都要動手打起來,龐處安和戴仁宇趕忙上前勸阻。
坐在角落裡的工房掌簿龐浩抬眼看了一圈,什麼話也沒說起身就走。
也沒人問龐浩去向,只是在一陣各懷心思的冷場后一道離開。
最終,公事房裡再無一人。
后宅內,李青舟卧在書房的躺椅中養神,李文從外面躡足輕蹤走了進來,俯身小聲。
「少爺,六房散了。」
「一起走的嗎?」
「那戶房的齊亞峰先走,而後公事房裡爭吵了幾句,隨後工房的龐浩離開,最後其他四房的人一起走的。」
「知道他們聊的什麼嗎?」
李文搖頭:「小人沒進去聽的不真切,只隱約聽到那齊亞峰說,說他小孫子今晚抓周禮。」
李青舟睜開眼坐了起來。
「通知廚房,晚上加幾道菜,燙兩壺酒。」
李文誒了一聲:「少爺覺得,今晚會有人來?」
「你覺得呢?」
李文撓頭一笑:「小人也不認為這梧桐縣六房能真箇做到鐵板一塊,只不過,小人猜不到誰會第一個來。」
「那咱們倆打個賭如何?」李青舟頗有興緻的說道:「咱倆各猜一人,若是我贏了,爺爺給你的小金庫分我一半用如何。」
見李青舟把主意打到這上面,李文下意識就要拒絕,不過話到嘴邊又變了。
「那要是少爺輸了呢。」
李青舟說道:「將來你娶媳婦的時候,少爺親自給你主婚。」
聽到這話,李文直接怔在當場,許久后就紅了眼眶。
「少爺可是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成,就聽少爺的。」
見李文同意下來,李青舟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從書桌上尋了兩桿筆,各自一張紙。
「未免玩賴,咱倆各自寫下來。」
李文接了筆反問一句:「倘若一致可如何?」
李青舟說道:「那便算咱倆都贏,你把爺爺給你的錢分我一半,將來你成親本少爺還是給你主婚。」
「好。」
兩人達成了口頭協議后便埋頭動筆,少頃后齊齊將寫好的紙拿起,將有字的一面對準對方。
「龐浩。」
二人所寫的竟真是一樣!
李青舟笑了出來:「看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小人不敢與少爺齊肩。」
「別謙虛了,去準備吧。」
李文應聲離開,著手準備晚上的酒菜。
那麼兩人猜對了嗎?
當夕陽斜落,月上梢頭的時候,一個年近不惑的男子敲開了縣衙的門房,不是那工房掌簿龐浩又能是誰。
「下吏龐浩,拜見縣尊。」
龐浩作揖,一拜到底,隨後便被李青舟雙手托起,熱情招待。
「龐掌簿不必客氣,下值時間,你我之間論私交便可。」
「下吏惶恐。」
龐浩肅手站立,垂首道:「下吏此來,特向縣尊陳報梧桐縣工房相應諸事。」
「坐下說,李文,上酒菜。」李青舟招呼道:「龐掌簿快坐,咱倆別吃別說,順道喝點酒暖暖身子,這遼東實在是冷的緊。」
「謝過縣尊。」
龐浩落下屁股,隨後便不徐不疾的給李青舟彙報起梧桐縣工房的已辦、待辦事項,每一項都說的言簡意賅,很快便講的清清楚楚。
「工房的事便是這些,自從老縣尊離任之後,工房的很多事宜都暫時擱置,現在縣尊您來了,下吏實在是鬆了一口氣。」
李青舟拿起酒壺給龐浩添著酒,驚的後者一個勁的直道不敢,只是盛情難卻,只好由著李青舟。
「都是為朝廷做事罷了。」李青舟給自己也倒上一杯,輕聲道:「想要做好朝廷的事,光靠本縣一個人可不行,所以龐掌簿這口氣可不能急著松,還得替本縣再緊一陣、多操些心的好。」
龐浩抬起頭,眼裡閃過激動,雙手舉起酒杯:「下吏一定,下吏敬縣尊。」
「客氣。」李青舟笑眯眯的舉杯回應,仰著脖子一乾二淨。
這龐浩剛才話裡有話,可是給自己透露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上一任縣令離任之後,工房的事耽擱,難道其他幾個房就沒有公事了不成?
顯然都有很多待辦事項沒有辦,可為什麼遲遲不來找自己陳職,顯然,齊亞峰五人都是上一任縣令的人,即便不是也或多或少有關係在。
而龐浩如今來找自己陳職,也未必是真想投向自己,只是有可能融不進其他五人的關係里,在這梧桐縣衙孤立無援,想尋個庇身之所,可又害怕手裡僅有的那些可憐的權力流失掉,因此表現的有些患得患失。
都是為了權力啊。
哪怕僅僅是一丁點也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