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沈知白
書房內的氣氛稍有些壓抑,李青舟更是久久呆坐在座位中。
當想明白李一鳴讓自己主動放棄的原因后,李青舟怎能不懼。
如果自己全力以赴,那麼就憑沈知白的水平,壓根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換言之,殿試之上自己將以絕對的實力碾壓沈知白。
可到最後,皇帝卻將狀元點給了沈知白。
天下杏林士子是會笑話皇帝有眼無珠,還是會罵沈伯璉權臣欺主?
只要有人在暗地裡煽風點火,那麼毫無疑問,矛頭會對準已經宰執中庭二十年之久的沈伯璉。
當今皇帝沖齡繼位,至今已經十幾年的時間了,卻仍未親政!
內廷有太后、外廷有沈伯璉。
而太后,就是沈伯璉的親姐姐!
至於當今皇帝,並非先帝與太后所生,太后膝下無出,因此當今皇帝周元初才能以庶長子的身份繼位。
所以皇帝周元初和皇后沈珺並無血緣關係。
至於周元初的生母,早在周元初僅有四五歲大的時候就已經不治身亡,只說是病入膏肓。
宮闈秘事外人難知,李青舟了解不多更不敢了解,他只知道,皇帝或許已經不準備坐以待斃下去,而是要開始反擊了。
那麼自己,會不會就是皇權反擊相權所用的第一把刀?
「不要有那麼大壓力,今天就留在家裡好生休息一夜,明天去禮部習儀。」
李一鳴溫言寬慰,替李青舟出謀劃策。
「天大的事,自有叔父處理,你且安心便好。」
李青舟大為感動,拱手作揖。
「是,侄兒一切都聽叔父安排。」
就算放棄了近在咫尺的狀元桂冠又如何,比起全天下的寒門士子來說,自己已經足夠幸運了,畢竟自己的身後還有著李一鳴這樣為自己指點迷津的長輩,有著一個未必溫暖但足夠強大的家族不是嗎?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李青舟試著說服自己,可在李一鳴家的當天晚上,還是控制不住的酩酊大醉。
後者並沒有阻攔。
這對於李青舟來言並不公平,但卻是一次難得的成長。
入仕為官,這些總免不掉。
翌日,李青舟早早醒來洗漱,發現李一鳴已經在院子里打起了養身拳。
「叔父醒的好早。」
「來,陪我打一套拳。」
李青舟識得這拳種,是道家的一種慢拳,養生所用。
因為認得,所以加入的毫不生澀。
「鴻臚寺是最清閑的衙門,所以這空閑的時間便多。」
李青舟笑笑:「叔父今年不過剛過而立,這打拳養身之事,便是父親在家也很少見。」
「你爹練的是軍伍拳,性鋼且烈,打不得這種養身拳。」李一鳴的氣息平穩:「這練的不是拳,而是心。」
「心?」
「這裡是京城,一動不如一靜,多打打這種拳,對你將來做官是有好處的。」
李青舟感佩不已,由衷言道:「叔父短短六載時光便做到鴻臚寺卿,只此一點,侄兒便是萬萬追不上的。」
「臭小子拍馬屁是吧。」李一鳴笑笑,一絲不苟的繼續著:「官場忌諱自負,但也不可自薄,少了捨我其誰的霸道,怎麼和同僚們搶位置?
千軍萬馬獨木橋,一個蘿蔔一個坑,你不去踩,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
「侄兒記下了。」
叔侄二人打完拳,擦著汗進入中堂,不大的八仙桌子上已經備好了早膳,幾個丫鬟侍候著。
早膳並不奢侈,也就稀粥、油條、包子鹹菜,和尋常百姓家並無不同。
用飯的時候爺倆都沒說話,這是從小刻進骨子裡的規矩。
只等李一鳴擦了嘴后才叮囑一句。
「今天去禮部習儀記住一點,多看多記少言語,各省的士子包括咱們京畿府的士子都在,寒門出身的少,大多都是世家子弟,各有各的關係,記住他們之間的聯繫和攀談,管中窺豹,就能知道他們父輩之間的關係了。」
李青舟頻頻點頭,而後問道。
「那叔父,咱們家有什麼故交要聯絡的嗎。」
「沒有,也不需要你聯絡。」
李一鳴說道:「你已經替咱們李家掙夠了顏面,這個時候要養晦,面對親近和邀攀要懂得敬謝不敏,為日後做準備。」
李青舟記下了。
他明白李一鳴所說的為日後做準備是什麼意思,因為在即將到來的殿試,自己將會『錯失』狀元,而這時候和自己攀交情的,大多都是奔著自己能當狀元,覺得自己未來可期。
所以沒必要出風頭,更沒必要招搖文采。
若是能泯然眾人才是最高境界。
走出府邸,李青舟向著禮部的方向步行而去。
若是憊懶些大可乘府中車,不過李青舟並沒有這個想法。
既然已經決定韜光養晦,那麼鴻臚寺卿府上的馬車便有些招眼了。
好在禮部衙署離得並不遠,中間隔了不過兩條街,李青舟縱是走的再慢,也沒有誤了辰正的時間。
而這個時候,禮部衙署外已經聚集了上百名考生,還有不少都坐在馬車內沒有下來。
雖然李青舟不想高調,可自己的露面還是製造了一些小動靜。
「會元公來了。」
「關隴道的李青舟來了。」
「見過青舟兄。」
迎上來的考生們打著招呼,那衙署外停著的一輛輛馬車也都撩開車窗帘布,一張張臉窺探著李青舟,神情各不相同。
「聽說,咱們這位新來的會元公是關隴督軍李忠和的公子。」
「什麼公子,庶子罷了。」
「拿了會元再拿狀元,朝廷的誥命就會下到其母頭上,李忠和敢讓朝廷的誥命夫人當妾?哪怕只是個五品的縣誥。」
「他能拿狀元嗎。」
「五十年來十七科科舉,會元無一不是狀元,這李青舟會試的文章早就傳遍了全城坊間,誰能媲?」
議論紛紛中,一標人馬蠻橫的自遠處衝撞而來。
「都閃開!」
先前還圍著李青舟寒暄的一眾考生紛紛躲避,李青舟回頭一看,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這馬車是真沒打算停啊。
直到了禮部衙署門口,駕車的馬夫才勒住韁繩,高傲的神情好像是禮部尚書一般。
馬車兩側插著的旗幟上綉著大大的沈字,炫耀著來頭。
相府的馬車。
「太猖狂了。」
有考生小聲罵道:「長安街上如此縱馬駕車,這是為人臣子能做的事嗎。」
「噓,慎言,可不敢亂說。」
李青舟沒說話,只是注視著那馬車,注視著從馬車內施施然走下的年輕男子。
貴氣襲人。
太后親侄、宰相之子。
沈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