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六章 完整的囈語

第九百零六章 完整的囈語

切……

張清燭稍稍扯起一點嘴角,同時將臉撇向一邊,眼白半翻,心裡接著話:就是蘇珊女士後邊沒有張鼎石真人,你也不敢造次。

你就一個築基還敢囂張?

人家號稱是捕龍者,難道只是拿來叫喚的?

須知,只有叫錯的名字,沒有叫作的外號!

人家能叫這個外號,還被龍虎山之外承認,那肯定不是自吹自擂,肯定是有過手撕巨龍的經歷!

一般的龍,估計是上不了場面,必須是親手了結了巨龍才能有這個稱號。

而且,必須是輕鬆的,輕輕鬆鬆,不怎麼費力。

因為,捕龍者這個稱號,透露出點天敵的意思,那是將巨龍當作老鼠了。

這樣一來,對方就當真是一隻貓了。

「你們啟程吧。」

「盡量不要離開山上的道觀太遠。」

老道突然告別,又有點像是下逐客令,小道士先是愕然,隨後看著白眉老道的身影,視線越過,望向身後的更遠處……

小道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沒有回應,陷入了沉默,而隨後很快反應,偏轉過頭,看向小魔女,而此時小魔女感應到有目光注視,也跟著望了過來,這個場景,幾乎是瞬間就讓她會意,知道是要告別的時候。

她雖則不知道對面兩位龍虎山的道人交談了什麼,但還是向著老道人致意,隨即看到了小道士抬起手放於鼻端,很恭敬地對老道行了一禮,她想了想,也跟著小道士行了一禮,虛提裙擺,微微彎腰,雙膝彎曲,盈盈一拜。

白眉老道對著小道士點點頭,再而對著小魔女行了個道揖。

這就是告別了。

雖則跟白眉老道認識,只是一個很短暫的時間,從相識到現在離別,可能還不到半日,嗯,確實是不到半天的時間。

可是,他自感跟對方還是頗為投緣,特別是對方身上沒有多少高人的氣息,讓人感到很舒服,很願意跟對方相處。

而此時分別,儘管場面很簡單,可還是渲染出一點點愁緒,一點點哀意在醞釀,好在並不濃郁,只是在微微醞釀而已。

小道士和小魔女很有默契地向外走去,走到哪裡,他們並沒有意識,漫無目的地往更遠處走著,相對於小魔女的完全茫然,小道士倒是有一點猜測,或許,在追上蘇珊女士與之交談之前,白眉老道想要跟前邊這座道觀的觀主,有一個交談。

而這個交談,多半是上不得檯面的了。

小魔女剛上山,更是剛踏足龍虎山地界,相比於同時剛上蓮華五台的小道士張清燭而言是更不如,自然不會對龍虎山比小道士更熟悉,也是很自然地跟在小道士的身後,任由對方將自己帶往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

而相對小道士而言,同樣是個陌生的地方。

「你是魔女。」

很平淡的聲音從耳邊響起,讓剛走出來一段路頓感有點尷尬,想著是不是打破沉默找個有趣的話題的時候,小道士聽到這樣的一句話,平靜中似乎彰顯著力量的話,立時讓他心生搖曳。

自己這個秘密,到現在為止,也就三個人,嗯,三個意識體知道吧?

老魔女,魔鏡,還有就是他自己了。

在剎那的慌亂,迅速穩定住心緒,稍稍深呼吸兩下,小道士強忍燭自己扭頭相視的衝動,有個顧忌,怕還在視野之內一直目送自己離開的白眉道會有所察覺,對於老道的那雙大耳朵,他本能還是有所提防的。

而現在,他更是吞了一隻黑色的耳朵進肚子了,誰知道白眉老道會不會聽到了心裡的聲音,距離太近了,幾乎是零距離,就算是之前老道沒有扯謊,此時情況有變,都不能算數了。

不得不防啊。

秘密多的人,活著真是累啊!

「唉……」

小道士滿腹心緒,長吁了一句,算是平復自己的還在翻滾的思緒,也算是給後邊的小魔女一個態度:默認。

「你不問我是怎麼知道的?」

後邊的小魔女或許是好奇了,間隔了一陣,主動追問。

「怎麼知道的?」

小道士從善如流,順著對方的話問下去,其實就這個答案,並不難,幾乎是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老魔女的透露。

除了這一可能外,還有其他的可能嗎?

沒有了!

一邊說,張清燭一邊將鼻樑上架著的小墨鏡給拿起,同時心裡思忖著,這自然不會是魔鏡在搗鬼透露給小魔女的,也不可能是自己,那還有誰?

老魔女啊!

而從這個判斷里,他揣摩出了其他的一點東西:這個小魔女,應該就是挑戰那隻藍眼睛的機緣的那位小魔女吧?

而再從這個判斷,是否就可以印證自己之前的那個想法:此時上山的兩位魔女中,實力更弱小的小魔女,實質上是主導著兩位魔女的行動的……

而那位更強大,或許可以稱得上那個十分強大的魔女,實質性對很多事是並不知情的,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只是護送小魔女來龍虎山的。

這就說明裡面藏著許多問題了,像那位成年的魔女,有個叫厄運魔女的稱謂,考慮到龍虎山上的類似情況,那可就是直接對標了幾位封號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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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堪稱是一個種族一個勢力組織的最強大戰力。

而這樣的一個人,這麼強大的一個戰力,卻被蒙在鼓裡。

可想而知,那個小道觀對魔女一族的重要。

他對這件事總有一個感覺,那就是魔女一族除了想找到她們始祖原初魔女的塑像之外,肯定還有別的勾當,而這一切的關鍵,就是在那個小道觀之中。

或許,在那個小道觀裡面,除了「本應」屬於他們的東西之外,她們還想偷點別的東西?

這是不是犯了忌諱?

當然,在龍虎山的觀念中,就是偷那個原初魔女的塑像,那一樣也是犯了忌諱,從這個角度來看,偷一件也是個罪,偷十件也是個罪,那這樣,魔女肯定更願意多偷幾件。

其他的還好說,可是,要偷龍虎山的法寶,那可是等同於挖了龍虎山的祖墳。

雖說,龍虎山道人似乎對祖墳的概念不是特別看重?

這一點是不是呢?

要是偷點靈丹妙藥之類的,可能龍虎山還沒什麼大的火氣,或許就懶得費那個勁來抓賊,偷也就偷了。

道人瀟洒又意氣,而意氣不一定就意味著逞強,有時候也會表現為不逞強,就吃個虧了,懶得費那個勁。

就那樣……

在龍虎山,丹藥,不怎麼值錢啊……

「這個小道士,不簡單啊……」

「小小年紀竟然敢參與龍虎山天師的角逐?」

在他白眉老道的心目中,所謂的天師繼承人角逐,還不是等於是天師的角逐?

只是一個是未來的,因為現在的天師還沒死呢,但基本差不多。

看著那個正遠去身影漸漸模糊的小人,白眉老道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感受著身周隱約浮現的動靜,頭顱稍稍傾斜,作側耳傾聽的姿態,心神靜守,仔細地感受著……

在他的耳畔,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層層疊疊地低聲不斷,斷斷續續,卻始終不絕。

他心生疑惑:怎麼可能呢?

怎麼可能這麼完整呢?

這小道士聽到的招魂曲,怎麼可能這麼完整呢?

他能夠完整捕捉到這些來自遠古的聲音,那是極罕見的,可算作天資過人,可是,怎麼可能理解得如此完好,以致於縈繞耳畔,久久不曾散去?

他能夠理解招魂曲完整的意蘊?

一個小娃娃,怎麼可能呢?

「朕幼清以廉潔兮,身服以而未沫。」

「主此盛德兮,牽於俗而蕪穢。」

「上無所考此上德兮,長離殃而愁苦。」

「帝告巫陽曰:有人在下,我欲輔之。」

「魂魄離散,汝卜筮予之。」

「巫陽對曰:掌夢!」

「上帝其難從,若必筮予之。」

嘴上闔動著,跟著繚繞著耳畔的呢喃之音,同樣以呢喃之音輕輕地誦念著,眼睛一下睜開,又慢慢地閉合上,眼神迷離,猶如漸入夢境,已然是沉浸在其中,泛起迷醉之色。

「恐后之謝,不能復用。」

「巫陽焉乃下招曰:」

「魂兮歸來,去兮之恆干。」

「何為西方些?舍君之樂處。」

「而離彼不詳些!」

誦念到這裡,老道再睜開眼,看著那早已沒了身影的地方,在那身影消失了的地方,靜靜地看著,感受著,許久之後,才又呢喃著說道:

「這小道士,到底能不能聽清呢?」

「又聽清楚了那些字呢?」

老道的耳畔中,哭聲震天,然而並不使人很煩躁,那是彷彿來自極遙遠的天邊的哭泣聲,穿越了浩瀚的空間,穿越了斑駁的時間,穿越了層層有形無形的阻隔,到了這裡,就只還剩下呢喃般的哭泣了。

「聽到了朕字?」

「聽到了上字?」

「聽到了巫字?」

「還是,上帝?」

淡淡的憂慮,濃濃的疑惑。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託些。」

「長人千任,唯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爍石些。」

「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

「歸來兮,不可以託些。」

「魂系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題黑齒,得人肉以祀,以氣骨為勛些。」

「蝮蛇秦秦,封狐千里些。」

「雄蟲九首,往來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九淫些。」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淵,匪散而不可止些。」

「幸而得脫,其外曠宇些。」

「赤蟻若象,玄蜂若壺些。」

「五穀不再,叢菅是食些。」

「其土爛人,求水無所得些。」

在老道的耳畔,始終縈繞著從遙遠的遠古穿越時空傳來的悠揚而悲戚的呢喃之聲,在哭泣聲中,隱隱有人在慷慨高歌。

彷徉無所倚,廣大無所極些。

歸來兮!恐自遺賊些。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飛雪千里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些。

魂兮歸來!君無上天些。

虎豹九關,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從目,往來侁侁些。

懸人以嬉,投之深淵些。

致命於帝,然後得瞑些。

歸來!往恐危身些。

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約,其角觺觺些。

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參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歸來!恐自遺災些。

魂兮歸來!入修門些。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秦篝齊縷,鄭綿絡些。

招具該備,永嘯呼些。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天地四方,多賊奸些。

像設君室,靜閑安些。

高堂邃宇,檻層軒些。

層台累榭,臨高山些。

網戶朱綴,刻方連些。

冬有穾廈,夏室寒些。

川穀徑復,流潺湲些。

光風轉蕙,泛崇蘭些。

經堂入奧,朱塵筵些。

砥室翠翹,掛曲瓊些。

翡翠珠被,爛齊光些。

蒻阿拂壁,羅幬張些。

纂組綺縞,結琦璜些。

室中之觀,多珍怪些。

蘭膏明燭,華容備些。

二八侍宿,射遞代些。

九侯淑女,多迅眾些。

盛鬋不同制,實滿宮些。

容態好比,順彌代些。

弱顏固植,謇其有意些。

姱容修態,絚洞房些。

蛾眉曼睩,目騰光些。

靡顏膩理,遺視矊些。

離榭修幕,侍君之閑些。

悲帷翠帳,飾高堂些。

紅壁沙版,玄玉梁些。

仰觀刻桷,畫龍蛇些。

坐堂伏檻,臨曲池些。

芙蓉始發,雜芰荷些。

紫莖屏風,文緣波些。

文異豹飾,侍陂陁些。

軒輬既低,步騎羅些。

蘭薄戶樹,瓊木籬些。

魂兮歸來!何遠為些?

室家遂宗,食多方些。

稻粢穱麥,挐黃梁些。

大苦醎酸,辛甘行些。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和酸若苦,陳吳羹些。

胹鱉炮羔,有柘漿些。

鵠酸臇鳧,煎鴻鶬些。

露雞臛蠵,厲而不爽些。

粔籹蜜餌,有餦餭些。

瑤漿蜜勺,實羽觴些。

挫糟凍飲,酎清涼些。

華酌既陳,有瓊漿些。

歸來反故室,敬而無妨些。

餚羞未通,女樂羅些。

敶鍾按鼓,造新歌些。

涉江采菱,發揚荷些。

美人既醉,朱顏酡些。

嬉光眇視,目曾波些。

被文服纖,麗而不奇些。

長發曼鬋,艷陸離些。

二八齊容,起鄭舞些。

衽若交竿,撫案下些。

竽瑟狂會,搷鳴鼓些。

宮庭震驚,發激楚些。

吳歈蔡謳,奏大呂些。

士女雜坐,亂而不分些。

放敶組纓,班其相紛些。

鄭衛妖玩,來雜陳些。

激楚之結,獨秀先些。

菎蔽象棋,有六簙些。

分曹並進,遒相迫些。

成梟而牟,呼五白些。

晉制犀比,費白日些。

鏗鍾搖簴,揳梓瑟些。

娛酒不廢,沈日夜些。

蘭膏明燭,華燈錯些。

結撰至思,蘭芳假些。

人有所極,同心賦些。

酎飲盡歡,樂先故些。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亂曰:

獻歲發春兮,汨吾南征。

菉蘋齊葉兮,白芷生。

路貫廬江兮,左長薄。

倚沼畦瀛兮,遙望博。

青驪結駟兮,齊千乘。

懸火延起兮,玄顏烝。

步及驟處兮,誘騁先。

抑騖若通兮,引車右還。

與王趨夢兮,課後先。

君王親發兮,憚青兕。

朱明承夜兮,時不可以淹。

皋蘭被徑兮,斯路漸。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

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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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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