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萊陽的獨白
杭州的夜晚有它獨特的魔力，也許是因為陌生，所以當一條還算繁華的街道映入萊陽眼前時，彷佛換了人間。
這裡的路面雖因大雨而變得濕漉，可五顏六色的燈光又像油彩般盪著其上，亂人眼眸。
兩排霓虹直指天際，高樓上紅色的防空燈像星星一樣眨著眼，巨幅的廣告牌也播放著各種時尚產品，它們似洪流，不斷刺激、填充著人那空虛的願望,讓其迷失在這片森林。
看著緩慢的車流，萊陽緩緩坐到路邊一處公交車站旁的鐵椅上喘氣，椅面是潮濕的，但對比他此刻的心，不算冰冷。
背對著街，萊陽眼前是一家山地自行車售賣店，店裡的銷售小妹收拾著前台，準備下班。
她看上去是輕鬆、幸福的，也許她在琢磨一會該吃點什麼，也許有人做好了熱騰的飯菜在等待。
總之,在這所她熟悉的城市裡，幸福變得很簡單，可以隨著牆上鐘錶的下班點而同步到達。
可就在她用抹布擦乾檯面，提起挎包要走時，一名陌生男人進了店，觀察起那些懸挂在牆面上的自行車，於是她的表情又變得無語起來……
望著望著，萊陽失了神，視線彷佛穿過店門，來到了遙遠的上海，看見了霓虹閃爍的雲彬大廈,看見了樓層中一處亮燈的辦公室，透過玻璃，一道朦朧的倩影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她的手中還握著一瓶不知名的酒。
山地自行車店裡的燈忽然
關了，前台小妹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也拉上捲簾門離開了，她從頭到尾都沒發現萊陽的存在。隨著她的離去，這附近變得更加安靜了，在這片安靜中，萊陽放棄了糾結，終於給恬靜撥去電話……
「喂？」
時隔多日後，這道熟悉、甜糯的聲音再次飄蕩耳旁，萊陽不可避免地心跳加速，他想說很多很多的話，可到頭來一個「嗯」都沒發出來。
「萊陽？」
恬靜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就像一位普通朋友，曾經的愛恨糾葛都像被大風吹走的夢，不被人記得了，語氣沒有驚喜，沒有哭泣。
萊陽壓了壓刺痛的嗓子，回復道：「……在，在呢。」
「還沒休息？」她問。
「沒。」
「嗯，有事嗎？」
「有。」
「你說。」
「讓我，緩緩。」
恬靜輕輕的嗯了聲，隨後萊陽耳旁變得格外安靜，只有風聲、胎雜訊、空蕩的街道環境聲。
這種情況下萊陽只得點一支煙，用力的過肺后緩緩吐出來，抬頭看著煙霧升空，消失在頭頂的燈光里后，他長嘆口氣道。
「我知道我們說過不再聯繫的，也不應該給你打電話，但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跟你說，我忍住了很多次……怕你說我矯情，更怕打擾你的生活，但是，但是！」
一連說了好幾個但是，但是話還沒出口，心裡的一陣酸楚卻衝上鼻尖。
「但是我想你了，很想你。」
人的情緒總會在瞬間被無限放大，萊陽
此刻就這樣，當說出這句話時，他的理智被思念徹底吞噬了。
路燈釋放出的光圈就像魔法一樣，將思念無限放大，將空虛無限擴張，於是萊陽紅了眼眶，有些顫抖道。
「我知道一個男人在女人面前失控很丟人，男人嘛，應該以事業為重。」
萊陽抹了下眼角，繼續道：「可我也許就是個沒出息的人，我總會不自覺地想起你，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下雨了我會想你，黃昏了我會想，深夜了看著路邊的燈也會想。因為，我記得我們在雨中互相表白，我記得在黃昏時我牽著你的手一起回家，不管是在上海的房子，還是在西安的屋子，它們都因為身邊有你而變成了家。我還記得……深夜的路燈下我們慢慢地走著，走累了，你會靠在我身上，我們坐在路邊公交車站牌旁，你對我說過，你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我……你身上的香我記的那麼深切，甚至，前幾天我忽然聞到了那種香水味，還以為是你，結果卻看到了另一個抱著公文包，從我身邊小跑而過的女人……」
萊陽的顫抖聲逐漸平穩，可眼淚卻很是絲滑地順著下巴落在胸膛上，指尖的香煙也被遺忘了，獨自燃燒著，就像人的獨白一樣。
「一想到你，我也會想到我悲催的生活。我總是在拚命地抓著什麼，卻什麼都抓不到。我想是我能力有問題，我總是處理不好生活，所以生活總是
一遍遍傷害我。最開始我會抱怨，抱怨它讓我遇到了一個個對我好的人，又讓她們一個個離去，可後來我不抱怨了，我知道她們也是在遍體鱗傷后離開的，那……就是我的問題，我想變一個壞蛋，一個什麼都不在乎的壞蛋，可我……呵呵，我連壞都壞不起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事業也沒做起來，朋友也聚少離多，愛情……愛情遙遙無期，甚至這些話我也沒辦法說給任何人聽，因為一定會被人嘲笑，嘲笑我是多麼的失敗，多麼的失敗……！而最可笑的是，我卻還在每天忙碌著，忙碌著……哎！」
「萊陽……」
她開口了，口齒間有些含糊，所以她的樣子也被刻畫了出來，那是一種含著淚，唇角粘糊的模樣。
「別這麼說自己，我聽著很難過。」
「你會難過嗎？」
萊陽哽咽了，徹底地哭了出來，繼而他又聽見電話里傳來嗚咽聲。
「會，撕心裂肺地難過。但是…我相信你，知道你不是自己認為的那樣差，知道你的困境只是一時的……我更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那你，我……我想，我們……」
「萊陽，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你嗎？」
「……我知道。」
「嗯，所以有些話別說出口好嗎？我怕我也忍不住。」
萊陽張大嘴巴流著眼淚，聽見那邊平穩了呼吸，說著：「我們的分開是為了更好的相遇，到那一天，
不會再有人能隨便欺負你，也不會有人再看不起你，也許……也許你會有更高的事業，一個更完美的妻子，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寶寶，你想要的家庭、事業都會有的。我會遠遠的看著你，那樣的相遇，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結局。」
煙自燃滅了，隨著萊陽指尖的鬆動，它落在潮濕的地上，被風輕輕捲動到腳邊，恬靜的呼吸又輕顫著響了起來。
「還記得你以前說過，未來有機會了想當一個作家，如果可以，我會在你的書里看到我們的故事，對我而言這也足夠了，足夠了……」
萊陽徹底沉默了，儘管他想反駁，可逐漸回籠的理智告訴自己，曾經那幫人用袁晴和嘉琪的生命做威脅，是多麼的讓人窒息。
甚至於剛剛被爆出爆出的恆尚財稅事件，是多麼的可怕！
如果他非要和恬靜在一起，到時候被傷害的人，恐怕不止是自己！
想到這些后，萊陽苦笑了起來，他明白恬靜從到到尾都沒有想分開，她只是比自己更看得全面，看得更長遠些。
於此萊陽沒什麼能再挽留的了，儘管心都被快撕扯了，他也只能淺淺地嗯了聲，說了句知道了。
恬靜也止住了嗚咽，隨後問還有別的事嗎？
「有！我……我和魏姐什麼都沒發生，你相信我嗎？」
「嗯。」
「……嗯，誰給你發的消息，可以把電話給我嗎？這個，這個對我很重要。」
萊陽沒說自己被做局
的事，不想她擔心，所以並更沒提恆尚財稅。
恬靜空了幾秒，回了句是陌生號發的，自己已經刪除了。可稍微等了會，她又說：「如果你想和對方理論，就算了吧。」
「不是去理論，是真的有別的事，但我沒辦法告訴你。」
「……那我再找找，看能不能恢復。」
聽到最後這句話，萊陽知道她其實並沒刪，也沒有完全不把那件事放心裡，她只是不說，但一定很委屈。
可他沒法再去多解釋，只能嗯了一聲后，陷入了失神狀態，最後還是恬靜先開口道。
「電話號發到你簡訊了。」
「好，我看看。」
「嗯，另外萊陽……忘了我吧，只有這樣過去的才能過去，未來的也會到來。我會想你，但不想再傷害我，傷害你……我愛過你，但我也快結婚了，所以是我辜負了誓言，你可以恨我，但別再想我，別再聯繫我了……晚安，再見了。」
她掛斷了電話，而萊陽的號碼也一同被列入了黑名單。
彷佛，從那天分手后她猜到會還有一次通話，所以黑名單是此刻被拉入的，也許她推遲做這件事，是想減少這段感情對自己的傷害。
可這會，萊陽才深刻感到當時恬靜只是扣動了分離的扳機，那顆子彈，兜兜轉轉后，才在這個雨夜穿過呼嘯的風，正中自己的眉心。
而這串號碼所留下的，只有另一個陌生的電話號，也一段告別過去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