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小傢伙

∞.再見了,小傢伙

夠了,停止運行吧。

充斥著無窮色彩的畫面瞬間停滯住了,而後恍若融化一般,悄然返還作了黑白二色。

端坐在那曠闊無垠的虛空當中,薩塔雙眼緊閉,只是悄然嘆息一聲,祂已經許久沒有流露出如此感性化的情感表達了。而在身後站定的白袍之人卻是波瀾不驚,彷彿他早已預料到了此時此刻。

「這次的數術模擬只持續了858個基本時,為什麼?」白袍者幾無情感的平淡聲線叫人生厭:「是某個實時參數疏漏了,還是你已經陷入一種自暴自棄的情緒?」

別說了,老師,別說了……

薩塔只是搖頭,可那白袍者依舊是不依不饒地譏諷著身前的那團烏黑髏骷:「別說了?是你為了實現自己的可悲願望,才不惜紆尊降貴跑來求我,哪怕我已經從理論以及實操可行性上明確拒絕了,你還是幾次三番地跑來求我加入你的團隊。」

可你還是拒絕了我不是嗎?所以我才不得不殺了你,強迫你的靈魂與我融為一體……

薩塔苦笑著。

世界上最後一個原典法師,親手殺死了世界上第一個原典法師。可悲啊,錫耶納老師。

「所以你更沒資格在這裡唉聲嘆氣。已經有無數人為你而死,難道你這位最終救主就這樣馬馬虎虎地工作嗎?真可恥!」白袍者甩了個臉色,旋即自顧自地轉過身去:「我已經重置好了素材,從頭開始吧,就從你踏上通往黑山的火車單程票那一刻起。」

老師,您先聽我講。

薩塔沒有任何的動作,祂依舊是苦笑著,向著自己敬愛的導師身旁悄然一瞥。

您還記得我們在相互融合之後,第一次啟動數術是什麼時候么?

「858個瞬間。」但白袍者卻是突然嘖了一聲,似是重新開始擁有了情緒:「我生前就不止一次強調過,人為定義的時間觀對我們的研究而言毫無意義。時間觀同時刻變更的曆法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當你吞噬了所有真神的權柄,徹底熔鑄唯一的那一刻起,你便是永恆存在於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每時每刻。如果不是確認了你是真正永恆不變的唯一坐標,我們沒可能尋找出這絕對的基準時。」

可是老師,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只要計劃得勝,這毫無意義的時間不過是可以隨意修改的掌中玩物,只要計劃得勝……可是,計劃又是什麼?

「計劃是什麼?計劃是在你歷經了千辛萬難過後,徹底擊敗了所有妄圖阻擋你的對手,並最終登臨唯一之神座;即將實現你曾向所有人承諾過的那樣,以終焉救主之權柄,讓所有為你而死之人自永恆時光長河重獲新生!為這場故事畫上一個圓滿幸福的句號!」

「尤其是那個促使走上封神道途的女人,你難道不準備復活她嗎?」白袍者情緒明顯是急躁了,「我警告你切不可有這種妄想!她是維繫你存在的唯一坐標,如果她的存在於你消失了,你的自我會瞬間帶著整個時間線就此湮滅!」

「看看這星界虛空吧!除了我們腳下所構築而成的數術星體外,還有什麼可供你吞噬的物質存在?!所有條件皆備,我們就差這最後的臨門一腳了!」

伴隨著白袍者指向無垠黑幕的指尖向上探去,活物所站定著的虛空之外已然化作了再無分別的純粹之暗,寂靜得可怕。

而後,白袍者又用另一根手指向下刺去,聲音陡然激增。熟悉的,陌生的,年老的,年幼的,過去的,未來的;無數個聲音向著這死氣沉沉齊聲吶喊著:「我們要計算出這每個存在的過去、現在與未來!我們要將任何事物信息返還回最初的位置!我們要親手完成這永劫回歸,讓諸事萬物回歸它本源的模樣!」

是的,是的,我們吞噬了一切物質與非物質的存在,就是要借著這無窮盡的終極計算將一切返還,將那些遺失在時光長河的存在盡數重塑。

可是我敬愛的老師啊,請你告訴我:我所苦苦追尋的愛人,我的蕾希,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霎時間,薩塔將手悄然一點。無垠虛空當中頓時幻化出了無窮的光亮,無數個名為【蕾希】的個體悄然顯現而出;自那無法被觀測到的信息流開始,一路成長,直至一具再無魂靈的軀殼走到了她的生命盡頭,重新返還回成一絲無法觀測的信息流。

無數個自信息洪流當中完美復現的個體,他們有著無窮盡的模樣:或是變回過去那顆飄忽不定的幸運精|子,或是在遙遠的未來成了失掉人形的無言灰燼,或是那依凡胎肉眼完全看不出變化的高挑美人。

可真神就算每時每刻從不間斷地調整著信息構成,這些個體卻仍是失了魂靈的人偶,一具恆永不變的怪物。無論外界對她們有著何種影響,他們仍是悄無聲息地靜滯在虛空當中,一動不動。

老師,我已經塑造出了無數的【蕾希】。可她們其中的哪一個,才是叫我賭上一切也要救回來的那個摯愛?

白袍者沒有回話。祂確信這些從時光長河當中返還而來的無窮個體都是真的,她們都是真正的【蕾希】不假。但祂同時也深知,在被樂園降臨之後抹去了一切存在痕迹的已死凡人,那個只存繫於唯一思緒當中的個體存在,當真是真正的【蕾希】嗎?

直到剛才通過與我的對話,我才意識到了我犯下的錯誤。

過去的我說的沒錯,在我和蕾希姐上|床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任何旁的雜事;更沒有為了傳宗接代而交換遺傳信息的打算。我們之所以會像野獸一樣自由地、肆無忌憚地在任何場合、任何時間裡瘋狂座愛,真的就只是為了享受那獨屬於我們兩人之間的激|情歡愉。

我所愛著的那個人,她就是這樣一個自由的人,她會大哭、會大笑,會像個成年人那樣板著死人臉,也會像孩子那般為了點小事大發脾氣。她就是這樣一抹無拘無束、叫人琢磨不透的風,有著夏日的熱烈,有著冬日的冷酷,沒有任何的標籤與定語可以去界定她的存在。

風是會隨時變化,她也是。老師,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大錯特錯。

吞噬了無窮的現在之龍輕嘆一聲,卻是沒有了過去那般的迷茫憂傷。薩塔自虛空緩緩站起身來,只是輕輕注視了周遭的死寂一眼。

這樣無趣的世界太冷了,我不喜歡,她也不會喜歡的。

話音未落,無窮盡的光芒自天幕當中閃現而去。而當光芒熠散,周遭的虛空卻是變化了一副溫暖祥和的平靜模樣。

娜兒家的酒館里空無一人,只是叫爐火和煤氣燈的光亮照耀著,帶來一股暖洋洋的溫暖,叫人能夠忘卻一切煩心事的溫暖。

這些座位,曾經有人坐過。

伸手撫摸著這一個個尚存餘溫的粗糙座位,薩塔只是露出了一絲解脫的笑容;彷彿只有在這間小屋裡,他才得以卸下一切的重擔,重新變回那個可以在親朋好友的簇擁當中不停撒嬌、不停嬉鬧、不停汲取著友誼與愛的,一個永遠長不大的毛孩子。

紅楓村是個與世無爭的寧靜小村,所以偶爾……也會有些孤單。

謝謝你陪我走到最後,老師。

「既然你已經做出來了決定,我攔不住你。」白袍者只是無可奈何地輕柔拍打著他的肩膀,而後將手指向了那扇虛掩著的粗糙房門:「只是你要想好了,當你踏出這扇大門的那一刻起,你就會徹底消失。」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沒關係的。

「門后的世界不會是什麼樂土,那是永無止盡的混沌,你當真決定了嗎?」

是的,老師。我很清楚我要去做什麼,當我離開之後,我會返還曾經被我所吞噬的一切一切,這是我很早之前就應該做的;只是因為我這樣的懦弱自私,才害得大家淪落到這樣一種局面。因為我的一己私慾,將所有人都拖在這裡陪我一齊停滯,我很慚愧。

薩塔緩步踱到房門前,只是將手搭在把手上,悄然停滯了腳步——一如鑰石向著愛人臨別之前,卻不敢又不能回頭再看一眼的那剎那。

我沉淪在這片永恆不變的溫暖中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快認不出自己了。我就是那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居然會愚蠢到拒絕變化,拒絕她向我伸出的援救之手……呵呵,我真是個不要臉的賤|人……也好,現在也該輪到我去贖罪了。

將手用力一推,虛掩著的木門應聲開啟——在那門扉對面的,是一片極度柔和的、叫人完全看不清模樣的純粹之白。

就像鑰石一樣,薩塔沒有回頭,只是抬起腳步向著門扉之外沉沉踏去。

可就在他將要踏下腳步前的瞬息,一雙令人熟悉的溫軟大手用力搭在了少年的肩頭。

「就這麼走了?連個手也不握?」

少年猛地轉過頭來。剎那間,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叫他看不清那個朝思暮想的、永遠不能夠忘懷的熟悉面龐。

那個女聲只是溫柔嬉笑著,彷彿從來就沒有怪罪過他這固執的小孩子氣。她主動向著少年伸出了手,而不是給予一個大大的擁抱,她不能叫自己的男人永遠停留在名為過去的枷鎖當中永世無法解脫。

「我知道你這一走,這個封閉世界的小盒子就會崩潰。你與我也將徹底分離,我們可能會有著更多不同的人生,更多不一樣的經歷,甚至我們倆都不會再是現在這副模樣,甚至可能我們就此永遠也無法在一起了。哪怕要付出這樣殘酷的代價,你也願意嗎?」

而被涕淚覆蓋著面龐的少年只是伸出手來,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我已經做好了覺悟。相信那嶄新的世界會重新塑造出這樣一絲奇迹:彼時的我們都成了更加美好的那個自我,而無論經歷了怎樣的變數,我們終究還會是像如今這樣相識相愛;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覺,眨眼醒來,我們重新認識了彼此。

哪怕這需要耗費無窮盡的時間,哪怕這要等到時間之風吹到了諸天星辰的盡頭,我也會靜靜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無窮盡地新鮮光亮自門扉之中照耀而出,將此世間的一切存在盡數包裹住了;就好似在那無分混沌的原初之暗當中,突兀閃起了一抹煥然新生的純粹光亮。

話音落下,兩隻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哭哭啼啼的小傢伙已然擦去了淚水,如釋重負地抬起頭來,笑著顫動著雙唇。

謝謝你

還有,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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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鍊金術師不該用魔法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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