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經過簡單的一番收拾,就是龍吟和以柔換了一身裝束,便出發了,雖然龍吟不想讓以柔跟著他吃苦受累,然而以柔也算是歷經了千險,終於熬到了站在龍吟身邊的機會,不想分離,哪怕是片刻都不行,所以今後的路,即便是荊棘密布,他們會並肩作戰、披荊斬棘,攜手走到最後。
推開香茗茶樓的後門,龍吟和以柔頓時睜大了眼睛,隨後便是詫異,因為除了姚飛月和沐恩,還有一隊二十人的士兵,神情肅穆,手持長槍,威風凜凜的守護在一輛馬車左右。車子之前是兩匹紅棕馬,龍吟不識馬,但他從馬的外形上可以看出該是良駒,高昂雄俊、四肢修長,鬃毛柔順、整齊有光澤。
還沒有等龍吟開口,姚飛月搶先說到「大哥,不用問了,這是最好的辦法。我知道像你們習武之人的夢想是懲奸除惡、濟世為懷,不想落的個攀附權貴的名聲,不屑與朝廷為伍。然而事宜從權,保命最為要緊。至於這些兵為什麼會聽我的派遣,大哥,我不想說。領頭的,是個參將叫做金昂。」
龍吟扭頭看了一眼,只見金昂正在對他行禮。一身乾淨明亮的鎧甲,雖然沒有戴頭盔,依然是雄赳赳氣昂昂,威武霸氣,目光炯炯有神,臉色比平常人黑了些,硬朗了些。有些古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像面由心生就說的不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面相,當然,除了善於偽裝的人。龍吟站好身姿,立刻還禮。
龍吟明白,不管武林中多麼有名的豪傑護送都沒有比這樣更安全、更可靠了。自古便是民不與官斗,身懷絕技的大俠又如何,沒有官職就是民,腳下踩的每一寸土地是帝王所統治,武林在帝王的眼裡只是疆土上一小部分的子民,若是有異動,便會大軍壓境,任何人都不會與朝廷作對,不會輕易招惹朝廷里的人。武林中,雖然表面上人人鄙視朝廷,然而暗地裡,哪個不是羨慕。懲強扶弱固然好,定國安邦、名垂千史才是最好,哪一個兒郎不想光耀門楣,讓後世子孫銘記於心,只有為朝廷效力,才會有更多的機會。
點點頭,他從來沒有問過姚飛月的過去。仔細想來,才發現他似乎對她的了解只有姓名,性格易怒、暴躁,卻又善良,尤其是對小孩子,真真兒是看不得小孩子受丁點兒委屈,掉眼淚。他到現在都很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見姚飛月時的樣子,那時的姚飛月已是身負重傷,連沐恩、聰耀華都是昏迷不醒,即便如此姚飛月懷裡依舊護著個三歲不到的孩子,與一群凶神惡煞周旋,情形危急,彷彿頃刻間便會喪命。他沒有多想,立刻決定救這三人,不為別的,只為母親奮不顧身的愛。後來,他才知道,姚飛月不認識那個孩子,只因一個婦人臨死前把孩子推到了她的身上,倒下去的那一刻拼盡全身力氣說出最後一句話,孩子是江南海家的子嗣。她孤陋寡聞,不識江南海家,卻為了那個孩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傷還沒有好,不忍心孩子離開親人的害怕與無助,便跋山涉水,送孩子回家。龍吟是從心底里佩服姚飛月的,有多少人能為了不認識的人,可以豁出性命。
這是龍吟平生第一次做馬車,沒想到還挺舒服,鋪著的毯子柔軟舒適,綉著富麗堂皇的牡丹,龍吟都不忍心踩在上面了。馬車的主人似是怕傷到自己,有稜有角的地方全部訂上了獸皮,龍吟摸了摸,細膩光滑,這麼好的皮子竟用在這種地方,不禁砸了咂嘴,真是有錢人。馬車的中間有一個小巧精緻的方桌,上面擺著水果、瓜子、小點心,不但有酒,還有下酒菜,炸花生米和鹵牛肉。他想這些應該是沐恩準備的,姚飛月才沒有閒情逸緻去管瑣事,她的心思更沒有這般細緻入微。
姚飛月招招手,金昂立刻走上前來,姚飛月又往前湊了湊,輕聲說到「到葉陽縣需要多少光景。」
金昂想了想,最後咬牙說到「快馬加鞭的話,四天就可以。」
姚飛月看著自己的腳尖,想了片刻,抬起頭,狡黠一笑「你就照著十天半個月走,一個月更好,多去風景優美的地方轉轉,吃些好吃的。他要問起來,就說是我的意思。此刻,他還是消失幾天,讓武林正道多恐慌些時日,最好是急死他們。再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十大家族不是好對付的。」
「下官遵命。」金昂抱拳行禮,他不知前因後果,不明白其中的含義。管他呢,這趟公差很值啊,姑娘給的銀子足夠他們揮霍個一年半載的。
姚飛月又從袖籠里拿出來一個小小的牛皮紙包,悄悄遞給金昂,「這是軟筋散,他要是執意加快速度,就往飯菜里下一點,別傷及性命。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太多了,他需要多休息些時日,好好籌劃籌劃自己的將來。」
金昂算是蒙圈了,給自己大哥下藥的妹子,他是第一次見。
姚飛月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心中陡然生出落寞之情來,神色黯然了許多,又剩下她一個人了。良久,轉身走入熱鬧的街市,桃樹還在昭平樓,她的女兒最喜歡吃桃子,下次見面的時候,她要送給她的女兒。
昭平樓依舊熱鬧,比起昨日的瘋狂失去了喧嘩與嘈雜,低語聲不斷,若不細聽,根本聽不清在講些什麼。夥計們從忙亂變成了井井有條的忙碌,細細的汗珠迎著午時的陽光在額頭、鼻翼閃著點點光芒。食客們對余浩然大婚變故的亢奮沒有一絲消退的跡象,估計要持續到下一個大事件的發生。然而迫於余家的聲望,沒有人敢肆意妄為的談論,卻難以掩藏心中的歡欣雀躍,只能小聲嘀咕,說到精彩之處,難免激動起來,提高嗓門。驚醒之後,趕忙看看四周,見沒有餘家人,就輕輕鬆了一口氣。
姚飛月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一夜未歸,屋子還是原來的樣子,她的桃樹依舊茁壯成長,臉上露出笑意來,似是看見了她的晴珂。掏出絹子,把每一片翠綠的葉子細細擦一遍,手指輕柔的像是在摸晴珂的臉。
一聲長嘆之後,她抱著桃樹,站在走廊上等沐恩,看著熱鬧的人群,看著看著,眼神渙散了,心一遍又一遍的回憶陪在晴珂身邊的點點滴滴,嘴角總是帶著絲絲笑意,在漂泊不定的歲月里,聊以慰藉她的思女之心。
「這麼巧,我們又見面了,要說這不是老天的特意安排,我都不信。」
姚飛月沒有回頭,便知道來人是誰。
「巧什麼巧,我們熟嗎?」沐恩關上房門,眼睛瞪的溜圓。自來熟的人,她向來不喜歡,怕別人的接近是帶著目的。
聽見沐恩的聲音,姚飛月不再耽擱,抬腿就走。沐恩趕緊跟上來,擋在秦子豐的身前,不讓他靠近姚飛月。
「你們這是要退房。」還沒有等到回答,秦子豐臉上的嬉笑更加濃重,說到「這就更巧了,我也退房。」把自己的肩膀側過來,露出後面的包袱。
「好,就此別過,保重」沐恩猛的轉過身,抱拳施禮,又利索的轉回去。
秦子豐正在興頭上,差點撞上去,腳步趔趄的往後退一步,臉上難掩慌亂之色,說到「你,你,你。」幾個你之後,不知道要怎麼譴責這個小姑娘,想想還是算了,換上笑臉,繼續跟上腳步,說到「姑娘這是去什麼地方,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護送姑娘一段路程。如今世道不太平,兩個女子上路難免艱苦,有在下左右保護,也能解個悶兒。」
「於禮不和。公子,保重,後會無期。」沐恩撅著小嘴,別過頭去,想了想,又往旁邊邁出一步,離秦子豐遠了些。
「我們皆是江湖兒女,風裡來雨里去,不必在乎細枝末節,人生在世,所作所為全憑心意,開心最重要。」秦子豐絲毫不在意,下巴微揚,眉頭眼角都是笑意。
小葫蘆臉露尷尬之色,人家說的如此決絕,還上杆子幹嘛,他家公子的臉皮還要不要了。
「我們不順路。」沐恩狠狠的說到,難道她的厭惡不明顯嗎,如此糾纏,她都想一腳踹過去。
小葫蘆真是無語了,看秦子豐還想說什麼,趕緊拉拉他的衣袖,不讓他再說,人還是要識趣些才好。
秦子豐甩開小葫蘆,上前一步說到「我不知道你們去往何方,你們不清楚我要去什麼地方,怎能輕言不同路。」秦子豐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笑嘻嘻的看著沐恩。
沐恩抿了抿嘴,啞口無言,臉紅的像蘋果一樣可愛,她可以確定這是被氣的。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可惡的人,然而沒有做出什麼逾越的動作,也沒有出言不敬,總不能無緣無故揍人家一頓吧。
「在下秦子豐,我們也算是有緣,敢問姑娘怎麼稱呼。」秦子豐抱拳行禮,一臉真誠,他是真的想知道姑娘的名字。
「我姑姑的名字何其珍貴,你我一無交情,二無恩怨,不可隨便告之他人。」沐恩望著秦子豐,想都沒有想。
小葫蘆的臉色越來越淡然,好吧,他家公子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隨意好了。
「怎麼沒有交情了,昨日我們還聯手對敵。」沒有聽見芳名,心中難免落寞,臉上自然帶出沮喪之色。
沐恩聽見此話,心裡頓時慌張起來,連忙停下腳步,回頭,急切的說到「誰和你聯手了,我們昨日在城外看山中景色,因貪戀美景並未回城,沒有見過你們,何來聯手之說,你休要胡言亂語。」
「什麼呀,明明就是你我在余家門外大戰三百回合,害得余家後生不敢近前,搶了余家的新娘子。」秦子豐邊說,邊比劃著招式,似是還沉浸其中。
「閉嘴,越說越來勁,你想死,別拉著我們。」沐恩的臉色鐵青,這人莫不是個傻子,又不是不知道余家的實力有多強悍,還到處嚷嚷,如今就應該找個地方躲起來才好。
秦子豐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上下打量著沐恩,心裡直嘀咕,小小姑娘瘦得跟雞崽子似的,風一吹就能飄起來,居然能一蹦三尺高。掏了掏耳朵,算了,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姚飛月」姚飛月的聲音很輕,沒有一絲溫度,沒有一絲感情。
秦子豐欣喜的差點像個小兔子一樣蹦起來,嘴裡不停的說著「不錯、不錯,好名字,好名字。」他想吟誦幾句關於飛月的詩句,奈何肚子里的墨水太少。
沐恩呆了片刻,自從離開京城,對於男子,姑姑從來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別說名字,就連好臉色都沒有。
「此刻已是午時,一起吃個飯吧。」姚飛月的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進三人的耳朵里。
秦子豐歡喜的繞過沐恩,一大步跨到姚飛月的身邊,邊點頭邊說「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