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盧敬玄留下飛騎軍的令牌與一根芒刺,走得很瀟洒。聰耀華一夜無眠,這個天下對盧敬玄來說是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然而為了他選擇活下去。其實,只要把顧劍聲的死嫁禍於盧敬玄,再把盧敬玄弄死,挖個坑埋了,依然萬事大吉。可是,平凡的日子過得久了,惻隱之心如同野草一樣瘋狂的長,淹沒了他的戾氣。
思來想去,聰耀華決定留在此處把傷養好。他覺得如今的局面是辰巳宮與武林正道兩敗俱傷,都需要留一絲喘息的機會,已無力挑起爭鬥,暫時沒有人會費盡心力查詢他的居所。另外就是傷好了十之七八,日子平平淡淡、不慌不忙,急匆匆離去難免惹人懷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姚飛月後,姚飛月則是淡然了許多,全憑他做主。
果然,三天之後,一張紙條傳到了他手裡。
芙蓉客棧因出了人命,住店的人怕惹禍上身,爭先恐後結賬走人。更因為死了朝廷重臣的子侄,所以里裡外外都是兵。
翻窗而入,沒有驚動值守的官兵,還沒有來得及行禮,只聽顧中瑭的聲音傳來「是誰殺了他?」他站在牆邊,看著掛在牆上的佩劍。
聰耀華聽出來這句話是壓抑著滿腔怒火,垂下頭,抱拳說到「不知大人所指何人?」
「顧家好兒郎劍聲。」顧中瑭肩頭微微聳動,聲音沉悶。
「卑職重任在身,不敢有絲毫懈怠,不曾聽聞劍聲少爺遇害。」聰耀華垂著頭,望著顧中瑭緊握的拳頭。
「劍聲性格爽朗,最喜結交朋友,又知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盼望早日做出一番事業,為朝廷效力,斷然不會與人交惡。」
「只怕劍聲少爺立功心切,做事欠缺考慮。」聰耀華雙手垂於身體兩側,站得筆直,就是不能抬眼,直視他的上官。
「說下去。」拳頭握得更緊了,彷彿在微微顫抖。
「前幾日,劍聲少爺曾約卑職來此,以撮合長寧郡主與卑職為條件,招安為朝廷效力。」聰耀華猜想顧劍萍定是要把顧劍聲邀約的事講出來,等顧中瑭問他的時候就被動了。「故而卑職猜測劍聲少爺遇見合適的人都會有此想法,然而人心叵測,劍聲少爺年少無畏,定有思慮不周,難免會得罪他人。」
「這孩子」顧中瑭聲音哽咽,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入仕二十年,從來沒有在家族裡提拔後輩,一是避嫌,他並非是位高權重、呼風喚雨的肱股之臣,但直屬帝王管轄,齊國公姚恆就是他的前車之鑒,他不想連累宗族。二是多少飽學之士、天賦異稟的才子成了助他人登高位的枯骨,沒有那個才能還是老老實實在家種地,落得個逍遙自在。而劍聲這個侄兒,他是真的喜歡,卻死的不明不白。
「可有高手在附近?」顧中瑭打定主意,有一個查一個,定要尋出兇手來。
「卑職因傷勢過重,無法走動,所以未曾察覺。」聰耀華臉色凝重,微抬眼眸,盯著前面那人的一舉一動,畢竟是有些心虛。
「嗯。」顧中瑭的心緒終究是不能平靜,沒有辦法思考這件事里的破綻。明明知曉聰耀華差點見了閻王,幾乎做到了足不出戶。可是仍然讓他前來,無非是抱著僥倖的想法讓其給出一個突破口。
「記住自己的身份,護衛長寧郡主的性命即可,萬萬不能生出非分之想。」顧中瑭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嚴厲了許多。
「不知大人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卑職對聖上忠心耿耿,不曾有二心,誓死保全郡主的性命。」聰耀華聲音洪亮,義憤填膺,證明自己是光明磊落的。接著聲音低沉下來,略帶哀傷,說到「若是對卑職存有疑慮,卑職自請調往他處。」
「從嘴裡說出來的忠心不可靠,做出一番成就來才能讓人心悅誠服。你倒是也不必氣惱,孤男寡女,時間久了,自然會生出別的感情。作為你的上官自然要提點幾分,免得日後成為飛騎軍中被聖上處死的第一人。」飛騎軍素來強悍,並且誓死效忠聖上,顧中瑭自是不希望自己在任之時發生讓整個朝廷笑話的事。
聰耀華的血頓時衝上腦門,顧中瑭未轉身,看不見表情,猜不透心思,不知道是不是顧劍聲在他面前提過此事,卻也不敢沉思太久,立即說到「許是在龍山縣,卑職回京述職之時,郡主差點命喪歹人之手。卑職因擔心受到懲罰,故對郡主格外用心,怕是讓劍聲少爺誤會卑職對郡主有所圖。」
聽到劍聲的名字,顧中瑭心中的悲傷又冒出頭來,許久,才語重心長的說到「你功夫出眾,又無明顯的缺點,該是有大好前程,莫不要入了歧途。」
「大人教訓的是,卑職定當竭盡全力效忠聖上、效忠朝廷。」聰耀華壓抑在心中的事暫且放一放,沒有接著討論姚飛月,是不是就消除了嫌疑。
「郡主身邊可有不同尋常的事。」顧中瑭閉上眼睛,表情肅穆。
聰耀華思索片刻,沉聲說道「郡主這段時間為龍吟四處奔波,除了重傷在身,無其他的事情。」
「十大世家在劉家大院受到重創之後,估計會修整些時日,不會有大行動。只要郡主不自己找事,就沒有性命之憂,當務之急是找出殺害劍聲的兇手,你暫且把手裡的事放一放,配合官府找出兇手來。」他嘴角微抽,明明告訴自己不再思考劍聲被殺的事,可悲憤終究佔了上風。
「是」聰耀華嘴角微微上揚,只要與姚飛月本身無關的事,都好說。
「龍吟在何處歸隱?」
「郡主沒有說起,卑職不便多問,故而不知?」聰耀華眉頭微動,心中疑惑顧中瑭從何處得到的消息。
「思索良久,本官覺得還是龍吟的嫌疑最大。」顧中瑭抽出劍,只見劍身上有多處傷痕,這都是劍聲的戰績。
「卑職覺得龍吟該是誠心歸隱,對於為辰巳宮報仇的事如玉公子與其他長老倒是竭盡全力,當成終身目標來完成。龍吟從小在李彥的教導下成長,仇恨淡了許多,如今更有妻女陪伴在左右,更是想有一個完整的家。」不但龍吟渴望有一個真正的家,聰耀華同樣渴望,已跳出紅塵外,希望不要再入泥潭。
「寧可錯殺,絕不放過。」一個字一個字從顧中瑭的嘴裡吐出來,更顯可怖。
聰耀華的神色一凜,不再辯解,說得多就成了袒護,他不能埋下疑心的種子。思索片刻說到:「若說可疑,卑職心中對出現在郡主身邊的兩人存有疑慮,望大人查出底細,解惑。」
「誰?」顧中瑭側過頭,露出一隻兇狠的眼睛。
「秦子豐,閑散自在的一個人,不知是本性洒脫、不拘小節,還是深藏不露,在郡主身邊多時,未見所求。另外還有一家三口,是余家的旁支,男主人名為余浩楠,多次偶遇,郡主甚是喜歡他家的小姑娘,卑職覺得太過於巧合,且夫婦二人功夫不弱,最近幾日一直在此處。」此時,所有的人都是敵人,聰耀華不敢有半分懈怠,任何一個不留心他與姚飛月怕是要命喪黃泉。而盧敬玄的事,他想了又想終是沒有說出來。
「余浩楠不必擔憂,秦子豐我派人查查。」顧中瑭也不敢懈怠,雖說有聰耀華這樣的高手護衛在姚飛月身邊,可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若是姚飛月真有個不測,他也是難辭其咎。
只這一句,聰耀華已明了,余浩楠是朝廷的人,不由得驚起一身冷汗,此人相處的久,定是察覺到他們的情意,看來是要儘早除去。
「過兩日,來此拿一副畫像,把十大世家與辰巳宮攪的更亂一些。既然有些高深的功夫不能為朝廷所用,那就消失吧。」顧中瑭抬起頭,閉著眼睛。
「是」既然沒有說明是誰的畫像,聰耀華覺得還是不要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