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東躲西藏了許久,才來到一家名為香茗的茶樓。茶樓今日歇業,給出的理由也很合適,余家二公子今日成親,大家都去看新娘子了,肯定沒人來喝茶,所以便歇了業。
齊峰一個身懷絕技的人,卻心思細膩,眼光長遠。辰巳宮被滅之後,他化名為齊山川,秉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遊走在武林十大世家的地盤上,用了十五年的時間把茶樓、酒肆開在武林十大世家的附近。他既要躲避武林豪傑對辰巳宮的趕盡殺絕,又要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做生意,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們的人情來往。
他有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豪邁和視死如歸的無畏。若不是龍傲天有交代,二十二年前芝獻山大戰,他落得個死無全屍也好,不像如今活的這麼憋屈,仇人就在面前,卻只能壓制著心中的萬丈仇恨,還要帶著很崇拜、很欽佩的目光去敬仰著這些不共戴天的仇人。
本是筋疲力盡又加上逃命狂奔,讓他們這幾位武林高手也是氣喘吁吁,此生他們能有幾次機會有這樣的經歷。
「今個兒真是個好日子,傳說中武林第一美人的以柔姑娘近在眼前啊,我倒是要好好瞅瞅。」秦子豐把眼睛睜圓了,前前後後的瞅著,只轉了半圈就停下來了,因為姚飛月擋住了他的路。直勾勾的看著姚飛月,希望她能通情達理,讓出路,讓他一飽眼福。
姚飛月斜了一眼,抬起手就是一巴掌呼過去,秦子豐便像抹布一樣,被丟在一旁。
「你。」秦子豐俊郎的臉立刻紅腫了起來,五個指印清晰無比,他一隻手捂著臉,一隻手指著姚飛月,剛一個字說出口,便發現聰耀華、柳生,包括齊峰都是眼含殺氣的望著他,他的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乖乖的站在一旁。
小葫蘆不僅是偷著樂,臉上都是掛著笑意。
「笑什麼笑,主子有難,你不幫著就算了,還幸災樂禍。」秦子豐小聲嘀咕著,眼睛里是恨不得咬死小葫蘆的尷尬。
「公子,不是我說你,你瞅人家姑娘的眼神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了,真沒出息,差點流哈喇子。我要是以柔姑娘的親人,打你都是輕的。再者說,你可是說過的,美人贈之,要惜之、愛之,我看打你的姑娘也是美人,贈你一巴掌怎麼了。之前不是有姑娘抽你,你還怕人家手疼,給人家揉手心嘛。」小葫蘆一臉的無辜,他可是最衷心的下人了。
秦子豐抿著嘴,垂著頭,沉重的呼吸著,卻沒有話反駁,他確實說過。
姚飛月突然抽出劍,直指嚴方的心。而嚴方卻是不動、不閃,任由寒光逼近。就在劍要劃破衣服的時候,微光一閃,劍往上走,只劃破了嚴方的肩頭。
眾人緊張的心,算是落了下來。
姚飛月只是氣不過罷了,與嚴方相識,又是龍吟的師兄,別家的師兄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而嚴方卻壞他們的事。既然嚴方不念交情,她又何必在乎顏面。然而當她看到嚴方像木頭一樣等著她的劍的時候,她又不忍心下手,只讓他同她一樣,流些血罷了。
「今日多謝公子出手相助,來日我齊峰必當準備厚禮登門致謝。」齊峰雙手抱拳,認真的說著。
這是下逐客令了,看來他們是不方便在場。幫了這麼大的忙,連口水都不給喝,真是小氣。秦子豐不情願的擺擺手,說到「客氣、客氣。有緣目睹美人的芳容,刀山火海都不怕。」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逃命,這一逃命不要緊,連北都找不著了。這一身汗,真是過癮。」秦子豐邊走邊說。
不多一會兒,龍吟便推著如玉公子走了進來,柳生趕緊上前,接過輪椅。
龍吟看著顛倒眾生的以柔,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眉頭卻是越皺越緊,臉上儘是猶豫。他是男人,面對美人也是會心動的,泛舟西湖上,只羨鴛鴦不羨仙,他何嘗不願意與美人共游天下,不問世間煩瑣事。然而,不可以。雖然他記憶里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人,可是在世人口中,龍傲天是無惡不作的大魔頭,而他是餘孽。他固然有前任武林盟主李彥的二公子這個身份做掩護,可是這個身份能保護他多久。如今身世揭開,他就是眾矢之的。以柔是個好姑娘,應該有個好歸宿,可以一直幸福的活下去。若是留在他的身邊,他怕連累她,或是沒有能力保護她。
垂下頭,不但是不敢看以柔的目光,齊峰與嚴方的殷殷期盼,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明白,辰巳宮的人都希望他能重振旗鼓,像父親一樣傲視天下,只有他自己明白似乎是無能為力。在一個充滿了浩然正氣的環境下長大,聽到的都是辰巳宮怎麼作惡多端、為禍天下,心中的氣憤自然是比天高、比海深,多少次要辯駁的時候,李彥總是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他。他雖然守住了自己的心,卻是不贊同殺戮,辰巳宮重出江湖便是無數的殺戮。
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了,齊峰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辰巳宮已擺在眾人的面前。
嚴方單膝跪地,奉上金環大刀。
龍吟望著大刀,若是接過大刀,他便是辰巳宮的主,血雨腥風皆因他而起。可這是他父親的大刀,他父親曾手持大刀威風凜凜的把敵人殺個片甲不留。金環大刀,金環,是他母親的名字。關帝老爺是他父親最崇拜的神,父親效仿關帝,命人打造了這柄大刀。刀成之日,父親深情的望了一眼身側的母親,便取名為金環大刀。不管有什麼樣的挫折與無奈,他都應該拿起大刀立於天地間。
這一刻他決定了,他要做辰巳宮的主。
眸子中散發著堅定的光芒,心中是激情澎湃的熱血,手持大刀,所有的英雄在他的面前都失了顏色,他像一個戰無不勝的王者,散發著威武強悍的氣息,驕傲的俯視著腳下的土地。
齊峰、嚴方、如玉公子紛紛是精神一振,二十二年了,他們也想活在陽光之下,光明正大的享受陽光的溫暖,義正言辭的告訴天下人辰巳宮不是歪門邪道,魁首不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龍吟是魁首唯一的血脈,必定要為魁首洗清冤屈。若龍吟步步後退,豈不是讓他們寒了心。他們的父母兄妹、摯交好友當年誓死追隨魁首,不能讓他們死了還要承受別人的辱罵。父母生了他們,養了他們,若是不能報答養育之恩,已是愧疚萬分,若還讓父母蒙冤受屈,他們枉為人。
龍吟俯下身,扶起嚴方,他們是生死之交的兄弟。
嚴方的眸光定在以柔的臉上,以柔的心頓時緊張起來,忍不住往後退。
「我已沒了刀,你不用害怕。」說完,嚴方轉身而去。
以柔頓時鬆了一口氣,嚴方不再想著殺了她,她就有與龍吟白頭到老的機會。要知道,嚴方是魔君,功夫高不可測,性子更難琢磨,下定決心要除去她,怕是龍吟也沒有辦法。
其實,嚴方並沒有多麼容不下以柔,人家好好的一個姑娘,與他無冤無仇,他害人家做什麼。只是以柔太漂亮了,自古紅顏多禍水,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美人一笑,妺喜、妲己、褒姒,哪個不是美人,哪個不是禍水,紅顏便是禍水,有多少英雄豪傑沉浸在溫柔鄉里,忘了心中的豪情萬丈。龍吟還有大事要做,不能被兒女情長所耽誤,以柔嫁給任何人都可以,唯獨不可以伴在龍吟左右。如今,龍吟舍不下以柔,他還能讓龍吟記恨他一輩子不成。
「大哥,如今的局面,下一步打算怎麼做?」姚飛月問到,龍吟的事會很迅速的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還是儘早部署為妙。
龍吟思忖了片刻,說到「我想親自把這件事告訴義父。」
齊峰猶豫著,卻是沒有開口說。搶了余家的新娘子,宣告了龍吟的身世,又滅了常家、江家,哪一件事都能掀起驚濤巨浪。他是主張先蟄伏一段時間,看看外面的動靜再做打算。然而李家養了龍吟二十二年,雖沒有明確的告知龍吟的身份,但當年託孤的是辰巳宮的護法單江河,單江河已有一子,李彥是見過的,怕是早已猜到了龍吟的身份,卻盡心儘力的撫養了二十二年。如今沒有打招呼就把李彥推到了風口浪尖,不管怎麼說,都應該讓龍吟回去一趟。
以柔使了個眼色,姚飛月便明白了,借口去看看余家的熱鬧,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聰耀華跟上去,望著姚飛月染紅的半邊身子,懊悔自己沒有早一點兒趕到,雖然臉上不敢透露一絲疼惜的表情,可是心肆無忌憚的疼著。他說到「沐恩在什麼地方,我去接她,你的傷口需要上藥。」
「我讓她呆在縣衙門口不要動,現在街上肯定有很多餘家的人,估計發了瘋似的找我們,你小心些。」姚飛月瞅了一眼自己的傷,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聰耀華輕聲說到「好」,大步流星而去。
突然寧靜下來,如玉公子猴精的一個人,豈會不明白怎麼回事,說是累了,要去休息。
齊峰雖老,但不古板。年輕人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該是讓他們說說話。其實,他希望的是不止說說話,最好是拉拉小手,明日成親,後日就能生出個大胖小子來。
人一個個的都出去了,只剩龍吟與以柔,龍吟竟是尷尬的臉都紅了。
以柔看到后,忍不住好笑,說到「你行俠仗義、懲奸除惡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怕,面對我的時候,倒是怕了,難道我比川南三惡還可怕。」
龍吟迷離的看了一眼以柔,發現以柔笑吟吟的望著自己,心用力的跳了跳,這下連耳朵都紅了。
「我什麼時候,能做你的新娘。」以柔走到龍吟的面前,笑的更開心了。
「你這樣做,值得嗎,毀了自己的名節。」這麼近的距離,龍吟感覺連呼吸都不順暢了,還有那心跳,他敢肯定以柔定是聽見了,眼睛更是不知道要看向哪裡。
「誰讓你不娶我呢。」以柔的眼睛里閃著點點星光,讓人更加沉醉其中。
「我是」龍吟沒有辦法說下去,他不能詆毀自己的父親,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但是武林正派一致認為他是壞人,那麼他只好先做一陣子的餘孽了。
「不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我這輩子認定你了,就算你是十惡不赦,我會努力的練好功夫,陪你去打家劫舍。」以柔的話和她的心一樣堅定,她才不在乎別人的目光。
「好。」龍吟臉上的神情很複雜,他是感動,但是這麼好的一個姑娘要陪著他吃苦受累,於心不忍啊,還有就是愧疚,他不能讓他的妻平安度日。
單單一個字,就讓以柔的笑更加明媚與爽朗,讓她的心不再忐忑。「齊長老的辦法真是不錯。你不知道,我從花轎走出來的時候,有多怕,萬一我真的嫁給了余浩然,那怎麼辦。」
「其實餘二公子真的不錯,嫁給他,你能太平一輩子。」龍吟的眼神有些暗淡,替以柔感到不值,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讓以柔這麼死心塌地。
「齊長老讓我嫁人激將你的時候,我是不答應的,齊長老說他會派人搶親,不會讓我真的嫁了。當時我還想,為了我們,齊長老真是煞費苦心,連余家都敢得罪,原來是另有目的啊。」以柔說著,突然眼睛一轉,繼續說到「不如我們現在就拜堂吧,也不枉費齊長老的一片心意。」
龍吟看了看以柔身上的嫁衣,說到「我一定讓你為我穿上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