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賣秘籍三峰斂財 走門路象天無奈

第35章 賣秘籍三峰斂財 走門路象天無奈

翌日,文部貞取去百兩紋銀,迷藏朱盒,防賊也似背著,輾轉城南。

雙碾大街,王家酒肆。

二樓場地不大,僅有八張酒桌,三十餘位異人食客,圍桌分饌,斟酒互敬,盡情吹噓,酣暢時,所說俚語儘是黃調,淫味十足,夾以酒肉香氣、白瓷噌噌,盡顯人間煙火。

「噔噔」

文部貞身穿粗布衫袍,頭綰高髻,罩著黑四方巾,襯以清癯面容、消瘦身材,活生生一個儒家書生。

只見他握住衣袍前襟,抬著粗布麻鞋,拾級而上,爬至二樓,掃視一圈,乍見相距梯口三丈的東面飄窗下,有一油光發亮的八仙桌,再見桌旁有位俊秀公子外披藏青錦服,頭簪玉釵,端坐馬凳,揀菜細咀,自斟緩飲,興緻頗高。

那青年時而憑窗外視,諦視街巷,時而掃視左右,笑看俠客,閑散已極。

部貞暗自篤定:

「就是他了!」

說著,繞了兩張酒桌,走近青年。

「張公子!近來可好?」

張三峰扭頭一看,見是大明日報總編文部貞,瞳孔微驚,嘴角微彎,拱手:

「文總編?稀客!稀客!」

說著,左手一攤,示意入座,全無起身相待之意。

「張公子閑情雅緻,令人羨慕。」

部貞老眼閃爍精芒,暗自嗟嘆「百無一用是書生」,面上卻是訕笑,尋至一旁,撩開前襟,悄悄坐下。

「哪裡的話!無非出身好了一點,如非投了個好胎,哪有這等美滿日子?」

張三峰忖他無事不登三寶殿,客套一句,轉問:

「文總編今日是來……」

「江府那位神威赫赫,奉旨巡狩九州,行至武昌府,按例本該清理一波省府異人,不知他從哪裡收到機密消息,捨棄武昌,一路急行,趕赴湘潭,設計捕殺普法客車壺鴻。

若非湘潭大小幫會鼎力相助,必被活擒,遞解京師,鎖穿琵琶,在那詔獄中豢養個十年八載的,他那修為、境界休想再進一步。

這朝廷的手段真是厲害,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張三峰心中腹誹:

「那林弘文被江老魔掛了半年,詔獄的琵琶骨定是老魔獻計無疑,那位普法客也曾聽聞,若非用他那僕人要挾,恐怕也免不了詔獄一行!」

部貞話語連續:

「普法客車壺鴻也非常人,明悟此理,僥倖逃脫以後,處處避讓老魔,三年以來,他傳布全真教氣功心法遍布九州,奈何北直隸屬屬於那位的老巢,他不敢來此傳功。

而今,張公子受普法客所託,來京秘密傳授神功,實為大德,文某願獻百兩紋銀酬勞,不知公子願傳否?」

部貞暗中察言觀色,口上含笑措辭,把那「買賣秘功」說為「布武功德」。

「文人說話真特么的繞,聽得怎麼那麼刺耳呢?什麼叫大德呢?譏諷誰呢?」

張三峰心中冷嗤,面作歡顏:

「是買秘籍啊!」

「嗯!」

報館消息最為靈通,部貞所說不差。

張三峰假借普法客之名,於王家酒肆私授《先天功》,一為廣交北直隸的宗師,為弒殺老魔做鋪墊;二為大撈錢財,分得一份利潤。

來京短短三月,他摸准異人的脈搏,知異人內部不在團結,逐漸分化,全無信任,果斷抓住時機,利用異人花錢買書、不肯互傳的自私心理,大肆賣書,血賺千萬白銀。

反觀普法客車壺鴻無私傳法,被他利用,成為賺錢法門,聲名也被張三峰倒去,那千萬白銀更是未分他一分一毫。

自古以來,文武交替;

太平盛世,文人為患;

戰火亂世,武夫為禍。

他恐部貞拉下麵皮,倒賣秘籍,折損自家利潤,笑勸:

「《先天功》基礎要求雖低,卻須先天之體,您老人家無法修至先天,買回秘籍,也是無用,不若拿著百兩紋銀去做些別的生意?」

部貞笑說:

「買來給我那小孫子!聽說他薊縣的一個童子幫中,根骨雖差,卻有《金關玉鎖訣》,不消十年,便可先天。」

張三峰舉杯自飲,略忖片刻,知老頭有機會成為武者,笑說:

「原是《金關玉鎖訣》呀!那本秘籍,我因嫌它修行太慢,未有修習,如若學了,帶來京師翻刻,廣傳北直隸,想來七成不武者都可練武!」

說著取出一部《先天功》的副本,轉擱桌上。

「多謝!」

部貞說著取出一個麻布錢囊,放在桌面,預備打開。

張三峰忽的把手一按,笑道:

「不用數了!我相信教授的為人。」

部貞笑說:

「報館有事,就不打攪了!」

「好說!請!」

部貞見張三峰全無禮節,暗忖:

「此等小人聰明至極,也最為可惡!普法客如非畏懼老魔,怎會讓你得此便宜?秘籍工本費百兩,真會立名頭,等哪一日,我一定給你來個口誅筆伐,讓你身敗名裂。」

一面思忖,一面下樓。

雙碾街兩旁民房,嶄新如昨,排列如鱗,原為商戶,歸屬明人,奈何崇北血戰後,坊內居民為避異人,紛紛轉賣房產,幾經輾轉,悉落異人手中。

久而久之,異人起建閣樓,愈發繁花,雙碾街亦被明人改為異人街,如今的雙碾街除了巡城兵丁、巡廳捕卒外,再無半個京師百姓來此。

部貞大步緩行,挨至江南玉綉館,忽的瞧見秦象天從那館內出來,再見他那腋間分別夾著三匹油綠雲錦,面上憂慮,腳步匆忙,似在辦事模樣,料知避無可避,徑直招呼:

「秦場主!」

秦象天把那雲錦放在精美車廂上,方要賽入廂內,乍聽有人呼喊,轉頭一瞧,驚道:

「文總編?您怎麼來異人街啦?」

部貞訕笑:

「整日呆坐報館,沒法修鍊,略悶!昨日個,葉會計核算上月賬目,結餘一萬六千餘兩,提前發下薪水,今日趕巧,聽聞南音樓的醬肉香酒不錯,特來買點,款待同事。」

秦象天自顧自的忙著,心中不以為然,只當他來商榷加薪的之事,神色唏噓:

「居京城,大不易,財迷油鹽,日常花費,較鄉里尤甚,近兩年來,物價非漲,愈加靡費,那薪資原就是初定,並非最終工資,偏生報社初創,事物繁重,一時難以調整,實是我等之過。

耽延至今,諸位日夜工作,為我等異人伸張正義,勞苦至高,合該大力調整。

無如,辛口青苗一事擺在眼前,不得不請報館全體員工暫忍幾日,俟這事一解決,象天必定說服十五位大股東,召開股東大會,制定詳細的計劃,提升員工薪酬。」

部貞掌舵大明日報一年,對股東心思略有了解,亦知他只是一小小股東,並不相信,又兼他有辭職之意,作揖道:

「文某,代表報館三百四十七號員工,向秦場主道聲謝謝。」

「不用!不用!」

秦象天趴在車轅上,塞完花色雲錦,擺著手摺回綢庄,抱出六匹桃紅青鸞雲錦。

部貞人老成精,慣懂人情世故,邁動老胳膊老腿,接來禮物,幫著搬運。

兩人接力,搭配幹活,倒也奇快,眨眼塞滿第一車廂。

部貞一面盤算雲錦數量,一面問:

「秦場主,雲錦蘇繡的花紋針法,看著極其精緻,不似西蜀路數,倒似蘇杭一帶的山水針藝,莫非是名動九州的金陵雲錦、松江顧綉?」

秦象天縱上第二輛車的車轅,一面擱放雲錦,一面解說:

「文老真不愧是京華大學文學院的院長,學識真是淵博,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這等精美物什,這顧綉刺就跟山水畫似的,那雲錦摸著絲滑柔潤,好似女兒肌膚,回想現代生活,竟有些不願意回去!」

「果真是松江顧綉、金陵雲錦!這兩類,那可是一等一的稀罕物,金光網上曾有披露,說是一匹上等金陵雲錦,價值30兩白銀,那刺繡面服看似短小,實則精美,也需10兩。」

說至最後,核對出五十餘匹雲錦,三十面刺繡,心驚:

「這麼多?該……不會是送禮吧?」

「哼哼!」

突聽送禮兩字,秦象天忽的一呆,冷嗤:

「文老說的不錯,這就是你想的送禮!」

文部貞轉看向車廂的精美刺繡:

「這得上千兩了吧?按照資料記載,不至於有這麼多啊?」

秦象天笑道:

「文老謬矣,書本現實大不相同,我送禮多次,對明朝文官的尿性瞭若指掌。

有的要金銀、有的要美女、有的要古董,凡此種種,五花八門,不一而足,甚至有的問我索要兇猛無比的蟈蟈,真令我大開眼見!」

「蟈蟈?」

「可不是?賄賂敢收,偏生一句話實話沒有!」

「嘶!他們不怕異人將其斬殺?」

「現在都洗白了,誰也不願意頂著那位的勢去殺人!」

文部貞老臉恍然:

「那就是推諉扯皮?」

「扯皮?文總編可小巧他們了!」

秦象天聞言扔下十幅蘇綉,冷笑:

「那金璧輝煌、至高無上的皇極殿,我縱未去過,但我四處活動、多方探聽、忙前顧后,跑遍六部兩院官員的府邸,跑來跑去,也算是當回內閣首輔!」

文部貞閱歷不差,學識也多,亦懂官僚做派,本無甚稀奇之意,偏生歷史上的黨爭近在眼前,終是好奇,因問:

「這是怎的說法?」

「浙黨一派、東林清流兩股勢力都肯接待,但他等都不表自己的態,只論某某大人關於辛口一事的態度,介紹我多走走。

我等異人,哪裡認得官宦?

縱說有錢,也只得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拜訪官員。

短短一周,無論東林、浙黨、楚黨、宣黨,不論品級,大概五十餘官員,上至三品侍郎、下至七品科道,全無一句實話真言,真是把我噁心到了!」

說著,目光冷厲,咬牙切齒,再罵:

「我算瞧出來了,那等文官倚仗官位視明人為牛馬,倚仗老魔,看我等為羔羊,一個盤剝,一個宰殺。

闔朝文武,嗅見種田總會為此事奔波活動,個個故作清高,緊閉大門,好似與我等異人來個銀河天塹,永不相間。

可實際呢?

他等推拒名帖時,送來一句『青天白日,怎……可行賄?』

你老見多識廣,這豈是推拒?

那是嫌棄禮錢太薄,暗令我在夜黑風高時,厚備拜禮。

即或如此,夜晚拜訪時,倘若不稱其心意,一律不見;

即或見了,僅有隻言片語,看似有用,實則模糊兩可,絕難判斷明廷真正意圖,一旦會錯話意,他等矢口否認,十餘萬會費豈不盡數打了水漂?」

文部貞白眉微蹙,獻言建策:

「有那十萬兩,大可走走掮客常萬女的門路。」

秦象天聞言儘是搖頭,擺手道:

「能走早走了!我先付常萬女一千銀票,求他賣個口風,奈何他說不知,十餘日已過,杳無音信,可見是行不通的!」

文部貞分析道:

「辛口青苗,裴家窯爭金,兩者性質相同,都會引發大規模的內鬥,倘若無法止住,定會削弱異人的實力。

對明廷而言,不干預就能獲得極大利益,足令萬曆心動,倘若落井下石,稍微幫助幫會聯盟,勢必會掀起滔天巨浪,徹底分裂異人,萬曆必定痴狂!

如此觀來,萬曆絕對不會幫助種田總會。

然而,如果異人爭掠成風,搶完種田異人的金銀,勢必欲求不滿,轉而搶奪明朝士紳良田,對他等實有威脅,無非時間問題。

各省官員如能高屋建瓴、目光長遠,必會為士紳伸舌諫言,這樣一來,可倒逼明廷打壓幫會異人,防患於未然。

有利有弊,全在萬曆抉擇!」

秦象天精光盈眸,看向仁壽坊方向,唏噓一句:

「文老分析的不錯,可惜,終究是忽略了江府那位!」

文部貞雙眸亂轉,意欲疏解困局,奈何無解,終究一嗟:

「如若考慮那位,明廷大概有六成幾率選擇坐山觀虎鬥,甚至有八成選擇落井下石。」

秦象天慘淡一笑:

「這就是九州!

武力至尊,大可一力降十會,可不管你何等陰謀詭計。

那位不死,明廷掌握主動權,可決定異人未來的發展格局,從某種程度上說,未來十年乃至二十年,如無農民起義,未來都要由明廷支配。

在此期間,異人但凡發生一次千萬人以上的超大規模爭鬥,就會延長明朝五年壽命!」

文部貞想到那四百萬個頭顱,心神發毛:

「事無絕對!文官隊伍中,或許會有目光短淺者,我等可從這個方面突破!」

秦象天冷笑:

「突破?浙黨一派、東林清流兩股勢力明爭暗鬥,勾心鬥角,好如一團亂麻,芝麻綠豆大的事,經他等分析,立為攻訐對方的口實,任誰攪和,休想完好出來!

文官一個個滑的泥鰍似的,如無把柄,怎可揪住他等辦差?

偏生,遠水解不了近火,辛口爭鬥日益激烈。

北五省幫會大多群集北直隸,或看熱鬧,或做圍堵,或撐場面,足有千萬人馬,要不然也沒有那麼幫主去江府徵婚?」

文部貞回憶京師流傳消息,大為震驚:

「嘶?秦場主是說那30萬徵婚異人都是北五省的幫主?」

「幫主、副幫主都是幫主,一個幫四五個幫主不正常?」

秦象天冷笑一聲,轉又指著車廂內精緻的雲錦、刺繡道:

「紅、桃紅、水紅、大紅、青、綠、油綠、柳黃、蔥白、沙柳……共計二十三種顏色,每色一匹金陵雲錦;

仙鶴、錦雞、海潮雞、雲鷺、白鷳、白雲、百靈、牡丹、紅福……共計三十七面,每種一面蘇綉;

合計白銀三千三百九十兩。

如此一車,只是給那位官員小妾的拜禮而已!」

文部貞詫異:

「全給一個人?」

「人情禮節,繁雜苛重,令人煩不勝煩,那位工部小官的嬌妾每日12套華服、12種髮髻、12種頭飾,每個時辰都帶不重樣的,真是會玩!

現代的香奈兒、古馳的消費,差之遠也!

何況,明人認為皮包是蠻夷之物,人家小妾出生書香世家,根本不玩金銀珠寶,每日只愛賞花作畫,只有這等在絲綢上作畫的顧綉才能入眼。

那一面面精美顧綉懸貼窗戶,經那每個時辰的太陽和月光一照,儘是栩栩如生的絕美畫作,每時每刻,景色各不相同。

倘若,每隔一刻懸挂一副,車廂這些刺繡,連著兩周都不帶重樣的,真是時時刻刻都在享受,儘管蝸居室內,卻能欣賞外界山川,跟我等拿手機刷地理圖片一抹一樣。

如此觀來,官宦婦女的奢靡日常,較女異人有過之而不及。

以往,難去官宦府邸拜訪,暗鄙封建官宦盡為土鱉。

今日,方知自己見識淺薄!

金光網那群看著穿越小說,妄以歷史知識參合黨爭,改變朝局,爭坐龍椅的人,實是夜郎自大。

我今日方知自己井底之蛙,單隻是這禮物送錯一節!吃那滿腹詭計的文官一句話,就夠尋常人在官司中折騰三四年的!」

說著,心生體會,感同萬曆,神色愁苦,不知怎的,忽生閑做富家翁的念想。

「哎!」

文部貞搖頭一嘆。

一個親自經歷,實踐經驗;

一個讀史明知,書本經驗。

兩人靈魂相同,同看紫禁城,嗟嘆一聲。

「哎!」

「哎!」

盞茶工夫,兩人把那柔滑的金陵雲錦、精美的松江顧綉搬上車廂后,簡單客套一番,揖手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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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渡大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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