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執迷不悟樊青雲 料敵先機南家女

第36章 執迷不悟樊青雲 料敵先機南家女

六部者,吏、戶、禮、兵、刑、工。

吏部主掌官員管理、考核、升遷,涉及文官小吏、勛貴武將。

權力細化:

開列、考授、揀選、升調、辦理,封爵、世職、恩蔭、難蔭、請封、捐封,守制、終養、出繼、入籍、複名……

吏部尚書又稱冢宰,乃是九卿之一,向來主持六年京察大典。

工部主掌九州建築、後勤、水利、製造,涉及皇陵,因近勞役,偏向技術工種,部分職位的官員有參政權,其餘都是邊緣人,故而官職最賤。

樊青雲本為軍戶,少時痴迷《營造式法》,虔心鑽研,養得一手匠活,奈非科舉出身,難融清流,二十餘年積功累考,加之金銀活動,遷為工部營繕所所正,位列正七品京官,權力可觀。

他因少讀經史子集,不懂吟詩作樂、鑒書賞畫,被上營繕清吏司主事、郎中斥為「奇淫巧技、奸佞小人」。

這不,樊所正痛定思痛,依仗金銀,瞞妻背母,巧獻殷勤攀附一位斷嗣的書香世家,私納嫡親仕女,養在娘家,倍加寵愛,每兩日必去留宿,不免冷落正妻側妾。

天長日久,紙包不住火。

樊所正金屋藏嬌被妻母知曉,撒潑上門,誰料那仕女南姑心思玲瓏、聰慧機敏,反用「狠辣」手法,將眾婆姨逼歸家中,拶的她等不敢明鬧。

明的不行,暗地來湊。

三位小妾在那正妻的攛掇下,三天兩頭的挑事尋茬,又被南姑用那奇妙辦法化去,加上樊青雲寵愛,樊府總算消停,若非性情奇高,寵妾滅妻之事亦能有的。

樊所正往昔納妾,任他如何勸說,都會生出一番風波,忽見南姑鎮壓后宅,遂而好奇,愈覺讀書人厲害,憶著衙門吃的瓜落、鄙夷,不免更寵此女,夜夜留宿,奈何婚後三年未誕下一男半女。

這日,樊青雲下值,迴轉外城別府,轉至淑芳苑,瞧見一位內穿鵝黃紈裙,外罩淡藍紗衣,發梳牡丹,滿頭素釵的嬌柔女兒,心悅莞爾,腳步不禁加快。

靠近身旁之時,一把搶來小桶,提在手中道:

「南兒,為夫伺候你澆花。」

南女緩轉秀頸,鸞翹微動,把目細看,見是枕邊之人,眸眼閃爍一種印證,又見他殷勤伺候,樊素小口淺彎,頷首點笑。

樊青雲見她笑顏,如聞仙佛,滿目歡喜,如嘗龍肝鳳髓。

她見他這等痴相,內心一唏,轉眸俯看嬌麗海棠,眼皮翕動,眸泛淚光,極盡憐惜,復又強忍酸鼻,執著舀來滿勺清水,俯身稍蹲,澆在花根,再舀半勺,繞圈也似淋在海棠花葉上。

千百水珠,均灑花瓣,愈襯的粉白嬌妍。

一男一女,伴隨一路,繞圃澆花,配合密切……

黃昏入定,天色將黑。

「南兒,晚風將起,咱去屋裡吧?」

「好!」

……

晚飯後,三位奴婢抱來各色雲錦、刺繡。

「老爺、夫人,秦公子送來禮物。」

樊青雲執手近觀:

「南兒,你瞧瞧,這都是你喜歡的。」

「金陵雲錦?松江刺繡?兩物本為江南珍品,又因異人禍患,少流京師,一匹極品雲錦可炒到五十兩,這十匹雲錦、十張錦簾,差不多千兩銀子吧?」

南女蛾眉一蹙,驚的樊素小口大張。

「南兒喜歡,外間還有!」

說著令那些奴婢把錦、綉放下,轉去再捧。

南女眸光一閃,暗忖:

「以往禮數,俱在千兩以內,所請所託,大小不一,卻也能辦,今夜為何有千兩以上之禮?」

念及於此,因問:

「相公,那位公子為何送這等厚禮?」

樊青云為官雖非清廉,卻也不是巨貪,人在官場,規矩不可廢,金銀禮節,皆為常規,否則以他那微末俸祿,焉能豪宅嬌妾?

乍聽才女相問,他倒直言不諱:

「這位秦公子乃天外異人,天津辛口有個搶奪家產的大案,異人分化為兩房,爭向拚鬥,難以罷休,他那一方的勢力漸落下風,遂來京師活動,意求朝廷出面斷訟。」

「為異人斷訟?」

樊青雲平時最喜與她吟詩作畫,縱非親作己為,卻可耳濡目染,坐班當職時。

偶爾記起淑妾所摹的歐楷懷草,學著於那上司鼓吹,雖非書法大家,但對於做下官的來說,勉強足夠。

故此,引得上司口若懸河,好為人師,博得一個敏學好進的名聲,於那衙門中自此少了一份苛責、一份滯澀,辦差更添一份油順。

今日一聽淑妾所問,心中暗忖:

「女人家到底久在後宅,筆墨書畫皆通,唯獨這大事仍須男人來決斷!」

忖罷,即把把天津幫會爭銀、踐踏青苗、瓜分蔣申沅田產家私、秦象天京師跑門路諸事一一講了。

南姑飽學詩書,才華滿腹,稍加一聽,知了七七八八,唯獨收禮一節,疑竇難解,詰問:

「往日禮節,多有舊例,為何今夜這般多?」

樊青雲一揮雙手,滿臉輕鬆,毫不在乎:

「異人於我等不同,往日門禮千兩便多,今夜才只三千兩,若非是夫人最喜歡的雲錦、刺繡,我都不願讓他進門。」

南姑心驚:

「相公不知三年前王侍郎一家嗎?怎敢收異人的銀子?」

樊青雲釋道:

「營繕清吏司的王郎中,郭、康兩位員外郎,林、唐、蔣三位主事,皆收銀錢,會見他時,只用一兩句白話打發了他,這事在六部兩院已是傳遍,況是門禮,又非事禮,你情我願,能有何事?」

南姑忽的搖頭抿嘴,身軀一軟,半伏月桌,清淚低垂:

「相公可知我為何四年無有身孕?」

「為何?」

「當日老父絕嗣,實因老父痴情一故,老母少時落入一奇譚,依仗浮木尚未溺斃,后被救起,卻因久泡寒潭,傷及經脈。

兩老婚後,情篤愛深,年內育妾,奈何此胎一生,老母元氣大傷,多方名醫皆斷日後再無子嗣。

老母念及於家香火,不敢廢公,多請媒婆為父說媒,尋了一十二門生養美妾,奈何老父百般不願,只說命數原此。

老母又以自殺相逼,誰料老父痴情,寧願以死相殉,兩人相持不下,管家勸說我尚幼,不可失親,這才息了求死念頭。

及至及笄,忽的天葵久久不至,老母心急,延請帶下名醫,一經診脈,才知母胎帶來的一股先天惡寒之氣散至奇經八脈,雖可活命,卻無法生孕。

八年來,任憑何等良方仙藥,都是無濟於事,難以根除經脈中的先天寒意。

雖知相公絕非愛意求親,可兩老日漸消瘦,唯恐兩老身後之憂,又知相公子嗣早有,這才同意。

四年以來,我雖不對你動男女私情,卻感你日日關懷之情,願伴你終老,誰料你做下這等滅門之禍,讓我如何自處?」

樊青雲知南姑對他不生情愛,但他喜歡就好,並不介意:

「收點銀錢,怎會滅門?南兒擔思過重啦!?」

「哎……禍到臨頭,仍不自知,你是愚不可及!」

「南……」

「即修休書,逐我歸家,免得我父母年體弱,無人奉養,他日待樊府身死,我念四年情誼,為你斂屍入葬。」

「這是為何?」

「六部兩院收禮,他等樹大根深,手眼通天,你為軍戶,工封七品,看似為官,實是工部賤吏,能與科舉入仕的清流,相提比論?即或如此,權柄滔天的帝師張居正死在哪裡?」

「我雖是軍戶,到底是勛貴一脈、武將那一系,那幾位清閑侯爺、伯爺都收了禮銀,必是無礙。」

樊青雲欲要辯解。

南姑見他執迷不悟,冷嗤:

「侯伯爵爺,微末小吏,兩相權輕,誰死誰活?往日貪墨都在眼皮下,把握住分寸,可保自身不綴,這等分外禍銀,是你可取的嘛?就算你不知分寸,可見江府收金拿銀嗎?」

樊青雲兀自不覺,仍說:

「異人怎敢去給那位送禮,那不是羊入虎口嗎?」

南姑胸中溝壑已生,第三次勸誡:

「異人等睚眥必報,今日拿錢,明日清算,你又無絕世武力,為何敢收心性漂浮之人的錢財?」

樊青雲方在淑芳苑外會見秦象天,同他說了兩句自以為是的白話,引得秦象天大喜,忙奉十萬銀票,青雲回憶上司所說,不禁自豪,暗忖「他們說一句五千,兩句話才一萬,我這兩句話是他們的十倍。」

青雲不慎透露結果,反而志得意滿,真箇禍事臨頭,全然不知,又料南姑是被崇北血戰嚇住,因而勸慰:

「西山異人歸附,帶頭遵守明律,那些小幫會異人怎敢妄為?南兒實在多慮,一會兒讓下人泡點安神茶!」

南姑趴在月桌,無聲垂淚:

「也罷!天命如此,我勸你不動,即寫一封休書與我,如若不依,立死這裡。」

說著,眸子一定,止住清淚,抿嘴看向門柱,作勢欲戧。

「南兒……」

樊青雲慌忙抱住,不住勸慰。

哪承想南姑以死相逼,一心相離,兩人一會裝到燭台,一會兒倒翻月桌,把那屋內攪的一團糟。

噼里啪啦一陣,外間丫鬟駭的神魂皆散,圍在門外,進去也不是,走也不是。

拼了半日,樊青雲終究服軟,淚流滿面,寫了兩筆八行書,把南姑休了。

南姑捧了休書,回憶高堂兩老,不禁一悲,轉道:

「今夜賜我歸家,免我一死,感恩至此,也給指你一條生路,他日論罪,即刻敲鑼打鼓,當街典鍋賣碗,繳納全部家財,切忌藏私,否則家產斷絕,樊家香火就要斷絕。」

說著,把淚一撒,看向黃月,垂淚抿嘴:

「老天不公,賜我這等才華,偏生絕育,即遇一夫,也是糊塗碩鼠,全不知危機潛伏。」

忖罷,邁出家門,對著左右丫鬟道:

「杏兒、嫣兒,即收嫁妝,明日歸家。」

「是,小姐。」

兩位垂髫丫鬟答應,轉頭去收拾。

樊青雲枯坐官椅,看著門檻外的倩影,極其眷戀,一把抄來景德青花,往哪地面一戧,「哐當」一聲,砸個稀碎。

杏、嫣兩丫鬟吃那碎瓷一阻,竟是不敢去辦。

南姑冷聲冷語:

「掃乾淨再去!」

「是!」

「哼!」

樊青雲臉色一冷,甩袖起身,踏碎青瓷,徑直衝向院外。

蟲鳴唧唧,清苑寂寥,黃月燭照,寂靜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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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渡大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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