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遠方來客
張若麟
除了一個男孩兒。
約莫十五六歲,眉宇間還帶著稚氣,從張曉漁進門,他就不斷打量。
老闆端面過來,見張曉漁打量男孩兒,壓低聲音道:「遠處來的。」
男孩兒似有驚醒,朝這邊看了一眼,老闆又高聲道:「大蒜兩瓣,這就來!」
張曉漁倒不關心,取了筷子,慢慢撥弄。
這張臉,有些莫名的熟悉,心裡暗暗盤算,到底是哪裡見過呢?荒原上的人不可能有這樣單純肆意的眼神,格鬥場多是兇狠之輩,即便有這樣的少年出現,自己也不會關注,可這莫名的熟悉是怎麼回事?
正想著,男孩兒湊了過來,期期艾艾道:「你……」
挑眉,看著。
男孩兒臉有些紅,關於他的來歷,張曉漁有了大致的判斷。狼狽,但家世不錯,舉止得體,身上穿的是某種制服,料子看起來死貴,大概率是某個中心城市大家族的後人。這一路上估計吃了不少苦,身上還有傷,難道是一個叛逆的離家出走?
「你……是不是張曉漁?」
這倒是出乎意料,張曉漁回過神來,已經知道這是何許人。自己的便宜弟弟,京都玉京張家人。難怪看著眼熟,分明是跟自己有些像。他們同父異母,自他被送到燕原,便一直留在燕原,從未回過玉京,從不與父母家族有任何聯繫。潛意識裡自己與張家無關,後來偶爾聽說父母離婚再婚,過得都不錯。
「張……若麟?」
「是我是我。」確認了張曉漁的身份,男孩兒長長鬆了口氣,整個人似乎鬆懈下來,一雙小鹿般濕潤的眼睛巴巴看著他。
「……」怎麼個意思,你一臉委屈是怎麼個意思。
「我沒地方去。」聲音也開始委屈了,驕傲的,隱忍的,委屈的。
關我屁事。
張曉漁很想這麼說,可又於心不忍。玉京到雨城不近,一路順利也要大半個月時間,可眼前的少年看著不太順利。能活到此地,憑他自己自然無可能,必定有人保護,不過那人估計只負責安全,否則少年不會如此狼狽。他對於少年為何到此沒有興趣,想拒絕又硬不起心腸,不管他與張家如何,這孩子到這裡就是奔著他來的,於是的沉默之後也只能道:「那你……跟我吧。」
說完有些後悔,沈落魚會不會同意難說,孫安安估計也有抱怨。
但是少年一副終於找到依靠的神情,讓他只能將不安壓制下去。
話既出口,只能挺住。
兩人不說話,也無話可說,氣氛便有些尷尬,張曉漁慢吞吞吃面,張若麟只能繼續低頭看一覺,都是不善言辭之輩。
正巧楚燕回清脆的聲音響起:「魯大叔,魯大嬸。」
張曉漁聞聲望過去,正好大叔告訴楚燕回有人找,猜是張曉漁,楚燕回便放下推車挑簾進來。清麗的齊耳短髮,黑色布裙,一雙草鞋,腳踝一串銀鈴,未語先笑:「你怎麼來了?」
「接收物資。」
「公務啊,難得。」豎起一根大拇指,清爽的如同雨後清晨的一株蘭,讓普通的拉麵館都多了幾分雅緻。隨即看到與張曉漁生的七八分像的少年,眼中滿是問詢。
張曉漁忙介紹道:「我弟弟,張若麟,玉京來的。」
「弟弟?」眼中的探詢更深,伸手道:「楚燕回,張曉漁的朋友。」玉京她自然是熟悉的,玄武學院就在玉京,特彆強調一下除非是那個張家。張曉漁不是跟那邊沒有往來嗎?
「女朋友?」
「就朋友。」張曉漁反駁,現在的小孩子什麼都懂啊,毛都沒長齊就知道女朋友了。楚燕回則是嘻嘻一笑,並不說話。
「我那裡坐坐。」魯大嬸不喜歡楚燕回,或許是因為自己男人的目光,又或許是因為其他食客的目光,總之她不喜歡這個細雨般清亮的女孩兒。感受到冰冷目光頂在後背,楚燕回邀請張家兄弟去自己店裡。
張曉漁付錢,有些肉疼。
少年張若麟一分沒有,吃得卻是豪華套餐,雖然也沒幾個錢。自己若是不來,他打算怎麼付賬,拿命抵?這種少爺,自己怕是有的受。
這裡是雨城,生死就是一瞬。
楚燕回給二人泡了花茶,卻沒工夫喝。張家兄弟在她的指揮下將一捆捆花束放好,多半是玫瑰,各種顏色,一束束安插妥當,小店裡竟有些美不勝收。一個女巫,又是玄武的高材生,家世背景全無只靠自己考入玄武學院,楚燕回的毅力和手段都是不尋常的。一朝得罪權貴,滿盤皆輸,若是自己張曉漁不信能這麼平靜,可這個女孩兒彷彿就應該過這種恬淡的日子一般,小花店打理的井井有條。
張若麟東看看,西摸摸,臉上的表情是不屑。這裡都是尋常花卉,他家花園裡靈花靈草無數,甚至還有一些年代久遠的草木精怪在其中點綴。很想不通,這樣的店,能養活一個人?自己這次萬里迢迢跑出來,也是無處可去,才想起還有這麼個人。張曉漁在族中是禁忌,無人提起,他也是長大些才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竟還有個親哥哥,不是堂哥表哥,這次出逃本就帶著賭氣的成分,那不如索性走得遠些。
他來前是仔細研究過的,知道有一個楚燕回,與張曉漁關係尚算密切。找到這個人,就有機會找到張曉漁,直接本燕原,他有些不敢。說來也是運氣好,雨城第二天便讓他摸到了楚燕回花店附近,也沒惹到什麼大事,像他這種在雨城能活過一天都算是奇迹。不過,錢包是被人偷了,他這種束髮金冠,唇紅齒白的少爺,明擺著告訴別人錢多人少速來,不對他動手簡直對不起混亂之都這個稱號。
少爺還在雨城晃蕩呢,準備大肆購物一番,結果……被人直接丟出來了。
張曉漁原也無事,不過順腳來看看,張若麟在場倆人說話並不是很方便,片刻後起身告辭,楚燕回也忙,沒有挽留。
雨更大了些。
張曉漁習以為常,張若麟則非常不耐煩,不住嘟囔道:「這雨真煩!」雨絲悄悄鑽進衣服里,濕濕黏黏,腳下都是泥水坑。雨城的日常維護尚可,但打架鬥毆太多,修不過來,路沒有幾條是完好的。
燕原的雨更多。
張曉漁沒有說出口,默默盤算過陣子找一個商隊把他送走,這會兒小孩怕是什麼都聽不進去。毛孩子都敢獨自一個闖到雨城來,定是個倔驢無疑。
離家出走什麼的,最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