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七 點燈人-食火道人回村行
不論言羨魚的「目光」是否在此停留,在姜珣捨出一團南明離火后,作為容器的蛹殼倒成了火焰的爐膛。
只見橙紅的火焰迅速燃盡了殼內的物事,包括血色的蛹。
不過半息,一縷裹挾著綠粉的煙氣直直上升。
無法發聲的蟲豸傀怪甚至留不下一句哀嚎。
就在姜珣二人恍惚霎時爆發剎那餘燼的視感時,一道黑影突如其來地遮住了煙氣。
黑影擋在姜珣與煙氣之間,她只見煙氣忽而下落,彎出一弧吸力,泯沒在黑影里。
是介於死生之間的乾道,連滾帶爬地對著煙氣深深一吸。
煙氣盡數入腹后,他閉目的染塵的臉上稍有的滿足之態轉瞬化為了貪婪的渴望,僵硬的右手向前一抓,他大口嚼著混合著南明離火的血蛹餘燼。
與其說他在吞食,不如說是南明離火在焌燒他的唇齒,在他的口中撲騰起碩大的焰火。
但木魚頭臉上的滿足重現,他只是在嚼一塊黏糊的軟爛年糕,既適合久餓之人的牙口,又能迅速飽腹。
自姜珣見識到南明離火的焰光以來,這是第一次,她發現南明離火只是一團火而已。
一旁的方十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盾牌」動了、活了,她雖有驚訝,但也不出意料。
她走向木魚頭的正臉相對的方向,劍修的直覺告訴她,她的「盾牌」在異動。
「真會挑好的吃。」
在乾道的饕餮目光移至丹霄瓶上前,姜珣攝走了瓶子。
咽下最後一口主餐,乾道緩慢地擺頭,似是在打量姜珣和方十七。
方十七舉劍,試探性地道:「木魚頭?」
她的聲音很輕,但常人都能清晰聽得。
乾道態若未聞,僵直的脖頸發出一聲脆響才把頭低下,連帶著本就半跪的身軀埋入蟲毯中。
僅聽「呼哧」的吞咽聲,他應是在吃一塊不規則的鬆軟米餅罷。
方十七不忍地轉過頭去,又強迫自己轉回來。
在中域,可以說每個人在吃食上都是養尊處優的,後來拜進蒼松宗,此宗雖崇尚隱世修行的冥寂士,但山中的花果藥草在器修同門的手中都是佳肴,更將烹飪贊為雅士之趣,何曾叨擾過蟲豸的膏腴肥軀?
一個僅憑肉體就能當她一位劍修的盾牌的修士,竟有堪稱茹毛飲血的一面,即使是修行所需,也讓親眼目睹的方十七大為震撼。
若是將這般的修行秘術傳回中域……
方十七搖搖頭,若這蟲毯當真能增益修為,中域的修士也只會明面上怒斥不成體統、私下裡細細咀嚼這種「秘葯」。
這樣想來,木魚頭的行為似乎也沒什麼可指摘的。
林深禽語碎,天青風色疏。
木魚頭從哼哧哼哧漸漸地沒了聲響,方十七上前一看,其竟又變回了原先的殭屍之態。
方十七呼了口氣,同時不免有些失望。
「一個傀怪的神魂還喂不飽他,他看起來好像也不想醒的模樣。」姜珣說道,這是她的見解。
方十七佩好星榆劍,提起木魚頭嘆道:「我雖然不知道修行是為了什麼,但把自己作弄成這個死樣的修行有什麼意思?」
「我也不明白。」姜珣搖頭笑笑,轉而邀請方十七與她一同回去。
「姜姐姐願意帶上我?」這才是在林子里迷了好似千百年路的方十七最歡喜的話。
「不管怎麼說,能在這裡遇上一個同道都是緣分。」
姜珣抬頭看了看天色,又道:「不早了,我帶了一隊村民,還望你不要嫌棄我腳程慢呢。」
「那正好姜姐姐多講一些星月姐姐的故事,我也能回贈姐姐不少她們的糗事哦,她們若是聽到,肯定會想提劍來同我『加深姐妹感情』的!」
回程多了一串爽朗的笑聲,腳步都輕快了。
姜珣輕笑著拍了拍被她丟在林子的獵人的肩,後者一個激靈揮手驅趕。
「是我。」
「啊,道長回來了?道長回來了!道長救我!」獵人滿頭大汗,「二斗也暈了。」
「他只是血氣虧損,並無大礙。」
這回姜珣真刀真槍地拍了張春風符,獵人喘了幾口大氣,恰李二斗憨憨地醒轉、不知今夕是何年。
「醒了就走吧,其他人也等急了。」
來時開過路,剩下的路對打慣了獵的兩人來說也不難。
只是……
「叔,道長咋一個人去的,兩、三個人回的?」李二斗偷偷回頭瞄著木魚頭,又生怕木魚頭突然暴起一樣心虛地回頭。
「道長都不會閉著眼睛走路,這男人什麼來頭。」
「噓,道長帶的肯定也是道長,瞎看什麼,先回去再說。」
樹影越稀,獵人們的膽子也漸漸長回來了。
而在河邊紮營的村民們見到木魚頭就沒有瞄了一路的獵人們若無其事了。
「道長,這兩位是?」
「我救下的同道。」姜珣對方十七點點頭。
方十七心領神會地拱手作揖:「多謝道友相救。」
而隨著她的躬身,乾道乍一完整露出臉龐,更是嚇到了村民們。
「也沒長東西啊,」不知是誰嘀咕了一聲,村民們眯著眼睛上下打量木魚頭,自我安慰起來,「也有不修邊幅的道長……」
姜珣有些意外村民們小聲嘀咕幾句就接受了木魚頭,她看向李二斗。
李二斗撓著頭道:「俺們相信姜道長。」
「我們也是!」村民們都點點頭大聲地附和,姜道長的本事和好心他們都是看在眼裡的。
「本道多謝各位信任。林中已無威脅,大家先休息兩天,我們再走兩天水路,就到我所說的桃源之地了。」
有姜珣背書,幾個搭完帳篷的村民甚至大著膽子提了桶水給木魚頭清洗外表的臟污。
木魚頭只是安靜地坐在木凳上,不睜眼也不發一言,極大地激起了村民們洗滌的熱情。
被嫌礙手的方十七一步步後退著挪到姜珣邊上,懷疑道:「是我太粗陋了嗎?我好像從來沒想過給木魚頭用一張清潔符。」
姜珣看了眼方十七抱在懷裡的星榆劍,這柄自晦的劍有著潔凈的劍鞘、鋥亮的劍柄、手工的劍穗,一看就是精心地每日養護的成果。
但姜珣想了想,她自己也無視了躺進蟲毯里的木魚頭,故還是幫忙找補說:「只是用途不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