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方家姐妹
一聲長嘆,方落星神情落寞:「姐姐是來陪我的,我父親想要把我交出去聯姻,雖說修士不看重年齡,但那時我才十歲,我也不想去一個陌生的宗門。我從小就養在姑姑膝下,姑姑可憐我便把我們送到了東域。」
方攬月牽住方落星的手,說道:「我們家主,也就是我舅舅,是最有望金丹的修士,雖然做了家主,但是不喜歡落星,因為落星是族老逼他娶的妻子所生。而我們方家,自我爺爺死後已二十年了,再無人進階金丹,實力大減,卻占著之山國一國之地,而無有金丹修士相助,在之山國為基的礦產幾近枯竭。我舅舅不敢請爺爺生前好友相助,便想著聯姻請金丹修士幫忙採礦,也不怕把整個之山國嫁出去!」
方攬月激動起來:「在中域,因修士壽命悠久,向來是家主傳孫,家族嫡女便是血脈延續之人,輕易不外嫁,外嫁意味著示弱,甚至臣服。尤其是我們無有金丹修士支持,先前與那旭日宗更無交情,嫡女外嫁,對那宗門來說是絕佳的侵吞借口。」
「我們在景虛宗一切安好,族老也不滿父親的決定,只說讓我們不必擔心。但是姑姑姑父出走找尋金丹機緣,我父親又......還在之山國的兄弟姐妹和族老叔伯們不知道怎樣了。」方落星低頭垂淚。
「中域家族繁多,重生養親情,大修士又少,修行不像東域純粹,更多是以資源堆砌,修行是為了家族,我不知道這對不對,但如果不這樣想就沒有家族,也沒有我們。但也正因為這樣,舅舅才不喜歡家族。聽我母親說舅舅資質上佳,修行又刻苦,一心想遊歷赤顥,但是金丹久遠,便被族老們和爺爺推選為家主,成了家。但無有金丹修士,家族的資源滿足不了舅舅了。」
姜珣和李雪瑩對視一眼,一起摟住方攬月和方落星,屋裡安靜下來。
「修行可能有很多目的,但修行是自己的,你也說了要慢慢來,不論築基金丹,都不是急急切切就能到的境界,秦師也說了,修心在呼吸之間,你們還有姑姑姑父父親母親,還有族老姐妹不是嗎?若任它鬱結於心,心魔滋生,才是愧對他們。」
「你們姐妹倆在一起也是家啊,就像我,看到成信就安心了。還有我和姜珣陪著你們,我們是朋友嘛,再過百年,誰成了金丹修士就去中域採礦,還要打趴那個大日宗!」
「那我之後就天天看著你修行,你可是養靈還未圓滿呢,正好你還學了養石,也算是能採礦吧。《赤顥稀有礦石錄》背全了嗎?讓我想想明天該怎麼鞭策你。」方落星揶揄起李雪瑩,肉眼可見地心情好了起來。
「姜珣,你怎麼知道宋之卉的事情?」方攬月問道。宋之卉是丹心閣弟子,而她們雖然會去丹心閣上顯學課,與丹心閣弟子的交流卻不多。
「和我一同來景虛宗的表哥在丹心閣,他和我說了許多趣事。」
「是誰是誰?我怎麼都沒見過?」李雪瑩興奮地問道,「那我們都有親人一同在景虛宗修行了,我有成信,你和表哥,還有落星和攬月。」
「他叫韋永年......」
「離家千萬里,有個熟悉的親人相伴總是好的。」方家姐妹相視一笑。
李雪瑩兩手一張:「別打岔!小姜,你表哥都沒來見過我們。你也沒和我說過還有一個表哥。我心疼了你好久!」
「當年聽聞有仙人,仙人言我有仙緣,我便往仙山去。同行的有我的一位少時玩伴和我表哥,到了仙山,地動天碎,現在想來,應是金丹前輩將我們撈出來的吧。不過朱衣童,就是我的鄰居好友,並不在景虛宗,好像是另一位金丹修士帶他走了。而永年大我三歲,又有雷屬,所以去了丹心閣。我還是在謝亭師姐這裡知道韋永年的事呢。」想到當時的氣象,姜珣笑了笑抱住李雪瑩,「畢竟雪瑩人美心善是最可愛的!」
「那一定又是個妖孽吧。」李雪瑩喃喃道,「不說這些,你們都練氣小成了,是不是該想想煉化什麼靈材用作靈基了呀?」
方攬月點了點李雪瑩額頭,無奈道:「是該想了,但練氣小成可不意味著築基就水到渠成了,還要儘力通脈養穴,我等也不是那百日築基的人物,距煉化奇珍遠著呢。外門弟子還有許多未築基的師兄師姐們,雜役弟子也都在憂慮築基,修行可不簡單啊。」
「那你們天天逼自己做什麼嘛,現在在修鍊之餘想想自己用什麼奇珍靈材,正好放鬆自己,臨築基了也不會慌亂了。」李雪瑩難得有機會說教方攬月姐妹倆,雙手叉腰神氣十足,轉頭還想指點姜珣卻看到姜珣神遊天外的茫然表情。
「小姜,你怎麼了?」
「沒什麼,在想明天吃什麼。」想到小世界里的回憶姜珣笑了笑,卻不好說出口。
「天晚了,也該休息了,晚課還沒做呢,明天一起去膳堂!」
三月高掛,草葉微光,姜珣望著窗外的夜色,久違地想起了記憶里的家。
青慧界是與東域相連的一個小世界,內里無戰亂,無災荒。
內有一條河,河名連山河,河邊有城,其名瑾城。城裡多玉匠,城裡多書生。
城內有望族,落於城南,府上題書姜。
姜家有兒,姜家有女。
轉眼十年,姜家兒女在書院,姜家女不歸家,卻是姜家母已仙去。
姜家有兒,姜家女在書院。
姜家有兄,姜家有幺弟,姜家有女。
姜家女在書院,明眸皓齒,亭亭玉立,聰慧過人。
書院來生人,芒光乍現,仙人設啟學。
一匹馬,一架車,姜家女向遠行。
鄰家竹馬,母家表兄,仙緣在身,姜家父淚漣漣把女付。
姜家女千萬里之遙,神回連山瑾城,一重山一重山,河水淌過之處,兩岸人家入山採石,書生結伴吟詩採風,歸入城中。
城中人流來往,漸漸隱去。城南有府院,內里咿咿呀呀,圓桌前圍了一圈,徒留一角空碗筷。
盛了月色,神歸景虛。
姜珣安安靜靜地閉著眼,長發鋪散如雲,淺淺地呼吸著,似是夢到了什麼,似是依偎在母親身邊,眉頭舒展,嘴角輕輕彎起。
靈氣自動運轉,靈識隨之發散,夢裡的山有了顏色,人有了氣息,水有了波紋,草有了氣味,地有了厚重,天有了高度。
再看圓桌滿滿當當。
一場大夢,亦真亦假,了了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