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神愛世界

第四十一章 神愛世界

「所以,有沒有人能解釋一下到底是什麼情況?」肯呈看著已經關閉的光幕,再看著一邊陷入沉思的忒菲莉,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在車底,怎麼突然之間自己就變成在場唯一……哦不,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斯菲亞,對方也顯然是一副迷茫的樣子。

「愚蠢的舉動。」黑騎士低沉的聲音響起:「就好像一個將心臟長在表皮的怪異生物。」

「啊?」肯呈更加迷茫了,只能扭頭看向樊多。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在場這些人里願意在這方面給自己做解釋的,應該只有這個沒事就煩自己的海域初代行走了。

「那身鎧甲才是雷恩嘉里的弱點吧?」感受到肯呈的目光,初代有些無奈。環視一圈,在場剩下的這些人絕對都是知道答案的人,平日里嘴上說著對肯呈尊敬,等到了這個時候反而只有自己願意解釋的嗎?

「別看我啊……」督司禮笑道:「主要是肯呈塔主確實沒有了解答案的必要,他又不需要作為作戰序列。而且這種事情,多少給人女士一點面子吧。」

「是什麼很傷自尊的事情嗎?」聽到這裡,肯呈反而理解了:「如果……」

「還是解釋一下吧,免得大家心裡有什麼芥蒂之類的。」初代笑了笑:「簡單來說,雷恩嘉里太在意那身鎧甲了,雖然聖帝國的鎧甲看起來都差不多,保養地都油光瓦亮的,但還是能看出來都是經歷過相當多戰鬥的存在,一些痕迹細看之下就能看出來了。」

「但是雷恩嘉里身上的痕迹太舊了,就好像已經有數萬年沒有參加戰鬥的一樣。而且能看出來沒有做完整的補全,上面的痕迹都還在,似乎只是做了簡單的清潔。」

「一個連『聖光普照』都能玩出殺傷力的聖騎士長,鎧甲居然長期沒有新的划痕,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黑騎士才會問,那件鎧甲其實不是她本人的吧?」

「所以?」肯呈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了一些東西。

「我來說吧,」黑騎士開口了:「在看到血修羅的時候,她的表現讓我聯想到了格里帝國那位外交官,『溫柔的伊萊麗絲』。」

「喂喂喂,黑騎士你這麼說我就要抗議了啊,伊萊麗絲確實很溫柔的。」督司禮笑著說道,很明顯抗議得也不是很真誠。

「並非指暴力,而是指行為模式,伊萊麗絲並非是一個完美的比喻對象,但相比我見過的奧大陸人來說,她是最像的一個。」黑騎士解釋了一下:「因為各種原因而強迫自己保持優雅溫和的外表,但內心卻在追求最為刺激的行動。」

「剛剛良刀問我看出了什麼,我才發現一件事:雷恩嘉里太在意自己的鎧甲了。為了避免鎧甲受到攻擊,甚至將自己的脖頸送到對方的武器下面,太明顯了點。如果她這麼珍惜那副鎧甲,鎧甲上不應該存在那麼多戰鬥所產生的划痕,所以才會有我問多·達目的那個問題。」

「那不是她的鎧甲,反而應該是她所說的,那位『隊長』的遺物之類的東西才對吧?」黑騎士看向多·達目,面對這個答案,多·達目只能認命一樣地點了點頭。

「她認為那副鎧甲代表了那位隊長需要表現的一些品質,但實際上她自己卻並不存在這樣的品質。所以她乾脆放棄了展現自己,而是不論在何時何地,哪怕想要展現的東西讓自己無所適從,都要刻意地展示出來。」

「她不像一個騎士,也不像一個戰士,更像一個展台。」

「在被我們看到的時候,哪怕自己狼狽不堪,也要保護『展品』的安全。」黑騎士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譏誚起來:「她好像忘了,穿著那身鎧甲失敗,才是對那副鎧甲最大的羞辱。」

「所以我撤回了放在她身上的靈識種子,還利用那場爆炸關閉了即時通訊。通過這個舉動告訴她:我不在意過程怎麼樣,十五分鐘之後,我需要一個結果。」

「不論她展示那個結果的時候,是不是穿著鎧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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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展示成果的時候,是不是穿著鎧甲……」雷恩嘉里耐心地給血修羅解釋著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我才會把鎧甲脫掉。畢竟我只是一個展台而已,身為展台,就是要向觀眾呈現他們想看到的東西。至於通過什麼方法來展現,那其實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不是嗎?」

躺在地上的血修羅不可置信地看著不遠處抱著鎧甲細心維護的女人。

它是失敗過一次的「殘次品」了,但它從未想過,自己會失敗得這麼徹底……

十六秒。

僅僅只用了十六秒的時間,那個女人擊碎了自己的血鎧。沒有用武器,只是單純地用拳頭一寸一寸地把自己渾身的血鎧打得稀碎,臉上那種興奮的表情也只顯露了一瞬間,緊跟著反而是一種認真且耐心的表情,她不像是在施虐,反而更像是在完成某項工作,認真地讓它到現在都感覺脊柱發涼。

如果自己的脊柱還在體內的話……

因為在那十六秒之後,那個女人又花費了半分鐘左右的時間,把自己的血鎧撕開,把自己的脊柱、四肢的骨頭一一抽了出來。如果不是血修羅天生的意志力,現在他已經被活活疼死了。

但現在,距離死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了……

因為血修羅種族的特性,自己是少有的重新利用生機物質按照原來的身體一比一復刻出來的,換句話來說,跟其他屍淵首領不同的地方在於,它的體內仍然保存著生靈原本就具備的內臟和血液。

也同樣,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去。

而現在,那個女人甚至不願意給自己一個痛快,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副鎧甲上。那種專註的神情反而讓它覺得自己在這裡的苟延殘喘,都是多餘的。

「那副鎧甲……」

掙扎著,血修羅開口了。

聽到血修羅的聲音,也或許是正好因為對方的話題讓自己感興趣,雷恩嘉里抬起頭,看向血修羅。

「……用你們人類的說法,是你的愛人的嗎?」

「愛人?」雷恩嘉里有些莫名其妙:「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在進入屍淵之前,我曾經跟隨深淵大門進入過奧大陸。那一次,我曾經殺死過一個女人。不到半年,就有一個男人找上我了……」

雖然已經奄奄一息,但血修羅反而沒有那種苟延殘喘的虛弱,反而跟沒事一樣開始講故事:「……那個男人只有六轉,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尤其是他還要專門空出一隻手抓著一根項鏈。我很輕而易舉地打敗了他,但我很好奇……」

「……我們這個種族在奧大陸到底有什麼樣的凶名,我是很清楚的,這也是為什麼我的很多同族都養成了虐殺的習慣……」

「……說實話,那種帶著恐懼、憤怒的慘叫聲,哪怕在我看來也無比悅耳。不過相比之下,我算是同族之中的異類吧?我更喜歡那種勢均力敵的戰鬥,雙方都把自己的生死拋到一邊,一切都只為了致對方於死地的戰鬥。那種戰鬥讓我感到……沸騰……」

「……所以我才會好奇,作為一個弱者,在遇到我的時候應該逃走才對……但實際上,他反而是在找到我的行蹤之後,主動送上門來的……」

「……雖然沒有勢均力敵,但我很高興……那是第一個沒有帶著恐懼的情緒的羸弱人類……」

「……所以我沒有立刻殺死他,而是反過來問他,為什麼會送上門來,找死……」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抓著他一直抓著的那根項鏈,沖了上來,想要跟我同歸於盡……」

「……六轉的自爆當然沒有對我造成什麼傷害,但我一直在好奇這個問題……」

「……後來我被人類驅逐回到了深淵,再聽從族裡長老的吩咐,來到了屍淵,遇到了劊子鬣……」

「……我們的風格很像,所以我們沒事的時候經常閑聊,我提起這件事,然後劊子鬣擺出一副很鄙夷的表情,說了一句『人類的愛情而已』。後來我知道了,所謂『愛情』會讓人忘記恐懼,所以我已經打算好了,等我們的『計劃』完成之後,我在奧大陸上會專門找那種有『愛情』的人殺,那些人的『愛人』一定會找上我吧?他們會不顧一切,用一切的手段變強,然後企圖殺死我……」

「……我剛剛重新想了一下,之前戰鬥的時候,你其實是一直在避免我傷害到那副鎧甲吧?」

雷恩嘉里聽著血修羅的故事,眉頭輕皺:「好吧,雖然知道你們血修羅都是變態,但你這麼變態的我還是很少見的。」

血修羅皺了皺眉,它認為「變態」這個詞不應該用來形容它,至少不應該由這個女人用來形容它。

「但是,」雷恩嘉里豎起一根手指:「愛情不應該是你用來殘害那些人的理由。還有就是,保護這副鎧甲並不因為愛情……」

「?」血修羅看向雷恩嘉里,似乎在期待她的回答。

「……世界上並不只有愛情才是偉大的,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值得人類這個種族在意的了。不過對於血修羅這種生物來說,應該沒辦法理解吧?」雷恩嘉里嘆息了一聲:「至於這副鎧甲……它象徵的東西,應該是榮耀吧?」

「我是那個男人撿回教堂的,那個時候他已經是整個大城最著名的神父了。只要等業績達標了,他就能前往聖都當紅衣主教來著……」

「但突然之間他就跑去做了聖騎士。在他做了小隊長以後,我就加入了聖騎士,跑到他麾下。其實挺可笑的,因為一直是牧師序列,他的作戰能力一直都不怎麼強,反倒是從小到處流浪的我,很早就成為了他麾下最能打的聖騎士。」

「但是我是個野孩子嘛,真的是野孩子,從小在山林里遊盪的那種,對於聖騎士的那些規則啊制度啊,從來都不當一回事。那個時候我幫他打架,他幫我擦屁股,就這麼混了四千多年。」

「再之後,就是克魯爾帝國隕落的事情了。獸族盯上了克魯爾帝國的遺產,發起了一次總攻,而你們深淵生物也剛好冒出來想要分一杯羹。他的聖天賦就是『聖光普照』,為了保證那些同袍,硬生生把自己透支死了。」

「他這輩子最喜歡念叨的事情就是榮耀……但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雷恩嘉里的聲音越發低沉:「……他把聖騎士長的職位留給我了,我還要求帝國重啟了他的鎧甲……」

「……我知道這很蠢,但我覺得他這身鎧甲應該就是他在追隨的『榮耀』吧?至於為什麼非要為了他變成這樣……雖然可能有些奇怪吧,但從小我就是把他當老爹看待的……」

「沒有人可以玷污他的榮耀……」雷恩嘉里看著血修羅:「……沒有人!」

似乎是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威脅的味道,雷恩嘉里又嘗試著緩和了一下自己的語氣:「……所以黑騎士真是個好人吶……如果不是他提醒了我,我差點就忘了,穿著這身鎧甲輸掉的話,我自己都在玷污這身鎧甲了。」

「是嗎?」血修羅似懂非懂,抬起頭髮起了呆。

雷恩嘉里又開始保養起鎧甲,良久之後才完成了堪稱苛刻的保養,開始把鎧甲往自己的身上套。

「……有個問題我想問一下……」血修羅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重新出聲。

「誒?」雷恩嘉里愣了一下:「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沒那麼快,不過也快了。」血修羅搖了搖頭,轉而問起了自己要問的那個問題:「你們人類不是說『神愛世人』嗎?那為什麼我們黑暗種族就要被驅逐到深淵呢?為什麼獸族要被你們人類鎮壓一千多萬年的時間,為什麼神只愛世人呢?我們難道不是祂的子民嗎?」

「你們黑暗種族還是不死心啊……」雷恩嘉里搖了搖頭:「黑暗屬性的靈力會對這個世界造成的影響我就不再贅述了,說實話我都搞不明白為什麼會存在這麼一個跟一切處於對立立場的靈力屬性,你們黑暗種族也不過是遭了牽連罷了。」

「……至於你說的神愛世人……」雷恩嘉里看了看時間,距離十五分鐘應該還差一點,於是就跟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地湊到血修羅的耳邊:「其實我從小到大一直沒在帝國的範圍內聽說過這種調論,反而只有那些邪教徒最喜歡宣傳這種調論。」

血修羅的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一個宗教國家,甚至還是整個世界最強大的帝國之一,他們證明了神明的存在,但居然將這種宣揚神靈的說法當成邪教徒的調論?

「我們帝國一直以來的說法從來都只有一個……」雷恩嘉里彷彿做賊一樣怕別人發現自己在說的話:「神愛世界……」

「但從不愛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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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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