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轉劫替死之術
聽陸羽說是房子漏雨才積了這麼多水,獨孤大奇,說外面晴空萬里,連片雲彩都看不見,又從哪裡來的雨。陸羽此時哪裡想得明這些,聽說外面無雨,自然也是不信,外面無雨,那房裡這些水又是從哪裡來的,一邊說著,一邊就走出了書房。
「根本就不對……」他大聲說了句,說了一半,心中忽然就覺得那雨水或許真就是只在房子里有,一面想著,不覺氣勢就弱了下來。
「還有啊,那些補丁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奇怪?」
陸羽撓了撓頭,又看了看獨孤,然後道:「那個……你說這個世界會不會是假的?」
「假的?什麼假的?」
「我是說,嗯……比方有個畫畫的畫匠,先畫了一個房子,然後呢……然後有一天,他老婆生氣了,將一瓢水潑在了畫上,然後這畫當然就濕了,結果房子里的小人抬頭一看,咦?這房子怎麼不對呢,然後拿了根棍子輕輕一捅,房子就漏掉了,然後畫匠的老婆就看見了我和丫頭,然後就一瓢水,一瓢水的潑了進來。」
「……」
「……」
獨孤眨了眨眼睛,又低頭看了看丫頭,然後又看了看陸羽,然後再看了看丫頭,然後說道:「原來是這樣……」
「……」
獨孤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東邊天空,再看了看西邊天空,然後……然後又轉過身,一臉誠懇地對陸羽道:「你能不能再說一遍,我剛才好像沒有聽懂。」
「說個屁!老子也沒聽懂,反正你就記得這世界都是紙糊的就成,一捅一窟窿,一戳一蹦躂。」
「我操?那個什麼……那你把這天給老子再捅下我看看。」
「捅就捅,你等老子找根棍兒來。」
正在這時,半天之上忽然傳來一陣連綿的雷聲,聽起來像是就在隔壁,「不是吧,你老婆又在大吼了?」
「誰老婆,你老婆才那麼大嗓門。」陸羽抬頭看了看天空,只見半空之上,一團烏雲似濃墨般從一個極小的點上迅速暈染開來,轉眼間,天空上大片烏雲就黑沉得像是馬上就要從天上掉下來一般。怪異的是,在玄天觀之外的天空卻又是一片晴空萬里,風和日麗的樣子。
兩人看著底部漆黑,邊緣卻一片墨綠的烏雲,不禁都有些心慌,總覺得那片烏雲中潛藏著什麼可怕的怪物,一時間竟都沒敢出聲。
「看,妖魔來了!」丫頭在下面仰著頭叫道。
獨孤回過神來,急忙對陸羽道:「走!找赤松子那個臭道士去,看他這回還怎麼搪塞我。」
三人急匆匆來到一處院子,卻見幾個中年道人正在一棵大樹下說笑。看見獨孤進來,其中一個道人笑道:「你這個小子呀!」獨孤也懶得理會他是什麼意思,顧自走到另一個中年道人面前,道:「大雨就要來了,師伯這回可沒法使賴了。」
「賴不了,賴不了嘍!」赤松子笑著說了句,跟著站起身來,又道:「走吧,準備一下,你們幾個別光顧著笑啦,幫把手,把香案趕緊擺起來,師兄今天就讓你們看看,什麼是轉劫替死之術!」說話間,一道閃亮劃過黑沉的天空,剎那間暴雨如注。
「好雨啊!」赤松子故作豪邁道,說罷一振手中青鋒寶劍擺了個劍勢,略一凝神之後,便在雨中舞起劍來。但見得……好劍法!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縹緲兮若流風之回雪。
陸羽和獨孤兩個蠻子,既不懂賞劍,又缺乏情趣,只管呆立當場,不知道這麼大的雨里,這位道長拿柄長劍亂划拉個什麼。陸羽旁邊,丫頭剛伸手將臉上滂沱的雨水抹掉,就見陸羽也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跟著用力一甩。
「哇——!」被甩了一臉水的丫頭叫了聲,然後便頭頂著黃不呆換到了獨孤那一邊。哪知剛一站定,就見獨孤也在臉上抹了一下,跟著用力一甩。「哇——!」丫頭又叫了一聲,只好頂著黃不呆擠到兩人中間,這下總算是安全了。
一路劍法舞畢,香案已在樹下擺好,赤松子便收了劍勢,一手倒持長劍走到案前對眾人道,「你們且往後站,等一下我接引天雷下來,莫要失手傷了你們。」說罷,一擊案上令牌,腳下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詞。他早年曾親眼目睹雷火焚木,心中自有計較,獨孤這個小子煉丹雖有一手,禮數上卻是狗屁不通,竟生生將自己嗆在這裡無處可退,此時也只能胡亂試上一試,成與不成的,只等事後再來狡辯吧。
忽然間,天際一道亮光閃過,赤松子急忙高舉手中長劍,同時大聲喝道:「煌煌天雷,聽吾號令……」正叫喊著,忽聽天空雷聲漸遠,又急忙收了聲,繼續步罡,踏斗,轉八荒六合。走了一會兒,忽然心有所覺,急忙又大聲道:「煌煌……」這次雖說跟上了天雷,只是天雷動靜又太小,只好再次停下來,繼續轉七星,換陰陽……
「煌……」
嗯……這次不解釋,繼續轉……
不覺間一刻時又過去了半刻時,眼看赤松子還在轉圈圈,旁邊圍觀的幾位道爺不免都有些煩燥,心中嘀咕道,「看來是要拖到雨停之後了,不如生個法子大家散了吧。」正互使眼色,準備生個借口,找點事端,大傢伙早早散去,總在這裡淋雨算個什麼事!出家人兩袖清風,萬一有個頭疼腦熱又該向誰去訴?
幾人正自眼神亂飛,忽見遙遠天際微微一亮……
「煌煌天雷,聽我號令……」
下一秒,眾人就看見長天之上一大片藍紫雷光蜿蜒而來,跟著眾人頭頂上空猛地一亮,「嘩啦啦!」一下,四周瞬間變得一片慘白,同時一道赤紅的火光從面前的大樹之上一閃而滅。
劇烈的爆炸聲中,半邊樹榦從樹身上炸碎了出去,接著大片枝葉如下雨般從樹冠上墜落了下來。
還在發獃的功夫,就聽有人大聲喊道:「快些救人!」眾人這才如夢初醒,急忙衝上前去,將倒在樹下的赤松子扶起來,按住人中就是一通狠掐。
片刻后,赤松子「哎!」了一聲,悠悠醒轉過來,先是茫然地看了看眾人,最後又將目光對準了獨孤,艱難說道:「你可曾明白了?適才我以法術引那天雷下來,然後將其轉至這棵大樹以擋此劫,即便如此,我自身依然有劫要受,若非我多年苦修,只怕此時已是不測,汝……汝等要切記勤修不輟,莫要辜負了師長的一片苦心。」說罷,胸口急速起伏了幾下,然後便緩緩閉上了雙眼……」
獨孤見他如此語重心長,傷重之下依然不忘殷殷囑咐,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感動,不禁道:「沒想到引雷如此兇險,帶累師伯受此重傷,早知如此,師伯便該像丫頭一般,用一塊能發天雷的石頭來演法,何必如此行險。」
赤松子聽他說話,忍不住心中大罵,「這個蠢材,說話總是這麼亂七八糟的,聽著就來氣。老子又哪裡知道引雷如此兇險,既早知兇險,又有怎樣的蠢材才會去招惹天雷,還有那個什麼石頭,你當是隨地就能撿到的嗎?讓我拿寶石演法,虧你想得出來,好像逼著老道在雨天引雷的那個不是你似的……」
生了會子閑氣,本來懶得理會這廝,只是這廝脾氣執拗,自己一味不說話,只怕等下又要被這蠢材嗆死在當場。無奈之下,只好故作虛弱地嘆了口氣,睜眼道:「寶石雖好,卻是身外之物,況且寶石稀有,也不是尋常就能得的,修行卻是根本,就算你手裡拿著寶石,也要你自身的修行來承擔寶石的力量和隨之而來的各種劫難……」略作喘息,又道:「寶石……咳咳,本也就是這天地、大道、雷雨,可不是誰人都拿得起的啊!」
「可是修行……我曾聽人說過,世間最悲傷的事就是『山中坐腚五十年,出洞一看要死了。』成日打坐冥想真的能成仙成佛嗎?況且成仙成佛之後怎麼還要弄個天人五衰出來,這不就是騙子騙人的路數嗎?」
陸羽冷不防在旁邊聽見,差點笑出聲來,剛低了頭忍笑,猛見丫頭正仰著頭一臉好奇地看著他,不覺大感頭疼,便隨手在丫頭腦門上彈了一下,丫頭當即無聲地叫了一句,雙手抱住腦門也將頭低了下去。
卻聽那邊赤松子道:「道門本是性命雙修,行住坐卧皆入修行,也只有賊禿們才每日呆定懶動,一個個吃得肥頭豬耳,還說什麼空又不空,衰之又極,吾等道門才不是那等騙子。」
「……」獨孤不明白無端端赤松子怎麼突然罵起了和尚,一時竟不知該怎麼接這話。他卻不知道,只因為皇帝態度曖昧,既要長生,又想成佛,一味地兩處晃蕩,弄得一寺一觀積怨漸深,互相謾罵早已是尋常之事。
此時天上還下著大雨,其他幾名道人急忙打斷了二人的雨中雷火問對,一邊將赤松子抬進房內,一邊叫童子趕緊煎藥熬湯。
兩人在房中無處落足,只好退了出來,一路不緊不慢地向著住處行去。丫頭渾身淋個透濕,也不知道找東西遮雨,只管跟著兩個大傻子在暴雨中漫步緩行,頭上黃不呆也不復先前光鮮模樣,好好一隻旱鳥,竟生生被淋成了湯鳥,就等著褪毛下鍋了。
一路沉思著走了一段,獨孤忽然道:「師伯最後說了啥?我怎麼沒聽明白呢?難道走路的時候也要冥想嗎?」
「走路還怎麼冥想——他的意思是,你要無其為而冥其想,冥其心而有其想。」
「什麼意思?」
「呃,就是,你就算在走路的時候也要保持內力運轉不停,要不生運轉內力這個心,要無所住而……而有其意,要無所為而內力奔流不息如大海江河……這個……江海無心,其勢浩蕩……走路要有走形,蓄走勢,動這個……如風雷,風風火火,火……那個,火水二氣既通,則風雷之勢隨矣……」
「……」
「……」
「……風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