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徹骨。
『原來,在徹骨的陰暗中,被一次次撕裂的痛覺並未麻痹消失,若是早知會以這種方式重拾,我寧肯從未祈願從那純粹惡意的折磨中紓獲解放,至少,我還有希望可乞。』
永無止境的道德背叛,慾壑難填的索求深淵,縱然只是順其自然,卻不知何時,變成了理所應當;世人布下這一出出難以預料之景帛,任人肆意浸染多色卻不乏分出善惡美醜,一如自己種下的伊始起因,結出的斑斕綴果總是臆想多為飽滿甘甜之子,酸腐糜爛,皆不遺憾承認。
『吾,滌凈此身,甘受其苦,為的,卻是這般嗎?吾,已經聽不見這片大地的聲音,感知不到她的感覺,這便是,她傳遞給吾的意思嗎?』
世人總是在尋求自身的意義,世事的意義,生與死的意義,卻從未考慮過意義本身,或許,根本就是世人的自作多情。
「司、司節,司節失控了!」
風馳電掣從崖樓往回趕的魚庭雀與刺兜遠遠地在高處便見得胭蕪岸被一層灰濛濛的霧氣籠罩,緹音湖前一片狼藉,早已不見之前密密麻麻的中心林住民,曾經賴以生存的生命湖泊竟露出她嗜血狂暴的一面,沉溺在安逸平靜生活中的人們早已失去了對她的敬畏,甚至混淆了被記載於歷史中的故事與他人口中胡謅的傳說的區別,一旦認知被顛覆,眼前的結果也不難預料。
「嘖。又來了」刺兜很不爽地咂舌,渾身這股說不出的彆扭感再次襲來,「真是讓人討厭的地方。」
「比之前的感覺還要潮濕陰冷」魚庭雀同時裹緊了自己的行者服,她目光擔憂地緊盯不遠處的胭蕪岸。
「喂,你看」刺兜忽然緊張不解地指著從胭蕪岸中慌亂逃竄而出的人們,那些應該都是紺翾家的人,一個個像見了鬼一樣不顧一切往外跑,「發生什麼事了?」
「莫非……」魚庭雀忽然想到之前離開的時候,起莫的狀態很差勁,但是,原本像她一樣身負非人之力者若是身體虛弱,身體中的力量必定會受到影響,加之如果本體的意識在這種情況下被他人蠱惑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對魚庭雀來說,數年的行旅她已經不止一次見過糟糕的類似情況,而苑大戟的話更是幾乎露骨表示,發生的這一切都是有預謀並且沖著紺翾家而來,那麼起莫首當其衝,必定是這場陰謀的主角之一。
於混亂中,魚庭雀奮力衝進胭蕪岸。
「裡面發生什麼事了?」
「司節、司節她,她失控了,整個連蒲包括霧台閣都被淹沒,當主布令讓紺翾家其他人全部離開胭蕪岸避難!」
「淹沒?」
「血、黑血……」侍從一臉驚恐與不安,只是想到自己看見的畫面亦控制不住自己渾身顫抖,「充斥著無數慘叫和痛苦呻吟的黑血……」
從魚庭雀手中掙脫的侍從跌跌撞撞地快速逃離,彷彿只要一回頭,便再次被怨念所吞噬,眼見身邊人皆是如此,魚庭雀一把按住身邊的刺兜,非常嚴肅地低沉開口:「兔子,你的靈獸之力在此地發揮不出來,現在連我都覺得壓抑,你最好留在這兒。」
「什麼?」刺兜掰開她的手一臉難以置信,「如果有哪兒是本大爺不能去的地兒,除非是本大爺不想去,還沒有什麼龍潭虎穴能讓本大爺止步,你最好管好自己,瞎操什麼心?」
雖然知道它不會乖乖聽話,但魚庭雀還是無奈嘆口氣:「知道你英武明朗,不過,也知道兔子的腦袋不過一顆果子大小,瞎操心是必然的,畢竟是認識的人,怎麼也不想眼睜睜看著變成一道熟悉的桌上菜品。」
「啊?」刺兜硬是愣愣地沒有回過神來,直到看見魚庭雀的背影消失在霧氣里,它走在欄杆上扣了扣鼻子邊的毛,後知後覺地呢喃,「我倒是知道她後半句話是什麼意思,不過,關我腦袋大小什麼事?」說著,刺兜抬起爪子打量自己的腦袋,的確跟果子大小差不多。
「臭婆娘,說話亂七八糟的,所以我才討厭這群巧舌如簧的傢伙」刺兜追著魚庭雀衝進胭蕪岸中,一路上都耿耿於懷。
一如侍從所言,剛踏進胭蕪岸中,一股陰寒的潮濕水汽撲面而來,接觸到肌膚的瞬間,皮膚就像經歷了一場霜凍與割裂的大戰,甚至直入骨髓,哪怕隔著衣服都沒有絲毫減弱或是被阻擋的跡象。
「這、這根本分不清方向了」刺兜用力扇動眼前的霧氣,可能見度就連看清自己也只是勉強,更別說是身邊的東西。
「兔子,你去小鬼們那裡,如果有什麼事,你看著辦。」
濃霧裡,魚庭雀的聲音響起,但卻飄忽不定根本不知道是從什麼方向傳來。
「什……喂,喂,喂,我可只是只兔子,那些小鬼我怎麼擺得平?臭婆娘,本大爺連兔崽兒都沒帶過的,你想屁呢,又推給我。」
「堂堂靈獸,還怕人族的小崽子,怎麼對得起那身堅硬鎧甲,莫不是沾染了人世的露汽變軟了嗎?現在沒空管那麼多了……」
「嘶——」刺兜張嘴欲還嘴卻一時啞口,聽見她離開的腳步聲傳來,它眨巴眼睛,有些心慌地回頭,擺動自己圓圓的小尾巴,然後遲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屁股上的皮毛,被霧氣沾濕的皮毛黏糊糊的,只見它慌忙用力,軟塌塌的皮毛霎時挺立起來,刺兜這才鬆口氣,「嘿、嘿嘿,沒軟,沒軟,嘖,死婆娘,又嚇本大爺。」
魚庭雀在濃霧中循著牽引的味道一步步小心向前,憑著記憶與味道,終於,當她摸到身邊濕漉漉黏糊糊的石林岩壁的時候知道自己到了那裡。
呃!?
眼前一陣微弱風動襲來,魚庭雀雖下意識捏住腰后惹雙棲刀柄,不過同時抬起手臂擋在眼前,當眼睛捕捉到身前影子時,手臂上傳來一陣強力撞擊,令她穩穩接住往後飛去,好遠距離才勉強站穩停下來,幸好,只是拳頭。
還未等她回過神來,腳下的震動快速由遠及近,她後退兩步腳下一沉,估量距離捕捉身邊霧氣的流動,當那影子色澤再次在眼前變深時,她舉起拳頭左直一擊擋去后俯身一擋對方的直面出拳,站立一瞬舉手擊中對方胸口。
噗——
對方頓時發出沉悶一哼,後退一步,高大的身形幾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住手!」
「莫瑪?」一隻綁縛著術式布條的粗壯手臂僵直地停在魚庭雀身邊,響起霜敷驚訝的聲音。
魚庭雀用力扇動眼前的霧氣,霜敷一臉污漬慌亂走上前,還未開口,便聽得從身後傳來一陣驚恐痛苦的尖叫聲,魚庭雀連忙問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聞司節大人受傷被送回當主居所連蒲接受藥師救治,當我趕回來的時候,這陣霧氣緊接而來,司節大人突然失控,雖然現在有魚貫擋住,恐怕……」
一陣接一陣的慘叫響起,不必多說一定是魚貫眾。
「你說這陣霧氣四起后司節便失控了?」
「是,我絕對沒看錯」霜敷說著,伸手輕碰顏色不同的左眼,「那時,跟霧一同現身的,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蘇吉身影,對,沒錯,就是蘇吉。」
「少年……」魚庭雀腦袋裡一閃而過的念頭讓她似乎看見了很多碎片畫面,她急切地在腦海中搜索,只是此時的情況讓她僅僅精神集中已經很不容易,忽然,她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問你,中心林外,竹林地,那裡是否住著其他人?」
霜敷不知所措地點點頭:「是,那裡的話,從前一直都住著非中心林的住民,雖然並非此地原住民,但也是紮根於此之人,只是……不常和中心林的住民有過多交集與來往,怎麼了?」
「那位憐憫司,苑大戟,他也是嗎?」
「嗯,他的話,的確不算是此地之人,但,他一家卻都是住在中心林中,不過,我記得他家好像是藥材商,倒是常出入各種山林採藥。」
魚庭雀抬頭認真地盯著霜敷:「你紺翾家是否曾派出護衛監視出入中心林的行者?」
霜敷猶豫片刻后卻搖搖頭:「不。我雖然不能多說,但此地乃是與紺翾家、司節大人有著特殊聯繫之地,即使司節大人有恙,我等並不需要利用他人當眼線監視任何人,一切都在當主的掌控之中。」
在這時,魚庭雀想起了初到此地時被人監視的身影,同時,還有在竹林中一行遇到的那些人,原本雜亂的頭緒漸漸被理順。
「你說有一蘇吉現身」魚庭雀喃喃自語,「如果我沒記錯,那時,在苑大戟身邊的那個影子,我終於知道為何那麼熟悉,我的確見過,還不止一次!」
「什麼?怎麼了?」
魚庭雀頓覺背後涼風習習,她捏緊了微顫的手掌:「你認識一個叫爾亞的少年嗎?」
「爾亞?」霜敷一愣,他愕然看著魚庭雀,「你,你從哪兒聽說的這個人?」
她有些僵硬地抬起頭盯著他:「當然是他本人親口告知。」
霜敷瞳孔顫抖,連忙搖頭:「不,不、不可能,你怎麼可能見到他?就、就算見到了,他也不可能是蘇吉。」
「是么」魚庭雀有些恍惚地點頭,「也是,誰也不會相信的,可惜,你這句不可能恰好讓我確定了,的確是可能的。」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霜敷難以置信連連擺頭,「住在那裡的人,十幾年前因為一場癔病都不在了,所剩無幾的人也都搬走了,我還記得,爾亞一家是最先被發現的癔病病人,那病來勢洶洶,很快……,就算他有幸活著,爾亞到如今也已經與當主年紀相仿,絕不可能是蘇吉模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的確是要好好地去確認一番了!」魚庭雀渾身忍不住地顫抖,一雙淺灰瞳眸此時閃爍著馥郁的光芒。
「喂,你想幹什麼?」
霜敷一把拉住意欲沖入霧中的魚庭雀,要知道前方已經不是普通人所能踏足之地,若是被那黑血沾染一點,精神與內心中最陰暗不堪甚至最恐懼之物都會被引誘而出,漸漸被放大,直至將本體吞噬融為一體。
「無須操心」魚庭雀反而抓住他的手腕緩緩側身,只見她垂眸盯著霜敷被術式縛條禁錮的雙手,嘴角竟牽扯出一抹冷邪弧度,順著他的手臂再次抬眼迎著他此時動搖的目光道,「在下不過是一介路過行旅者,進退與眼色是基本能力,沒理由拼上自己的性命,只是,對於在他人擺弄下乖乖臣服這件事,不是在下的涉獵趣味。只是很不爽,想去咔嚓他一刀罷了。」
「喂……」
霜敷一愣,在她尾音同時落地的一瞬,魚庭雀像一隻渾身滑溜溜的魚兒一樣從他手中輕易滑出,他懷疑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如果感覺沒出問題,自己抓住她的用勁足以讓人掙脫不開才對,這女子……
越是接近司節所在,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既沒有風也聽不見剛才的慘叫,甚至漸漸地連自己的聲音也越發減弱,是自身的體感開始麻痹了?不,這是被吸走了。
好在魚庭雀能夠憑著地面的震動順利前進,忽然,腳下碰到什麼,她蹲下身摸了摸,是人,等她靠近時才發現,倒在地上的是魚貫眾,渾身已經漸漸變冷失去意識的魚貫眾,身上被黑血飛濺覆蓋,不出意外,已經被影響了。
「呃?」一腳踏入屋子,不過一道門檻,屋內與屋外竟然是天地景色,屋內甚至沒有一絲的霧氣,但整個屋內都充斥著讓人很不舒服的黑血,黏糊糊的比爛泥還要噁心,與初見起莫時的淤血痕迹非常相似,幸好現在聞不到味道,但看眼前的狀態也知道此時被奪走嗅覺絕對是一件幸事。
「麻煩的臭小鬼」終於,在屋子的盡頭之上,魚庭雀見到了不省人事,被黑血保護堆積起來的起莫身影。
每走一步,腳下的黏液似乎都變得更加粘連,越是接近起莫,或許是出於本能,意識到了此時魚庭雀對起莫的危機力,黑血越發變得有自己的意識,將魚庭雀阻止。
「所以我才這麼討厭這些混賬小鬼」魚庭雀垂頭艱難地想要拔起自己的腳,可是腳下噁心的黏液讓她此時的暴躁之氣越發按捺不住,「我知道你還聽得見,你想讓此地所有人都跟你一起陪葬嗎?」
話音剛落,從起莫腳下流淌的黑血突兀地聚集,竟站立而起,張開一張大嘴,如同毒蛇威嚇敵人一樣擋在兩人中央不讓魚庭雀靠近。
「哼」魚庭雀瞳孔一顫,人瞳逐漸緊縮變成蛇瞳,露出回應的駭人笑意,「就打算用這種噁心的東西,便異想天開,被人小瞧的感覺真是久違了,這就是……司節的實力嗎?唬誰呢?」
黑血嘶叫著撲面衝來,卻見魚庭雀靜靜站立,不過抬手一揮,啪地一聲,如趕蒼蠅般將之拍落在地。
「什麼玩意兒」她嫌棄地甩甩手心的黏液,眼中甚至露出看蛆蟲一樣的光芒。
「痛苦嗎?悲傷嗎?所以就索性閉上眼,什麼都不見,什麼都不聽,將凡是傷害自己之物都要抗拒與排斥,甚至毀掉同化,是么?」
許是受到魚庭雀話語的刺激,地上的黑血本就是由起莫誕生而出之物,此時一如起莫的五感,變得激動起來並將魚庭雀視為敵人。
魚庭雀見狀忽然搖頭笑起來:「真是笑死人了,一如撒潑打滾毫無用處的滑稽小鬼!」
黑血再次衝天突刺,沖著魚庭雀而來,凡是沾染上一滴黑血都能變成尖銳利刃要人性命,即使在這樣幾乎被囚禁的不利處境下,渾身漸漸被刺傷的魚庭雀仍舊沒有落下風,一支惹雙棲在手,每一次揮動,每一次落腳騰起,都改變力道,最後,只見她一把擊碎地板,露出黑色土壤,黑血在浸入其中后變成了純粹了普通淤血。
魚庭雀眼中光芒一閃,身邊的黑血意識到暴露了自己的弱點立刻朝著起莫的方向彙集凝聚成為荊棘盾牌,將起莫牢牢保護,困在其中。
「嘿~」魚庭雀弓背抬手搭在肩上,露出痞邪一面,用著狩獵目光盯著不遠處的獵物,「這反應簡直跟只喪家犬一模一樣,很好,至少,還分辨得出強弱,看來沒傷到腦袋……」,說話間,她躬身伸手抓了一把泥土在手上捏緊手掌,二話不說便衝上前,黑血一如飛箭般惶恐地用毫無章法的攻擊狼狽阻止魚庭雀。
伴隨著一陣痛苦扭曲的吱吱叫聲響起,吃了泥土的黑血扭動身體逐漸變軟回到液體的狀態,如融化一般一滴滴滴落在地,魚庭雀裹緊自己的行者服,一個翻身從縫隙衝進荊棘圈。
咚——
「司節大人!」遲來一步的霜敷摸索著衝進屋子大叫道。
「你想睡到什麼時候,臭小鬼!」將起莫撲倒的魚庭雀舉起手,毫不猶豫對著起莫的小臉便是一擊分量十足地直拳,魚庭雀一把抓住起莫的衣領,看著破碎不已的少女竟沒有一絲憐憫,啪啪,便是兩巴掌
「你對司節大人做什麼?」霜敷大驚失色,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此時他恨不得飛過去給魚庭雀一個抱摔。
「給我醒過來!」魚庭雀用力晃動起莫,「說了一大堆高高在上的漂亮話,自以為自己比他人還要知悉世間疾苦,這便是你所謂的覺悟嗎?用這份自己怨恨的司節之力肆意妄為、將這裡攪得天翻地覆就舒心了嗎?說的話與做的事根本就不相配,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毫無節操的小鬼罷了!」
「住手……呃?」霜敷急切地衝上前,卻突然被擋在身前之人驚到,「當、當主?」
紫伏眠不知何時出現,此時一言不發,甚至漠然又冷冽地斜睨著不遠處的兩人。
「為何要喚醒她?」
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魚庭雀轉動眼珠,雖然沒有回頭,但她很清楚那是誰。
「這些年來,她已經竭盡全力做了自己該做之事,你有什麼資格去責備她?既然她不願再見這片狼藉之地,承恩上千年之久的中心林,又為何不可以回饋於我一族一些可憐的慈悲?」此時的紫伏眠,面對這一切似乎有著出乎常人的異端冷靜,說是冷靜,不如說更像是,根本沒想過要想辦法收場,「你為何回來?」
「當主?」霜敷怔怔地盯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紺翾家主人,臉上的不知所措讓他甚至有些恍惚,眼前發生的一切像是噩夢。
魚庭雀偏側頭,一瞬露出像小動物般好奇的神色盯著不遠處的紫伏眠,不過轉瞬即逝,忽然見她舉起手中的惹雙棲,對著紫伏眠竟一笑:「從一開始就覺得奇怪,不管是外面的人還是這內里的人,你們真的很奇怪,可是……僅僅是與中心林之外的人相比。」
紫伏眠陰暗冰冷的雙眼一瞬動搖微顫。
「神之子」魚庭雀回頭深深凝視身下的少女呢喃出聲,她伸手輕撫少女不住流出血淚的雙眼,臉上永遠無法變乾的血液,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不顧他人意願將人窒息一般禁錮的枷鎖之言,如此痛苦,讓人備受折磨與苦楚,卻還要我等感恩戴德,真是可惡至極,對吧,小丫頭。我也不知道這究竟對你而言是不幸還是萬幸,你還殘留感知,真的想要求死的話,我就幫你一把~」
霜敷渾身僵硬地抬起手,可是話在喉嚨卻無法出聲,甚至連身體本能該作出的保護反應在此時也莫名僵硬使他無法動彈,霜敷大大的眼睛獃獃地看著魚庭雀手中泛著白光的利刃重重落下,刺入起莫的身體中。
紫伏眠一瞬捏緊了手掌,目光沒有動搖,直直地盯著前方,見證這一切。
「這便是你想要的嗎?」魚庭雀瞳孔漸漸收緊,握住刀柄的手有鬆開的跡象同時,另一隻立刻按住,霎時,周遭的黑血全部墜落在地,一點點變成普通液體滲透木板浸入大地。
「司節……」霜敷渾身無力地癱坐在地。
魚庭雀側頭看著面無表情的紫伏眠:「若是憑自己無力掙脫將自己拉向深淵的繩索,在下的利刃,即便不是那麼鋒利,亦會借與汝斬下缺口,現在繩索已裂,又該如何?」她回頭垂眸凝視神情有了變化的起莫,「連死亦經歷過,又何懼生與苦?與其什麼都不知道地被他人擺布,就算要赴死,我寧可睜著眼盯著仇人,也不要噁心地忘卻一切,不是嗎?」
呃!?
一隻冰冷的少女手掌一把抓住魚庭雀的手腕,在魚庭雀閃動的目光中,起莫用著難以想象的力氣一點點將插入身體的刀刃拔出,一陣巨大衝力霎時從少女身體中衝出,魚庭雀抬手擋在眼前,仍舊被彈飛,然後重重落地。
「終於肯醒來了嗎?」發出一陣悶哼痛聲的魚庭雀咳嗽著撐起身。
睜開灰色雙瞳的起莫坐起身來,被腐蝕的雙眼此時完全看不見,她雙手顫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與身體,似乎忘卻了自己昏迷時候的事情。
「司節大人?司節大人沒事……」霜敷彷彿在短暫的時間裡經歷了夢魘的一生,就連聲音也顫抖不已。
此時紫伏眠的神色卻變得微妙不已,他看著醒來的起莫冷漠似一個外人,停頓了許久,他這才抬腳走向起莫,來到起莫身邊,他蹲下身從懷中取出手帕給她擦拭臉上的血痕,一舉一動在他人看來有著無法忽視的溫情,可是,與此時他整個人流露出的無關者一面很是矛盾。
呆坐靜坐的起莫像個傀儡,直到紫伏眠手指皮膚不經意相觸,她這才微微扭過頭朝向他,始終一言不發。
「聽見了~」
「什麼?」魚庭雀揉著被摔疼的屁股站起身。
「全部的事情。」
「是什麼?」
「周遭的一切」起莫抬頭,雖然看不見此時紫伏眠的神情,但她看起來平靜了許多,她抬手試圖握住紫伏眠的手但還是作罷,「長久以來,原來我從未甘願承認自己的責任,從來都認為是一種負擔,甚至沒有真正去傾聽過身邊的一切聲音,雖然,人的聲音的確很吵,但是,我這是第一次真正去傾聽。」
魚庭雀收起手中的惹雙棲遠遠看著起莫。
「實在是羞愧難當,竟然如此遲鈍,他們一直都在向我求助,我卻從未肯去傾聽」忽然,起莫轉向魚庭雀,「莫瑪,你的同伴有危險!」
「什……?」
還未等魚庭雀說完,一股不詳直覺從她身後襲來,她倏地轉身看向宮彼樂等人所在,不等她思索,身體已經動起來,她飛奔著趕去。
「霜敷,你去相助」起莫沖著門外魚貫眾的方向揮動手臂,一陣清風覆蓋,被自己黑血侵蝕失去意識的魚貫眾一個個竟開始醒過來,對於霜敷的遲疑她搖頭,「不必擔心,擔心也無濟於事,去吧。」
「是……」
起莫握住紫伏眠冷徹的手垂眸低喃:「哥哥……,死亡,一點都不平靜~」,她抬眼間,從灰白的眼中流出晶瑩剔透的淚水,一點點沖淡血痕,屋外的濃霧不知何時竟一點點退縮變淡,「我……,果然,我是紺翾家最沒用的司節,人心,慾望,所有應該摒棄的東西,不管如何躲避,忽略,都無法辦到,對不起。」
紫伏眠晦暗的眼瞳此時因垂眸掩蓋令人看不清,他將手抽出,緩緩起身,走向門口,當他再次抬頭時,眼中動搖的光芒一如波光粼粼的水面,當聽見從不遠處傳來的聲音,他轉身睨著起莫,收起了手中的手帕。
「世事,永遠不會如他人所料,一件事情的開端,背後推手並非短時形成,所以決不會輕易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