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耶蘿湖溿,東寧之地。
「許久不見了,莫瑪行者。」
眼前身著行者長服之人手持一把類柴刀之器,口吻淡漠又輕描淡寫,只是這聲音,哪怕魚庭雀會猶豫片刻去回想對方的身份,但對宮彼樂來說非常熟悉。
「夏、夏無蹤!?」
旦見對方從行者服下拿出一盞閃爍著螢光的提燈,應聲揭下掩面帽子,露出那張年輕又不陌生的面龐,螢光下映襯出年輕人的臉色越發清冷,但眼神中溢出的複雜之色卻與在飛廉橡·林鎮初見時沒有太大的區別。
夏無蹤目光短暫停留在她們身上後轉動眼珠環顧四周一圈:「這兒不是說話之地,我們換個地方。」
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走在前方引路的夏無蹤提著籠燈緩步移動,稍遠一些便只見到微弱籠光飄在空中的軌跡,而身邊的黑暗彷彿已經不再受絲毫光芒的動搖,在這片濃郁的黑暗中,光芒似乎顯得格格不入。
不久,從前方傳來撕裂木頭的聲音,當乞望馱著兩人走進以後才勉強看清夏無蹤站在一棵已經只剩下一小截龐大軀幹的枯木前,而此時枯木打開了一道洞口,夏無蹤眼神示意往裡行進。
當洞口再次緩緩閉合,魚庭雀眼前忽然星光閃爍讓她緊閉眼睛重新適應。
「有光了!」
耳畔傳來宮彼樂驚喜之聲,魚庭雀抬手擋在眼前眨巴眨巴,從指縫間閃爍的光芒中,她似乎見到了另一個世界。
龐大的空洞空間看起來像溶洞,四壁上閃爍著微光的是一些很平常的動植物,還有些本就自身發光的石頭,但摸起來觸感卻與木頭很相似,雖一樣靜謐但此地的安靜卻與外面的不同,幾人正站在一個洞口附近,當魚庭雀環顧四周,差點分不清東南西北,身邊不管是近處還是遠處都有著光芒強弱不同的洞口,再看頭上與腳下,彷彿沒有盡頭在延伸開去。
「這裡是什麼地方?」宮彼樂說著往身邊的石壁上靠了靠,找准重心不讓自己失去平衡。
「烏達爾道。」
夏無蹤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魚庭雀一愣,她同樣露出驚訝之色,這個名字她不陌生,但這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內里的景色。
「烏達爾道?」
「據聞,混獸棲木通過巨木與巨木之間作為獸道移動,並為此開鑿出一道道不知貫通向何處的通道,而這裡便是這通道的一個出入口,能夠從此通過者皆為獸族,而被允許使用的人族少之又少,快走吧,這裡可不是我們能長時間逗留之地,會遇見什麼東西,誰也不知道~」
聽見夏無蹤縹緲的聲音,宮彼樂猶豫地看向魚庭雀。
「走吧」魚庭雀摸了摸乞望,乞望此時很平靜,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
在夏無蹤的引領下,剛低頭穿過一個狹小的洞口后展現在眼前的則是一條完全能看出是人工痕迹雕琢過的隧道,來到一處門扉前,隨著夏無蹤推門而入,宮彼樂剛走入便快步跑上前,此時倚靠在石壁上坐在石榻上的季玄珂眼見來者不覺瞳光搖曳。
看見毫髮無傷的季玄珂,魚庭雀也弄明白為何他們腳程會那麼快,而且幾乎沒有受到風針的影響,原來是通過烏達爾道穿梭。
「彼樂,你怎麼跟來了?」
「先別問這個」宮彼樂從自己藥包里取出瓶子遞給他,「把葯喝了。」
季玄珂握住她的手,發現她手很涼,甚至偶爾會顫抖,他挪動身子給她讓出位置拉了拉她讓她坐下,看著她臉色不好,雖未言辭,卻雙手握著她冰冷的小手搓了搓。
外面的景象始終沒有讓魚庭雀完全冷靜下來,她快速打量屋子裡的人,跟隨季玄珂的巴肋赫此時在角落倚靠著站立看不清他的神情,而夏無蹤則放下籠燈后解開自己的行者服,忽然一隻白色皮毛的圓墩墩東西從他身後笨拙地爬到他的肩上,沖著乞望露出牙齒髮出咬合時的噠噠聲音,是曾經在繁縷坊那裡見過的牟撻。
夏無蹤伸手薅住牟撻的白色皮毛捏了捏,原本炸毛的牟撻這才收斂了自己裂開的嘴變得溫順些,也許是察覺到了魚庭雀的目光,他漫不經心地牽動嘴角一笑:「如此犀利似刀般的目光,事先聲明,就算將我割開,莫瑪從我這裡也找不到想要的東西。」
「哪裡哪裡,區區一個行腳旅人,豈能對他人行事過多微詞,只是有點好奇,能讓你來此的目的恐怕應該不是採藥那種事情吧。」如此說著,但魚庭雀此時冷厲的眼神卻未從夏無蹤的身上移開,畢竟她對夏無蹤的印象還停留在發生在飛廉橡·林鎮一事上這個年輕人所表現出的異常冷漠和不屑面目,跨越了如此長距離的地方他竟出現在此,怎能不讓人好奇,況且,他竟還知道烏達爾道,甚至找到了季玄珂所在。
「欸?」夏無蹤抬頭一臉無辜的表情,「這很奇怪嗎?」
「啊?」魚庭雀愣住。
夏無蹤扭頭看著肩頭正咬著自己手指的牟撻,嘴角雖有弧度但卻並未給人笑意的感覺,他淡然的態度卻讓人看了很不舒服,只見他拔出自己的手指看著黏糊糊的指頭挑挑眉,這才懶散地再次看向魚庭雀,彷彿現在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
「出了那種事,藥材始終受到了影響,我不過是個靠山吃山的採藥人,若情況持續惡化下去,我的生計……連同那位藥師,必定受到影響,難道,此行有什麼不妥嗎?」
即使夏無蹤現在說著聽來很正常的目的,可他這份悠然與冷漠實在很難與正常人的反應掛鉤。
忽然,宮彼樂若有所思地盯著他開口道:「是,藥師酒子釀讓你前來的嗎?情況很不好是嗎?」
短暫的沉默,夏無蹤垂眸想了想這才轉身來到一旁坐下,將肩上的牟撻雙手抱著順著毛髮撫摸:「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溯源求證,僅此而已罷了。」
魚庭雀看他的樣子便斷定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東西,現在也不是追尋這些事情的時候,她轉而看向不遠處的季玄珂,眼前的問題是這小子,看樣子他應該還沒見到外面的景象,可如果剛才所見便是傳聞中美名東寧之地的景色,那麼,簡直比混沌時期好不了多少。
「彼樂,你看見了什麼?」
靜默的空氣忽然響起季玄珂孱弱的聲音。
宮彼樂頓時瞳光閃爍,腦袋裡閃現出自己所見景色,即使她想要掩飾,可兩人已經相識那麼久,季玄珂怎會讀不懂她的一些不自覺小動作,更何況,此時宮彼樂的狀態與反應簡直與往日相差甚大。
「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對嗎?」
季玄珂稍稍用力握緊了此時宮彼樂冰涼的手,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迴避自己的眼睛。
宮彼樂閃爍著不知所措的瞳光抬眼迎上他的視線一瞬便看向不遠處的魚庭雀,再加上欲言又止的模樣,無論誰看了都知道她此刻的心思。
「什麼都看不見。」正當宮彼樂實在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魚庭雀靠著乞望盤腿坐下,說著,她抽出腰間的煙桿開始裝填煙絲,「極夜正當時,這地兒真夠奇怪的,什麼都看不見,差點在林子里迷了路。」
「什麼都看不見?」
站在角落始終緘默的巴肋赫白芨聽聞突然出聲,旦見他面色凝重地盯著魚庭雀,隨即眉頭緊鎖轉而看向季玄珂:「這裡已經很接近答洱泰山,應該能看見山脈之上的巴特溫海布城,即使極夜,也不至於什麼都看不見……」,或許是不安急速蒙上心頭,卻不見季玄珂有反應,白芨竟突然反常沖向門口。
「你想去哪兒!」
「察林,已經到了此地,我再也不想繼續等下去,巴特溫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我……」
「即是如此,憑你一名巴肋赫又能怎樣?」季玄珂甚至連眼也沒抬,整個人冷靜地與他不逾十八歲的年紀完全不相符,「別忘了你的身份和職責。」
「可是……」
離開故土已經數年,跟隨這位年紀輕輕的少主人去往那般陌生之地至今才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對白芨來說他雖早已習慣自己主人的這份冷漠,可是眼下,他不明白,為何面對自己族人與自己故土主人還是這般涼薄,難道自小被送走便完全忘卻了自己的親人嗎?自己的確只是一名普通的巴肋赫,根本比不上領首真北,但若真到了這樣的情景,白芨忍不住懷疑真北是否也像這位主人一樣冷靜異常。
「這裡是烏達爾道,可供吾等巴肋赫通行之道,一定還有其他巴肋赫的蹤跡,屬下出外勘探。」
宮彼樂不安地看向徑直離開的白芨身影,她急切的神色中同樣夾雜著不解與緊張,然後慢慢回過頭看向季玄珂,始終看不出季玄珂臉上有絲毫的變化,可還是能察覺到季玄珂此時整個人變得比往日還要冷冽。
宮彼樂不安地看向徑直離開的白芨身影,她急切的神色中同樣夾雜著不解與緊張,然後慢慢回過頭看向季玄珂,始終看不出季玄珂臉上有絲毫的變化,可還是能察覺到季玄珂此時整個人變得比往日還要冷冽。
「知悉此道者,少之又少,更何況,能得許首肯踏足此地」季玄珂轉動眼珠冷冷地睨著夏無蹤,早已將夏無蹤整個人都打量完全,「而你連藥劑師都不是,敢問貴閣是何許身份,來此地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夏無蹤淺淺地露出一抹笑意,忽然手一松,手中的牟撻發出哼哼聲朝乞望衝去,看樣子很激動,站在乞望的大腦袋前蹦跳著似乎在申訴什麼,見狀,夏無蹤拍了拍手掌,手肘撐在石頭上側身面對季玄珂:「在下一個普通人,怎敢當得了一個貴字,瞅著這位蘇吉就知道身份非凡,我一向與尊閣一樣身份之人沒有交集,只不過常年去往各地兒採藥,與非人者交道甚廣,有些奇奇怪怪的消息也再正常不過,至於為何來此地,剛才尊閣可能並沒在意去聽,我亦不想再解釋一遍。」
「此地乃為臣雲族後裔棲息之所,答洱泰山脈下的所有地域都隸屬臣雲族統管,凡踏足者,皆需回應我族盤詢,不知,我表述之言是否清楚!」
娓娓道來一般的言辭在從季玄珂的口中吐露而出時不僅沒有弱態,反而有種令人無法掙脫的禁錮壓迫氣勢,只是這一言,也就完全表露了他的身份。
魚庭雀深深地凝視著此時不遠處的少年,從骨子裡滿溢而出的神族後裔的氣息不管如何被病疫籠罩,但永遠掩蓋不住本性,第一眼所見知道他並非普通身份尊貴出身,而察林一詞更不是普通部落的稱呼,加上身邊還有巴肋赫與荻耳逹護衛之人,當然不會只是顯貴之人,答案就只有一個。
「早就從藥師口中聽聞筆羅山中,桃梟湖旁有一貝蘭居,多年前便迎居身份神秘之人,還時常讓八角葯廬的藥師壹那麻前往治病,沒想到,竟會是臣雲族後裔」夏無蹤看起來是驚訝之色,但看起來早就對此了如指掌,「在下魯莽,還請尊閣不要與我一般見識。」
被牟撻騷擾變得有些惱燥的乞望突然張開嘴一口將蹦躂的牟撻吞了,頓時耳邊清凈了不少。
「為了探明我族動向,真是什麼人都出現了」季玄珂冷蔑地收回目光,他順勢往後靠,垂眸思考,片刻后才喃喃出聲,「即便覆滅,此地亦是陘戮誕生之地,我臣雲族代代棲居之所,容不得他人放肆。」
宮彼樂默默地坐在他身邊,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與季玄珂竟然有這麼大的隔閡,不僅是因為彼此的身份,更是第一次見到從他口中吐露出對自己族裔的心聲,即便對人冷漠,即使遠離故土多年,但他心裡對這裡依然有著一份寄託,並且看來份量非常重,宮彼樂不知為何內心稍稍鬆口氣。
氣息沉重地吐出煙圈的魚庭雀抬手拍了拍乞望的腦袋,乞望這才張嘴將沾滿了自己口水的牟撻吐出來,小傢伙連滾帶爬地逃竄,看來初見時被乞望吞過的仇恨這是記到了現在,但沒想到這小傢伙最初的無知變成了這次的虎,結果重蹈覆轍。
「看來,即使同為獸族,天敵本性,弱肉強食還是改變不了」夏無蹤嫌棄地用著腳掌擋住試圖衝過來的牟撻,看向魚庭雀的眼神卻始終算不上善意,或許是察覺到季玄珂的眼神壓迫,他轉而頷首繼續回道,「或許尊閣對數月前發生在飛廉橡·林鎮的事情不太清楚,我此行目的確是為了勘察究竟是何緣故導致水質污染從而影響到了我等地域的正常民生,一路東上,最終到達此處,剛好遇上二次極夜,至於為何能得此入道的緣由,說來話長。」
「既然說來話長,那就長話短說,此處,從未有過他人涉足。」
「這個……」
「察林!」從外回來的白芨滿臉蒼白,如此慌亂的模樣除了曾經面對緣角翼城外的石像襲擊,從未有過。他目光渙散,此時彷彿心神都被人弄散了一半盯著季玄珂,「城……城,巴特溫,海布城,沒了……什麼都沒了……」。
一語既出,頓時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只見白芨撲通一聲渾身酥軟地跪在地上,像個被抽空了靈光的空殼一樣。
「阿珂……」宮彼樂顫抖雙唇,情不自禁地呢喃出聲。
這片地域,乃是大地神陘戮的誕生之所,充滿了富饒與美善,更是獸族神獸烏花靈落棲之地,也是因而得名夙花集,被譽為東寧之地。
夙花集以東,名為答洱泰山脈之上,有著名為巴特溫海布的高山城,那是享有神之後裔美名的臣雲族先祖打造的藍色城池;城西有一片高原湖泊,名為耶蘿湖,每當地熱斯的光芒照在耶蘿湖上所反光投射在城池上后城池會變成銀色,彷彿是美麗的寶石一般讓人恍惚以為到達了天邊,因而城池名意喻:堅固紮根的美麗天空城池,寄託著先祖與後裔代代相守的最美情思。
五日後。
極夜在地熱斯的光芒追逐下越漸遠行,而短暫麻痹帶來的效果並未使傷疤停止疼痛,反而讓急於所見真相者,更加備受煎熬。五日的黑暗,足以讓習慣了光明的生靈對光明更加渴望,對黑夜多加敬畏,同時也讓於黑夜中狂歡之靈再度隨黑暗而沉默,靜待下一次的重歸。
從烏達爾道走出,眾人皆要慢慢習慣光芒的加諸,恍惚間,不遠處閃爍的光芒讓人很難睜開眼。
「魚姐姐……」
魚庭雀抬手擋在眼前,耳畔傳來了宮彼樂微微發抖的聲音,甚至感受到了宮彼樂靠近自己、抓住自己衣角時的微顫感。
「那是……晶石嗎?好像,就像,血一樣的晶石,城池嗎?」
「這是什麼東西?我,我巴特溫怎麼變成這種模樣?」
「哦呀,這番景象,著實讓人……無法形容。」
耳畔不住傳來的呼聲讓魚庭雀已經在腦袋裡繪出了一幅幅殘酷而真實的畫面,加上極夜前,光芒消失的最後時刻自己所見之景,那實在是讓人不願用雙眼去再次面對的真實。
隨著眼睛適應光芒,晃眼的刺激感逐漸衰退,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魚庭雀緩緩抬頭,正好刺眼的地熱斯光被雲層擋住,那聳立如雲的高山呈現在眼前,然而,一如記憶中一樣,幾乎大半的山體都如被融化一般的血色固體晶石凝固,似瀑布一般從山頂蔓延至山腳,變成了固體的流瀑,順著周邊不住地從高山流下的溪水溝壑邊緣也已經變成了血色堆積物,散發出一陣陣嗆人的味道。
這番景象實在難以與傳聞中所描繪的畫面聯繫在一起,絲毫沒有福寧之名的意義。
「不,不,不會的,這裡一定不是我巴特溫城,不是的,不是的……」白芨看著眼前這一切根本無法接受,他幾乎癱坐在地捂著頭想要讓自己清醒過來。
咔嚓——
「嗯!?」宮彼樂腳下無意間踩碎滾落的晶石碎塊,清脆聲音似冰晶碎裂,竟就那麼輕易變成紅色沙質與泥土混合在一起。
魚庭雀不經意間看見一旁的夏無蹤不再繼續上前,就連身邊的乞望也發出罕見的咕嚕聲不願前進,她雖從風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但,她還是想要確認。
「那是……」遠處的結晶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反光,宮彼樂頓時被吸引,雖然她整個人都不安又害怕,可,不知為何在此時會被全身心吸引過去,甚至在這瞬間忘卻了膽怯,她挪動步子朝前走去,來到晶體前,她伸手觸碰,還是暖熱的,像人的體溫一樣,她蹲下身湊近了仔細詳看……
「啊!!」
宮彼樂突然的叫聲迴響,扯動了所有人的神經皆向她看去,原本出神的季玄珂也回過神來連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宮彼樂的肩:「彼樂?」
「啊!」受到驚嚇的宮彼樂驚恐回頭,整個人狼狽地往後退去,甚至不住發抖,一瞬間就連季玄珂也認不出。
「彼樂,彼樂,沒事,沒事的」
「人……人,那裡,那裡面,人……人……」驚慌失措的宮彼樂一把緊緊抓住季玄珂的衣服,睜大的眼睛里血絲爬滿,淚水也不住溢出,而同時產生的驚懼、惶恐與不知所措交織在一起。
地熱斯從雲層中一點點露出它的真面目,光芒毫無偏愛地傾灑下來,照在正片地域上,晶石流瀑泛著刺眼的光芒。
「嘶——嘖!」夏無蹤虛縫眼睛看清了眼前之景的霎時只聽得他忍不住發出一陣抽氣咋舌聲,甚至不忍直視地將目光轉向一旁。
緊緊抱著季玄珂的宮彼樂不敢再回頭,渾身顫抖間就連每一次呼吸彷彿都在發抖,發疼,通紅的雙眼此時淚水像泉眼一樣不住滿溢,然而臉上的畏怖之色卻沒有絲毫減弱。
「這……」魚庭雀渾身僵在原地,當回過神來之時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緊咬臼齒已經讓自己的下頜變得疼痛不已,似乎感應到了她的情緒變化,乞望也發出一陣陣低低的哀怨低鳴聲,躁動讓它竟忍不住渾身毛髮都豎起。
光芒下的血色流瀑中,數不勝數的人體開始清晰顯露,仔細看去,每個人都像被活生生融化一樣在最後狀態下被封存在晶體內,就連找到一個完整的體格也很困難,那些扭曲痛苦的面孔,猙獰的掙扎姿勢,難以想象當時他們所經受了何種痛苦與折磨。
啊啊——
白芨如潰堤一般狼狽地蜷縮成一團,空曠的天空響徹撕心裂肺的叫聲,若這是一場夢魘該有多好,那麼只要祈求一旦醒來一切都不復存在。
不知為何,魚庭雀竟下意識後退一步,幸而有乞望在側擋住了她搖晃的身體,她僵硬地抬手抓住乞望的皮毛,當深深喘口氣時胸口的刺痛令她總算再次感應到了正常的身體感覺。
「呃?」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周遭環境的變化她亦能捕捉到,只見她敏感地轉身朝西北方向看去,站在遠遠的高處,有數人結成的隊伍出現。她漸漸收緊手指,就連瞳孔也逐漸緊縮,「那是……」,不容自己多想,魚庭雀此時顧不上那麼多,只見她翻身跨上乞望的背即刻衝去。
夏無蹤用力按住懷中不安分的牟撻,當見到魚庭雀離開的背影,他眼神幽遠地停頓后看向不遠處似乎並未有太大反應的季玄珂。
「阿珂……」宮彼樂從慌措中後知後覺回過神來,她顫抖著抬頭看向季玄珂,當迎上他沒有瞳光的幽暗雙眸,宮彼樂不覺渾身一顫,「阿珂?」
像個僵硬石頭一般的季玄珂此時眼中沒有一絲光芒,他愣愣地轉動眼珠,轉過宮彼樂的身子后扶起她,當看向前方的時候整個人不是冷漠而是有些獃滯,彷彿看著一片陌生之地。
他垂眸握住宮彼樂的手竟開始往回走,愣愣地絮語:「該回去了。我不記得這裡……不記得了,不是這裡……」
「阿,阿珂……」還未完全冷靜下來的宮彼樂愕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彼樂,我們離開家太久了,該回去了。」
「阿珂……,你聽我說……等等……」
「必須要趕快回去才行,嗯,要趕快……」季玄珂呢喃著,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阿珂!」宮彼樂一把用力拽住他的手,顫抖尖銳的叫聲回蕩在空氣中,讓季玄珂總算停下腳,她看著他單薄的背影,感受著漸漸用力抓緊自己手掌的少年之手,她向前走近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想要說的話卻哽在喉嚨什麼都說不出。
季玄珂緩緩轉過身,垂眸看著宮彼樂,蒼白的面龐,恍惚的眼神,好似極夜到來時地熱斯最後光芒殘留的殘影,他竟微微躬身靠近她后低頭孱弱一笑:「彼樂,這一趟……來錯了,當做一場噩夢忘了吧,我們回去……」
張嘴剛想說話的宮彼樂還未吐露一字,季玄珂整個人頓時失去意識撲向她,宮彼樂連忙抱住他蹲下身,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卻感覺到他渾身冰涼,與死人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