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討債。
屋子裡刺兜的叫聲此起彼伏,孿術精受到驚嚇並且始終緊繃與混沌的精神讓它們短時間裡無法靜下來,白芨與蔓青子在照看著,屋外,靠坐在外櫞長椅上的魚庭雀目光沉溺在幽暗的夜色里始終默不作聲。
「這一趟回來,你們都變了。」
從魚庭雀回來開始,扁蕾就注意到她的變化,加上突然出現的孿術精,即使不去追問扁蕾也從隻言片語中大概猜到發生了非常複雜且巨大的變故,而它們口中所說的臣雲族不復存在,以及關於季玄珂的身世問題,這些事糅雜在一起,足以令人明白。
「自從那少年出現在筆羅山,先生為他診脈治病以後我們其實都察覺到了先生的反應,知道他的身份與過往照面、熟悉的人群不同,為了他的病,先生甚至常常花很長時間與蔓青子一同鑽研,只是如今的局面,確實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扁蕾站在距離她不願的地方,彷彿是在自喃,但在這樣寧謐的夜裡,聲音便尤為純粹明顯。
「那,又如何?」
聽見她冷冽、沒有溫度與起伏的回答,扁蕾有些微怔,他抬眼看去,籠光下,她清冷的側臉上看不見一絲的神情變化,甚至那雙凝視黑夜的眼睛愈發深邃,這讓扁蕾的腦海中一瞬閃現出當時第一次見她的情景,從那時開始,她整個人所透露出的矛盾感、如同深淵般的冷凝味道,彷彿眼前之人在瞬息萬變。
「你想做救世人,去救贖所有人嗎?」
魚庭雀就連臉也沒有轉回來,淡漠地開口,她的音色,字眼,甚至比穿透力強勁的涼風更加刺入人心。
扁蕾竟一時間開不了口,反而沉默下來。
「就連夙花集里最睿智者包括司典,誰敢輕言救贖?」
魚庭雀垂眸緩緩轉過身來面朝他,當再次抬眸一瞬,冷灰色的雙瞳中沒有一絲光芒閃爍,分明距離不遠,但扁蕾卻有種與她相隔世間最深最割裂的裂縫距離,站在裂縫邊緣的他只覺得一陣眩暈竟後退一步靠在柱子上,此時,魚庭雀卻露出淺淺一笑,霎時像變了一個人。
「人的煩惱就在於對世事的知曉度,越是去挖掘、越是去求知與吸納的同時,如果無法取捨,終有一天會率先逼瘋自己;你是一位非常有潛力的未來藥師,你要正視的,不僅是一個人,數個人,還有那些真正需要你的人。決定好以什麼身份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他們,這與你們傾力學習如何成為怎樣一個藥師應該是一樣的,對於其他多餘的部分,最好捨去。」
此時的魚庭雀,話語與笑容彷彿展現出另一種陌生又冷硬的姿態,但每個字,每句話,又那麼的不近人情與真實。
「這個答案,便是莫瑪你,一路行旅所得來的嗎?」扁蕾忍不住發問。
忽而聽得她竟笑出聲來,整個人都有些古怪。
「當然不是」她竟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只是從聽過的無數忠告中遴選得出的答案,對於此時煩惱的你而言,我想,這應該算得上是一種安慰和建議。」
「莫瑪你……」扁蕾難得微蹙眉頭,凝視著眼前女子的目光中帶著愈發好奇和迷惑之色,他有很多話想要問出口,但又不知該先說什麼。
「怎麼了?」魚庭雀恢復到往日的輕鬆神色,「很奇怪對嗎?那很自然,畢竟,就算是血親抑或是纏綿卧榻之人,亦是人心迥異者。人連自己都沒琢磨清楚,就不要更多的去自尋煩惱。人可以為了族群在一起共同進退,亦會為此分道揚鑣各自努力,但論個人,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扁蕾沉默地抿緊唇。
「呃?」忽然,扁蕾從沉思中回過神,卻見她一眨眼的功夫站在自己面前,被她這雙眼如此近距離盯著,似像被什麼東西吸住一樣渾身動彈不得。
魚庭雀抬起手,雙手雖捧著這張年輕的面龐卻不曾碰觸,手指順著他的輪廓緩緩遊動,指尖輕微順著他眼角撫動,這雙異人的獸瞳已經不再像初見時那般總是刻意迴避他人的視線,愈發變得明亮且與年輕的身軀一樣被活力充盈,但,同樣也開始憑添上無法規避的憂思與迷惘。
「我的話之於你,你應該比他人更加明白其中的意思,你、與你一樣的存在,此番靈光彙集而成的生靈一生,究竟會為這世間增添一抹怎樣的色澤,你不好奇嗎?」她的手輕壓在他的胸口,「那些人也一樣,對自己好奇與深究,更加有趣。」
扁蕾回過神來,魚庭雀已經不知何時從自己身邊走開,那刻,彷彿周邊的一切都停止了,就連他自己的思考能力也停下來了,而當清醒過來的此刻,腦海中湧現出無數交替的畫面。
他抓緊胸口的衣服,難以置信的回頭,看著魚庭雀慢悠悠離開的背影,他的身體本能非常直率地告訴他,這個人,非常危險。
魚庭雀站在屋外沉默地看著屋內之人,很快,她便收起手中的煙桿轉身離開。
熟睡中的乞望像是感應到了一半立刻睜開眼,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后便跟上她走出驛站。
「莫瑪,現在就要離開了嗎?」
「嗯?」魚庭雀猶豫地轉身,看見來者時稍微頓了頓,「你是……中心林的魚貫?」
俞石上前:「好在趕上了,希望莫瑪能夠留駐片刻。司節大人有東西讓屬下轉交……」說著,他從內包中取出小袋子,交到魚庭雀手中,「司節大人有言欲向莫瑪告知。」
看著手中的石子,魚庭雀拿在手指上仔細地查看,摸到石子上像碎片磨砂一樣的手感,她退後幾步,來到阿古都的自然光芒下,沐浴著阿古都的光芒,石子上星光斑駁投射在地上,隨著汲取阿古都光芒的時間越長,投影在地上的影子連接至石子間的距離似傾瀉的光芒瀑布,一尾尾叫不出名字的水中獸族的影子竟開始遊動。
「這是……」俞石見到此情景亦不覺低呼,畢竟他雖身為魚貫也沒有見過這種場景。
此時魚庭雀的神情卻愈發耐人尋味,她看著遊動的影子似陷入了一種沉思之中,忽然,她一把捏住石子,投影出的畫面戛然而止。
「發生了什麼事?」
「欸?」俞石被突然這麼問,明顯愣了愣,「當主,當主他,不知何故忽然之間消失無蹤。」
魚庭雀心裡同時冒出了延齡的身影,那個男人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目的,竟然會出現在這裡,而他本身處處都顯示出與術者之間的聯繫,不知道這件事是否與他有關。
「呼~」魚庭雀很是煩惱地重重呼出一口氣,看起來像是在糾結什麼,來回的踱步,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身看向俞石道:「我要往北繼續行旅,勞煩閣下回稟司節大人,先前在中心林城中承蒙貴閣的照顧,在下接受司節大人的好意,若將來能夠回報實屬在下的榮幸。」
俞石明白她已然接受並明白司節大人的意思,但看著她此時的行動,俞石若有所思地看向驛站的方向,沉思片刻才再次開口:「莫瑪,還是決定獨自上路嗎?」
「當然了,畢竟行旅之人,不必結行,像我等這樣的人,總是要不斷的取捨才是對自己最佳的狀態。」
此時的魚庭雀背對他而立,俞石看不清她是何神情,即便聲音清冷毫無牽挂與猶豫,可在這樣的黑夜下,一人一靈獸的身影,與一旁螢燈光燁的驛站形成鮮明的對比。
「難道,不會有改變和例外嗎?」俞石試探著開口。
她駐足停頓,只見她抬手摸了摸身邊乞望的背,像在思考如何回答他,但末了,只是回頭露出稍顯落寞卻意味深長的微笑。
俞石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當他正欲回中心林之時,卻見不知何時矗立在驛站門邊的夏無蹤,年輕人伏身在木欄上,目光跟隨魚庭雀而去,或許是意識到有人在看自己,他這才悠然側頭,迎上俞石的目光,很自然地露出標誌性的微笑,但這雙如蛇一般的眼眸卻沒有一絲弧度。
驛站內,白芨正為季玄珂擦拭身體,刺兜掙脫不開孿術精就那麼張著嘴仰面朝天在孿術精懷裡睡死了,之前的吵鬧突然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本以為會下一整晚的雨,沒想到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真的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什麼事?」白芨連頭也沒有回,壓低聲音問道。
夏無蹤斜著身子靠在門邊,饒有興緻地看著屋內的一切,只見他毫不掩飾嘴角牽出的弧度慢慢開口:「既然你家主人現在已經做不了主,不如,我們談談?」
白芨停下手中的動作,疑惑微怔地轉過頭:「你說什麼?」
「你家少主就這麼躺著,你覺得,他現在在想什麼?」
此時夏無蹤的神情與言語讓白芨眉頭微蹙忍不住仔細打量他:「你是繁縷坊那位藥師身邊的藥劑師?可我身為巴肋赫的本能告訴我,你不像一位藥劑師。」
「我就是一個採藥的人,不過,亦身兼販葯。討價還價,也算是我擅長的技能中的一項,如何,可以談了嗎?」說話間,牟撻從夏無蹤懷裡噌地冒出頭來,看起來小傢伙似乎睡醒了,對著空氣里猛嗅一通,夏無蹤看了看,不覺一笑揉了揉牟撻的小腦袋,「時機正好,看來,你家主人就算想死,也要暫時延後了。」
看出了白芨面色上不舒服的意思,夏無蹤卻仍舊我行我素,絲毫沒打算注意自己說話的口吻繼續道:「哦呀,這麼容易就生氣了怎麼能行~,話雖然不好聽,可至少我能保證心是好的。」
「我聽聞察林當時是受閣下之法才穩住了病情,那麼,不知閣下此時還有其他辦法能解決眼下的問題嗎?就連八角葯廬的藥劑師對此都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你?」
夏無蹤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白芨,絲毫不掩飾此刻對白芨的大量意思,當看見他對自己的話有了反應現在甚至反問的時候夏無蹤便更加確定接下來的事情。
「雖然棘手了點,可一個問題的出現,並不只有特定的解決辦法,就看……如何去抉擇罷了。」
「察林此時情況如此複雜,你……究竟有何方法?」
「這個嘛……」夏無蹤意味深長地沉思,卻按捺不住嘴角的弧度,「至少,能讓他醒過來,如何?」
白芨頓時起身驚愕地看著他:「你說,你能讓察林醒過來!此話當真?」
「我想,我沒有那個閑工夫,也沒那種嗜好來逗你吧~」夏無蹤調侃一笑,忽而見他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時不我待,要不要信我之法試試看,你要趕快做出決定,看你家少主人的狀態,越拖下去,只會越糟。」
「我憑什麼相信你?」
「無可厚非,畢竟是一場交易,我有自己想要的東西,當然要率先表明自己的誠意,不是嗎?」
「你想要什麼?」
「足以與之匹配之物,代價等同,你嘛……」夏無蹤偏側腦袋,伸手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從左眼下延伸至鬢角的一道淺淺傷痕,「也不能說你有沒有這種東西,但現在,我先賣個人情,賒著吧。」
說著,夏無蹤將懷中的牟撻輕鬆拋上天,遊刃有餘地走向季玄珂所在,來到床榻前,他靜靜站立看著一如死人般的少年,先前扁蕾與蔓青子見了這樣的季玄珂都無從下手,可此時夏無蹤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的無措,只見他攤開手從空中穩穩地接住掉下來的牟撻,熟練地掰開牟撻的嘴巴,摸了摸牟撻平日藏起來的尖牙,露出寵愛一笑。
「等……」
還未等白芨阻止,只見夏無蹤將牟撻扔向季玄珂,活像只小狗般飢餓的牟撻猛嗅一通精準咬破季玄珂胸口的衣服,張嘴便再次將尖牙刺入少年的皮膚深處,發出允吸的聲音,看小傢伙手腳並用的模樣,真是鉚足了勁兒。
「對了,不知是否可以請那隻走地獸幫個忙?」
「孿術精?」白芨一愣,疑惑地猛抬眼看向夏無蹤,此時卻無法看清背對自己的夏無蹤的神情。
「它們非獸非物,乃是由生靈族轉化的族裔,並且還與你們一族有過密切交集,我想,可以借用它們的力量,只是不知道,它們是否願意幫這個忙~」
「這……」
夏無蹤背對著白芨,指尖揉捏著衣服上的紐扣,雖不曾轉頭,卻若有所思地轉動眼珠斜睨著身後之人,從白芨的聲音變化作判斷。
「我家的小傢伙倒是可以為你家主人續命,可是,你家主人簡直像不斷膨脹的毒藥包,若不能除根,我想很快就連我家牟撻也無法再起作用,不用擔心,只是幫一個很小的忙而已。」
白芨為難地看向縮在角落裡打盹的孿術精,它們跟著季玄珂一路長途跋涉而來,驚懼加身混亂不已,此時好不容易安定一些。
「我是察林的巴肋赫,從小跟隨在察林身邊,又是同族,為何不能用我?」
「真不愧是忠心不二的護衛」夏無蹤忍不住嘀咕,他側身,一瞬便換了神情,迎著白芨的目光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惜,你是人族,沒有那種靈氣,幫不了你家主人。」
「你究竟要孿術精做什麼?」
「我雖不知道你家主人的病究竟是什麼,但我知道他的這副人族皮囊很快就會支持不住,即使用牟撻為他分擔,也抵抗不住太久所以,需要再用其他靈氣的血肉為他分擔,尤其是與之有血族關係同生鄉土靈氣之物最佳」說著,夏無蹤看向孿術精,「你家主人可真幸運,如此關鍵的時刻,便出現了能夠救他者,難道,這便是身為神族後裔的眷顧嗎?」
白芨漸漸收緊手掌,此時他並不知道眼前人所言是真是假,但是,同行的兩位藥劑師都沒有其他辦法,或許,現在也只能冒險一試。
天邊一抹雲白之色在流雲快速飄飛間若隱若現,很快,天就該亮了,極夜后的夜愈發短暫。
嗷嗚~~
「行了,你想說什麼?」
林中溪邊,魚庭雀實在受不了身邊乞望不住發出的各種嗚咽聲堵住了耳朵,然而在她身後用盡了各種姿勢騷擾她的乞望活像個耍賴的小孩子,就是要煩她。
「那種不掙錢還賣命的活兒根本不能繼續幹下去,你別鬧了。」
乞望用自己的大腦袋猛地撞擊她的後背,長尾巴也煩躁不安地用力亂甩,似乎對她的話有些不滿和反抗。
嗚——
「啊?你敢凶我?」聽見乞望竟然發出威嚇他人的齜牙聲音,魚庭雀此時像受驚的魚兒一樣一個挺拔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盯著不對勁的乞望,「你膽兒肥了,這麼凶!你究竟在氣什麼?」
乞望一口咬住旁邊的大石頭,磨牙的聲音聽的人頭皮發麻,看它這樣泄憤的模樣魚庭雀退了幾步繼續坐下來,她怎會不知道乞望為什麼會這樣,可是……
「好了,天一亮我們就繼續趕路,別鬧了。」魚庭雀雖然這麼說著,可是眼神卻有些躲閃,並未去看乞望,正當她打算閉目養神時,忽然察覺到林中有異響,鬧脾氣的乞望卻突然躺下肚皮朝天沒有一絲戒備的意思,魚庭雀一愣,髒話差點脫口而出卻無奈只能咽回去。
哼哼哼哼~
寂靜的環境里,縹緲地響起一陣古怪陰森的笑聲,讓人無法判定究竟是從什麼方向傳來,而且,對方移動的速度很快,伴隨著一陣泥土的味道從很低的地面傳來,加上腳下的這股微弱的震動,應該是陸上的走地獸。
「乞兒!」魚庭雀一把抓住乞望的尾巴拉拽,可這傢伙竟然乾脆四腳朝天不去理她,或許,也是因為從空氣中嗅不到一絲的敵意緣故吧。
「看你往哪兒跑!」
「嗯?」魚庭雀一愣,下意識挑眉,原本警惕的狀態瞬間卸掉,只見她隨手拾起腳邊的一顆石子,嗅了嗅味道,雙腳稍稍分開,一個投擲動作擺開,咻地一聲石子被投擲出去,不時便聽見咚地一聲響起,同時傳來痛苦齜牙的呻吟聲,她面無表情地拍拍手上的泥土壞笑一聲,「這聲音,聽來挺疼啊,活該!」
「臭婆娘!居然拿石頭丟我!?」
「嘁。」魚庭雀咂舌,「死兔子,沒砸死你,算你命大。」
「你說什麼?」噌地一下,從陰影的樹叢里冒出一個熟悉的塊頭。
「淦!我的眼睛。」魚庭雀見狀嫌棄地皺眉閉上眼,本就憂慮的臉上更添陰影,「為什麼是你們!?」
孿術精左右兩體小心翼翼地端抱著刺兜,簡直像捧著寶貝一樣舉著它站在魚庭雀面前,此時的刺兜因為激動,連同小尾巴也忍不住激烈擺動,掃在孿術精的臉上,它倆看起來很享受的模樣,只是在常人看來很是古怪的狀態。
「這麼大一塊,你想砸死我啊,瘋婆娘」刺兜看著手裡的石頭眼珠都快瞪出來。
「那當然,誰有病會放著大的不用去用小的!」
「混賬東西,居然這麼理所當然。」
魚庭雀無力地嘆口氣完全不想理它們:「你們怎麼在這裡?」
「哼」刺兜昂起頭雙爪叉腰,「你以為留下一群礙事的拖油瓶連夜跑路沒人知道,哼哼哼,這算盤,打得挺響啊,本大爺豈能隨了你的心。」
「又沒人把你捆在那兒,你也一道跑了不就……呃」魚庭雀的聲音戛然而止,心虛的她僵硬轉過頭,此時刺兜將自己黃豆大小的眼睛瞪出了葡萄的大小,那兩顆兔牙恐怕已經恨不得咬在她的身上顫抖不停,「當我沒說。」
「喂!」刺兜沖著孿術精低喝一聲,未等魚庭雀反應過來,突然孿術精一個轉身,腳下彷彿變成挖掘的器皿,簌簌地朝著魚庭雀快速刨土,並且精準命中她,那速度不過眨眼功夫已經讓魚庭雀措手不及並招架不住,光是擋住襲向自己的飛土已經顧不上其他,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刺兜發出得意的笑聲。
「死兔子,讓它們停下來,喂,聽見沒有。」
「聽你瞎叫。」刺兜一臉腹黑,不時滿意點頭,直到魚庭雀渾身都被濕潤的泥土沾滿才讓孿術精停下來。
原本寧靜的樹林中響起魚庭雀連綿起伏地叫罵聲。
「你在急什麼?又在怕什麼?居然在這樣的暗夜啟程,甚至連你身邊的靈獸也察覺到你的異樣。」
魚庭雀擦拭臉頰的動作稍顯停頓,但很快恢復如初,對於刺兜的話她並未第一時間反應,轉身時,眼中搖曳的冷光甚至帶著戾氣。
「不管怎樣,你已經逃不掉了!」
「啊?」魚庭雀不解地回頭,卻見刺兜露出成竹在胸的表情,「一隻蠢兔子,加一隻走地獸,能攔得住我?」
「是嗎?沒想到,莫瑪是一個如此樂於助人者,這一趟下來,竟然分毫不取。」
「呃……這聲音……」魚庭雀渾身一顫,整個人像被抽掉了大部分的力氣一樣無力。
刺兜斜睨著身後,一個疾影閃現,身著行者服的白芨小心翼翼的將行者服包裹下的懷中人放下,當行者服掩蓋之人露面,這張年輕秀美卻病弱的臉不論何時都被貴氣所縈繞,季玄珂抬手扶住白芨的手臂上前一步,深琥珀的雙眸雖不見多餘的瞳光,卻少了些從前完全淡漠的影子。
「你、你醒了?」魚庭雀驚愕,自己分明見他病得那麼重,怎會突然醒過來?
「周遭如此喧嘩,我怎能安睡,更何況,我前來,是來向莫瑪討債的。」
「啊?什、什麼?」魚庭雀似乎聽錯了,頓時睜大了眼上前一步側耳傾聽,「您再說一遍!」
季玄珂看了看一邊的孿術精垂眸一笑:「莫瑪是我荻耳逹真北雇傭的,到中心林為止都要為僱主行事,這是世間的規矩,莫瑪也理應遵守。」
「這裡已經是中心林,更何況,超出範圍的距離我也好心幫忙了,我沒收你多餘的費用你倒向我討債了,哼哼,呵呵……」
「那麼……」季玄珂牽動嘴角淡然一笑,「請恕我有病在身記性可能不太好,莫瑪是什麼時候提出要解除這種雇傭關係的?」
魚庭雀一時語塞,但很快她正色道:「反正我們當時也沒正式立下契約書形成雇傭關係,現在何來解除一說?」
「所以我才好奇,原來世上真有如此善心者,願意無償幫助他人,看來,莫瑪就是這樣的好人,對嗎?」
沒想到這少年看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口舌居然如此厲害,進退自如,讓魚庭雀幾番想要反駁都說不出一句話,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擰著的同時用最溫柔的面孔狠狠地一刀刀扎孔,連同胃也開始翻江倒海。
「話、話說得沒錯」魚庭雀雙唇微顫,「所以說,像我這樣的好人,你還有臉討什麼債?」
「那麼,彼樂一事,又該如何?」季玄珂嘴角下拉的一瞬,整個人霎時變得不同,當他再次抬眸,撲面而來的陰婺之氣讓魚庭雀忍不住退後一步,他露出傷感委屈之色,但目光凌厲,斜睨著她,「有像你一樣厲害的行者在側,本來應該平安無事,她是那麼相信你,可是,你卻扔下彼樂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一個未來可期的藥師如今孤零零的昏迷不醒,甚至連夜離開,這又如何說道?」
魚庭雀冷汗直冒,腦袋裡清晰地回放當時的情景,如果不是自己讓宮彼樂去嘗試接近懸血蔻,她也不至於……
「那那那、那是……」
「呵呵,有人結巴了!那丫頭鐵定是被她搞成那樣的!」刺兜瞅見這畫面頓時高興地手舞足蹈。
「閉嘴,死兔子。」
季玄珂再次向她靠近而來:「我想,莫瑪,應該不會那麼做,即使只是一位普通的行者,同時身為女子,還是一位如此不計回報的善心之人,怎會做出如此冷酷無情之事,一定是因為有要事所以才會不告而別,對嗎?」
「啊、呃……嗯」魚庭雀心虛地眨巴眼睛並迴避著點頭。
「那麼,我收回之前所說討債這般失禮之言」季玄珂的臉色比善變的天氣還要更加善變,此時和善地一笑,「還望莫瑪暫且留駐片刻。」
魚庭雀頓時覺得像被冤鬼纏身,默默地用力掐著自己的手臂,心裡不免低估,這小子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