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爭執
大雨滂沱,在十方雷咒的懲擊下,古香古色的溫玉閣毀傷近半,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從東面的飛檐直衝正門右側底角,好在西側還有兩間完整客房可供遮風避雨。
匆匆趕來的曲懷瑾、王沅英、王承分別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薑茶,圍坐在火盆旁邊取暖。
弘帝在王妃的攙扶下靠坐在榻上,鬚髮盡白,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卻像老了二十歲:「欣兒,外面那隻屍將除掉了么?」
「嗯,已經被曲懷瑾殺死了。」慕容欣從方圓手中接過毛毯替弘帝披在肩上。
弘帝看著曲懷瑾歉然道:「對不住了小曲,把你屋子毀壞了。」
好不容易在襄城安了家,弘帝一來就給劈成兩半,曲懷瑾如何不心疼?
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也不好說什麼,悠悠地吹著杯口熱氣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王爺捨生取義的精神讓晚輩敬服。」
「若在以前,我重新賜你一座宅院便是,如今嘛,恐怕又要麻煩龐先生了。」
龐廷言畢恭畢敬道:「這是小民份內之事,天一亮,我便找人來修繕。」
「也好。」弘帝氣力不繼,休息片刻,緩緩道:「原來龐先生與王先生也是應龍宗的人。有你們在輔佐小曲,我也能安心上路了。」
慕容欣握住弘帝雙手:「父王,別去黔地了,咱們明天就啟程去武陵道宗,我就不信慕容協和袁進賊膽包天,敢去道教聖地害人。」
「害,慕容協僭位時,我不敢反抗,袁進要害曲家時,我又做了幫凶,導致他們利用懷瑜煉出禍世魔物。事到如今祭出神雷,不過彌補大錯於萬一罷了,哪還有臉去求道君為我續命?」
曲懷瑾悄悄將方圓與王沅英拉到門外:「他們在說什麼?」
方圓將房門關上,低聲道:「原來袁進煉了兩顆屍丹,一顆在臧浩身上,另一顆在黃表身上,弘帝早已知情卻秘而不宣,這次來襄城便是為了引黃表用出屍丹,他再就地殲滅。今天你們剛走,柳姑娘就帶著新木姑娘和侍女來了,她們才進門,對新木姑娘早有防備的林叔就出手拿她,那位姑娘也真是了得,竟與林叔斗得有來有回,幸好龐老爺及時趕到,這才將她擒住。」
王沅英指著斷牆背面焦黑的屍體:「那是新木優子?」
方圓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又心有餘悸地收回目光:「不是,新木姑娘和柳姑娘現在都在廂房裡,被林叔看著呢。那是柳姑娘的侍女迎兒,她趁著林叔和龐老爺對付新木姑娘的當口屍變來殺王爺,卻被王爺召喚天雷反殺。」
曲懷瑾問道:「師姐,你知道他們說的武陵道君是什麼嗎?」
「道君是方今六教中屈指可數達到頂峰的人物,據說已有上百年的高壽。凡是消耗生機使用過雷法的帝王,都要去武陵道宗請他幫忙延命,至於肯不肯幫,還要看他心情。」
王沅英眨眨眼睛:「說白了,就是個牛鼻子老道。」
方圓連忙捂住王沅英嘴巴:「呸呸呸,可不許瞎說,侮辱神仙。」
曲懷瑾笑道:「說就說了,怕什麼,他還能聽到,給咱託夢不成?」
「小曲,你進來一下。」弘帝在屋內抬高聲音喊道,隨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師姐,你讓林叔把她們帶來,我有話要問。」曲懷瑾說罷,轉身進了房間。
「你也看得出來,我沒有多少時日了。」弘帝咳完后取下手帕,掌心儘是血漬:「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還有兩件心事,只能託付給你,你答應了,我才能瞑目。」
曲懷瑾看向慕容欣母女:「一件是照顧郡主與王妃?這要看她們本人的意願。」
王沅英氣得偷偷跺腳:「臭流氓,來者不拒。」
「我不願意。」向來沉默溫順的王妃突然開口反對:「王爺,你願意去武陵也好,不願去也罷,我總要陪著你。欣兒,你與小曲原有婚約在身,就留下來吧。」
慕容欣瞪了一眼曲懷瑾,又瞪一眼王沅英:「我也不願意,你們去哪我就去哪,襄城到武陵足有半個月的路程,你們沒人保護,我也不放心。」
王妃見女兒執拗,苦口婆心地勸道:「入了道宗,就要斬斷一切塵緣,欣兒,你還年輕。」
「好了,這件事再議吧。」弘帝疲憊地擺手打斷。
對於能否順利到達武陵加入道宗,他心裡實在沒有把握。
無論是半路遇襲,或被拒之門外,弘帝都已做好心理準備,只是作為父親,他實在不願讓女兒陪自己再受磨難。
慕容欣的性格他再清楚不過,這件事不能急於一時,總要慢慢說服女兒留下,自己才好安心上路。
「小曲,第二件請求是,希望你執掌應龍宗,消除魃禍。」
王承聞言,立馬拍案起身:「王爺,恕我直言,朝廷無權干涉應龍宗內務,更不能任命龍主。」
弘帝嘿嘿乾笑兩聲:「王先生性子也太急了些,有龍骨者當為龍主,本王只是提醒一下,怎麼就成干涉了?」
枯槁蒼老的大手將曲懷瑾拉到身前:「小曲,若不是我出賣過曲家,魃禍也不會這麼早就現世。我自認為不是做皇帝的料,慕容協想做時,我便讓給做,當個閑散富貴的王爺不是也挺好的?只是有一點。」
弘帝手掌驟然收縮,眼眸中回光反照般地射出兩道精光:「人世之君,絕不能使妖魔橫行!」
曲懷瑾面無表情地抽出手掌:「王爺說得很好,讓我感動。」
隨後笑著牽過王沅英:「可惜了,我也只想做一名富家翁,和喜歡的人安居樂業。若有人主動威脅、冒犯我,我定會與他鬥爭到底。若要我為了什麼大義獻身赴死,抱歉,幹不了。關於魃禍,如果應龍宗有需要,我可以力所能及地提供幫助,僅此而已。」
弘帝瞪大眼睛,失聲道:「難道,難道你不想救懷瑜?」
曲懷瑜是曲懷瑾來到這個世界后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唯一一個為他犧牲的人,每當回憶起落水一幕,曲懷瑾心頭總是有種道不明的酸楚。
「我會推翻袁進,既是為了自保,也是為了救出兄長,但這與魃禍是兩碼事,如果他變成六親不認的怪物,那也是人各有命,生死在天。請你不要用親情來綁架我。」
「你,你。。。」弘帝激動之下,劇烈地咳嗽起來。
所有甜蜜,美好的回憶在這一刻蕩然無存,慕容欣憤然指責曲懷瑾:「你太自私了!」
曲懷瑾不願理會這刁蠻的郡主,而是雙指併攏,點向弘帝的湧泉穴,一股浩然真氣在弘帝紊亂的經脈中充盈激蕩。
被龍骨滋養過的儒教真氣所蘊含的澎湃生機,絲毫不遜於武陵道宗的任何續命丹藥。
被林安開過龍穴的曲懷瑾也逐漸悟出了這種渡氣化生的法門。
王沅英寸步不讓,反唇相譏道:「自己惹了麻煩,來找別人擦屁股難道不自私嗎?」
慕容欣對王沅英不爽已久,抄起長槍道:「輪不到你說話!」
王沅英也不甘示弱地拔出明珠:「這裡不是你的皇宮,少作威作福了。」
眼見兩女恨不得當場分高下,決生死,王承攔在中間:「王爺,郡主,消除魃禍,撥亂反正是應龍宗的使命,我等門人定當全力以赴。至於懷瑾,他太年輕,也是局外人。如您說的,孩子們的事,便該由他們自己做主。」
方才曲懷瑾的一番話說到了他心坎上,作為父親,他又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平安喜樂地與心上人度過一生?
「欣兒,把槍放下。」弘帝面色明顯紅潤了不少,他感激地看向曲懷瑾:「多謝了,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
曲懷瑾正全神貫注地灌輸真氣,對周遭一切充耳不聞。
在慕容欣眼裡,卻是赤裸裸的不敬與傲慢:「曲懷瑾,我父王和你說話呢。」
房門輕啟,是林安帶著柳詩詩和新木優子來了,他一眼看出端倪,低聲勸道:「郡主莫惱,公子正在給王爺延續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