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汪劍通（二）

「峰兒，你說仁有餘，善不足，那何為之仁。」

汪劍通看著天邊的太陽，一邊由喬峰攙著走路，一邊問喬峰。

喬峰想了想，答道：「仁慈，寬容，這本不是一個統一的標準。

身份不同，所擁有的仁，自然不同。

若是窮凶極惡之人，殺一百而放一人，算仁。

若是聖人，殺一人而放一百，算不得仁。」

汪劍通道：「為何？」

喬峰答道。

「人生來就要被其他人冠以各種固有印象，並在自己的心裡加以放大。

可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誰又想自己只活在其他人的固有印象里，這是大大的不妙。

但另一方面，人們卻爭先恐後的提升自己在他人心中，好的固有印象，為此鬧的頭破血流。

爭奪不斷。

王侯將相是，墨客文騷也是。」

汪劍通道：「你說了兩種，但峰兒，你選擇哪一種？」

「第一種，我只是江湖上的浪蕩遊俠，自由自在，做不得什麼大事。

若天下需要我，我便挺身而出。

若天下厭棄我，我便歸隱山林。」

汪劍通聽后，沒有多說，繼續下一個話題道。

「此番去開封，需要多加小心，你的擔子，比想象中的更甚。」

「知道了」喬峰道。

「回想我這二十多年的人生，對抗契丹蠻子，佔了大半部分。

從一開始，我自是年少氣盛，認為自己的部下只要勇猛果敢，自己指揮得當，因地使益，必可打退契丹，奪回我大宋土地。

可之後我發現我錯了，發現僅僅憑我一人，單靠這丐幫弟子，實在是獨木難支。

後勤，武器，醫療，無一樣可以供應。

後來我想通了，知道自己不能單打獨鬥，需要找一個靠山。

而這個靠山，只能是大宋朝廷，於是我便見了孟少保，與他情意相投，倒不失為知己。

於是在雁門關，丐幫便與孟少保的軍隊互相配合，我丐幫弟子人多，分部廣，便只要於收集情報，安插眼線，或偷襲斬敵。

配合的倒也默契，本以為一直視為下去，總有一天，大宋皇帝會下命令，令孟將軍出擊，奪回大宋領土。

可……可萬萬沒想到……」

喬峰聽著心中也是沉悶，想著他從孟少保那裡聽來，皇上的評語：

《遼國與蒙古，皆是虎狼，我們可以給他們錢財，馬匹，女人，也可以虛與委蛇！

但就是不能與他們合作！

觀望，觀望，兩不相幫，才是我大宋，生存之道！》

喬峰直到現在想起這些話來，心裡依舊是憤懣不平，這大宋的皇帝，該是庸碌到什麼地步？

汪劍通繼續說道。

「老夫這時候才明了，找朝廷做靠山，一個將軍遠遠不夠，非要得到朝廷里大半人物的支持才可以。

最好得到皇帝的支持。

所以必須與他們建立關係。」

喬峰聽到這裡，也是瞬間明白了一些，想到之前自己護送那些大人物家的千金小姐回開封的事。

怕是師父早有謀划，所以才在朝廷的手裡，接過這千金綁架案。

喬峰說道：「原來師父早就有所打算，想要和朝廷打好關係，所以才……」

「沒錯。」汪劍通看著喬峰道。

「那千金綁架案是一個絕佳的契機，只要能夠處理得當，必定能夠快速拉近與朝堂的關係。

那時你不在，我便讓郭靖去做。

郭靖忠厚沉穩，是一忠臣之相，若他可以將十七位朝廷大員的千金送回，必得他們賞識。

若此一來，再與他們打好關係，對我丐幫北伐，也是大有益處。

可這半路換了你來做……不是不可……而是……」

喬峰聽著汪劍通所想，瞬間明白了汪劍通哽咽的意思，說道。

「師父是說，當日我應該進開封，並與這些千金的大官父親們，見上一見。」

汪劍通搖搖頭，沒有說什麼：「往事不可違，過了就讓他過去吧。」

汪劍通說完，看向喬峰，發現喬峰臉上仍是倔強，顯然不同意自己的看法。

喬峰道：「我……不喜歡與人虛與委蛇。」

汪劍通道：「唉——峰兒啊，廟堂人，江湖狗。

這世間的事，不是你能力夠強，就一定要沿著最短的距離，直線衝過去，那可能會將你撞的頭破血流。

事間大多數事情，還是需要很多彎彎繞繞，畫個圈，轉個身，路程雖然遠，但一定會平安到達。

比如這次通緝你的皇榜，必定是朝廷之中，存在『無生間』的人。

他們在朝堂角力之中，佔了一點上風，所以發了這皇榜。

看似大局已定，但這微弱的勝局，只要輕輕推一把，就可以改換勝負。

若你不管這些彎彎繞繞，又如何撤銷皇榜，你如何脫罪？

所以你這一次去開封，不僅僅是找出『無生間』安插在朝堂里的人。

更是要趁這次機會，與朝廷打好關係。

你救回十七位千金的恩情，便是最好的契機。」

喬峰道：「我明白了，師父。

既然師父已經為我鋪好路，我必定不會辜負師父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