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黃巢君
夜深人靜,魚家的喧鬧驚醒了坊間其他住戶,不少人家裡亮起燈來,最後連坊正也被吵了過來,他敲著銅鑼在外面氣咻咻地跳腳大喊:「魚秀才家的,夜深人靜,休得擾民,再有喧嚷,小心金吾衛抓你們進京兆府打板子。」
魚家一下子安靜下來。
金吾衛!金吾衛?幼薇一下子想起長安的防衛和格局來。
白居易曾這樣描述長安,「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
也就是說,長安像圍棋局種菜畦一樣排列整齊,南北十一條大街,東西十四條大街,全城以朱雀大街為中軸線,東西對稱。這東西南北縱橫交錯的街道,把長安分成一百零九個坊和東西兩個集市。坊道寬廣,綠樹成蔭,坊肆林立,坊里排列入棋局。
白天,城市繁華喧鬧,人來車往。但是一到晚上,長安又是另一副光景。因為長安城實行里坊管理制度,縱橫交錯的街道隔出一個四方形來,每一個四方形便是一個坊里。坊里四周以圍牆封閉,每一面只開一扇門。整個長安城又以圍牆相圍,東西南面各開三條城門以供進出。如此,整個長安就猶如一個棋盤,一道牆套著一道牆。
這也就罷了,最讓人不喜的是:城門和坊門早晚都要定時關閉,以擊鼓為準。而且實行嚴格的宵禁制度,夜禁前,長安城中開始敲鼓,提醒大家夜禁時間快到了。敲四百下,城門關閉,再敲四百下,坊門關閉。
城門坊門一旦關閉,負責城市治安的金吾衛就紛紛湧上街頭巡邏。若有人犯禁,被金吾衛抓住,就會被送到京兆府,視情節輕重,或打板子,或遭拘禁。
想到這裡,幼薇抱著手臂一陣后怕。自己要是跳出圍牆,走上坊道,被金吾衛抓住,再扭送到京兆府打一頓板子,這穿越人生當真就……精彩了。
魚秀才看了女兒一眼,道:「聽到了?你一個女孩子,也敢夜間出去,就算不被金吾衛抓住,還有守在各個角落的武侯呢。」
武侯鋪的武侯!
魚秀才一句話又提醒了幼薇,一到夜間,金吾衛在各主幹道上巡邏,而駐紮在坊里四角的武侯鋪,則會湧出很多武侯,他們專逮各種小道、暗道里躲避的人。
可以說,在這長安城的夜裡,要躲過金吾衛和武侯們精銳的目光,非得有通天的本領不可。
而且,就算僥倖逃出長安,你以為就能大行其道了嗎?不不,你想錯了,在大唐,出行在外,你得有出行證,還得有象徵身份的符兆,否則一旦被抓,什麼都沒有的你就是逃奴。一旦被認定為逃奴身份,那麼你的命運將更加凄慘。
罷了罷了,逃是別想逃了,回房老老實實睡覺吧。於是一家三口各各回房睡覺。許是鬧過一陣累了,這回幼薇躺倒床上后,腦袋裡噼里啪啦閃過無數火花,很快她就沉睡過去。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晨鼓敲響,魚秀才出了院門。他是一個落拓秀才,托關係進水利工程部做了文書。雖然只是一個編外人員,一年到頭的收入跟普通百姓相比還是不少,但基本上都被他拿去拉關係走後門、逢迎討好各路官員了。
魚秀才四十不到,很想出人頭地,升個職搏個前塵,可惜,十多年來,他的錢全打了水漂。魚秀才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於是心裡生出很多憤懣。
丈夫沒多少錢落到家裡,魚娘子也不埋怨,靠在外攬些綉活和幫平康里其他人洗衣縫補,賺點零花錢貼補家用。可憐魚娘子生得美麗端方,卻也得起早貪黑做著苦力活兒。
幼薇早起吃了餺飥,嗯,這是唐朝的一種麵食,就是清湯白水的面片兒上面漂一點青色。這東西油腥不沾委實不好吃,但幼薇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她稍稍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緩步走出大堂,來到後院,坐在杏樹下發獃。
魚娘子經昨夜之事,不放心女兒,見女兒坐到杏樹底下去了,她便搬了條小杌子坐在側門縫補。
幼薇撐著腦袋,杏花紛紛揚揚飄落,沒過多久,她的頭上,肩上,便落了不少花瓣,但她不拂不動,沉沉地想著心事。
歷史上的魚玄機命途多舛,如果這是一個平行世界,是不是可以跟以前不一樣?哪怕不嫁人,起碼也不要做妾,不要被砍頭嘛。
還有那個溫庭筠,她一個十三四歲的花季少女,愛上三四十歲的中年大叔?她又不是大叔控。而且,聽說溫庭筠容貌醜陋如鬼,被時人稱之為溫鍾馗。
現實生活中,幼薇可是一個顏值控,見識過電視上的各種小鮮肉,讓她愛上丑如鍾馗的溫庭筠?!
至於李億,作為一個現代人,接受過那麼多先進的教育觀念,讓她去嫁作姬妾?說笑呢吧。
幼薇想著歷史,想一條否定一條,堅定了一個觀念,她是現代人魚幼薇,歷史與她無關。既然她已經來到唐朝,她就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幼薇又想到一事,據相關書籍記載,魚玄機被殺一案疑竇重重,是唐朝的一宗迷案,或許,她還可以藉此揭開謎底呢。
想多了。揭不揭開迷案不要緊,作為現代人魚幼薇,她要在這個社會活得出彩,這才是要緊的事。幼薇握了握爪,給自己一個鼓勵的笑容。
「幼薇幼薇,打球去!」一道清朗的男聲一連迭聲地喊道,聲音從背後傳來,緊接著一陣腳步聲向她走來,那步子邁得矯健又有力,這一定是一個年輕又活力四射的男子。
幼薇驀地轉身抬頭,肩頭的花瓣披落,她迎面撞入一雙琥珀色的深瞳里。
來人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有一雙小鹿般圓啾啾的眼睛。不過他的皮膚略顯粗礪,像從風霜中走來,全身透著一股粗獷豪厲的男子氣息,這種人在現代社會俗稱為行走中的荷爾蒙。
幼薇迅速做出判斷,這身材長相氣質,堪稱女人界的殺手,在現代社會將瞬間秒殺眾女,無論老幼。幼薇浮想翩翩,腦海里全是女粉絲瘋狂送吻爭相擁抱的畫面。
「怎麼這麼看著我?好像不認識似的。」來人用手彈了彈幼薇的腦門,「才幾天沒見你,幹麼做出這副表情?」
幼薇摸著被彈得生痛的腦袋,腦中閃過一個人的名字——黃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