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小院子
梁三特意沒有找乾乾淨淨,精緻優雅的小院子,而是真找了一個人家掛著賣的小破院子。
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下來人家空了半年的小破院子。
小破院子最值錢的地方,不在於院子內的三間土房子,而在院子前後院夠大,院子的位置也夠好。
否則這樣的小破院子,根本也不值錢。
破院子前面不遠處還有一條長長的京都河支流,順著這一條河都能直接回京都,河面足夠寬,往來有船隻。
河床也足夠深,百多年再大的洪水,這邊都沒有發生過大的洪澇災害。
村子里大多數是外來戶,村民一半是租種白馬寺的農田,一半是做工做手藝做小買賣的。
梁三看著如此破落的小院子,微微出神,這裡要想好好收拾好,得好兩天時間,要想將破落院子前後栽種出來蔬菜瓜果,甚至是花花草草,更要花費不少時間。
但這才是他的目的,就是要皇后帶上蘇逸好好的花時間規整這裡,時間越長,皇后的死志才會有可能淡掉。
當天晚上,梁三回到白馬寺皇后的身邊,有偏重性的說了這個小院子。
「這個院子就在山下的荷花村,是村裡最靠前的一家,掛著賣了半年了。
荷花池的村長是個不錯的老者,這個院子一直是他幫著照看幫著賣的。
這是他本家一個侄子的,他侄子夫妻倆帶著幾個孩子在京都做小生意賺了點錢后,還是跟著商隊回泰源的老家了。
村長說他老家的父母都在,就是太過想念他們,於是他們就決定賣了這個院子,回老家奉養二老了。」
皇后聽著點點頭,不錯,是個不錯的賣家,也是個不錯的小地方。
院子破落就破落一些,她要的是陪著蘇逸過幾個月時間。
這幾個月等著太子妃平安生產,這幾個月也讓皇上好好調整收拾好心情,更是讓自己的幾個兒子都明白,自己最後最放心不下的是蘇逸。
將來她不在了,他們也要將蘇逸當成是最親最親的兄弟。
「那就這樣定下來吧,明天我們三個直接過去,這裡的一切都不用帶了,什麼都用不上!」
皇后對梁三找的地方還是很滿意的,她就想過一段時間,最普通的人間日子。
最後的日子裡,她就如同武朝的農戶老婦人似的,親自生火做飯,親自栽種蔬菜瓜果,收拾屋子院子。
雖然蘇逸不知道她也算他的母親,但她是清楚的,最後的日子裡,她是有兒子奉養著的。
晚上八點半點的時候,皇上便裝到達白馬寺,除了法能大師,沒有驚動任何僧人。
梁三很警覺的迎接到了院子外面,不僅僅看到了皇上,還看到了劉能。
「皇后睡著了么?」皇上輕輕開口。
「回稟皇上,皇后才喝了葯,歇著的。」梁三很感激皇上能親自來看皇后。
皇后想死,更多的考慮還是為了皇上,為了子子孫孫。
雖然從大義上,從世俗上看,皇后離開是有理由的。
但有時候想想,真不一定非要那樣,就此歸隱山林,難道就不行么?難道就只有死亡一條路么?
但願今晚上皇上的到來,能真正安撫到皇后的心。
皇后本來是躺在床上的,但心靈感應似的,這一刻她忽然間爬著坐了起來。
身邊的伺候宮女太監慌忙給皇后墊靠枕,披上坎肩。
「不用,你們都下去,誰都不要進來!」皇后揮揮手,她能感覺到皇上來了。
果不其然,伺候的人還沒有真正退下去,皇上就一個人踏入了她的廂房。
「不用聲張,都去院子外面候著!」皇上見伺候的幾個人下跪行禮,揮揮手攆遠一些她們。
這一刻,皇后在坐靠在床頭,對上了坐在床沿皇上的雙眼,皇上一些天不見老了一些,終究是自己的錯累著他了。
皇上看著皇后的樣子,比起從前明顯的消瘦了,也蒼老了。
他知道這件事對皇后打擊是巨大的,但卻是不得不面對的,他之前一直忍著忍著,更多的也是考慮到皇后的身體,皇后的臉面。
想著等皇後走了,或者等年邁的榮國公走後他再出手狠狠收拾的,沒想到,蘇逸劈的那麼准!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對視了一會後,竟不約而同的開口道歉,都覺得對不起對方。
「今天我跟太子談了一下,我想退下來,辛辛苦苦為了武朝一輩子,臨老了,我也想甩手做個清閑的老翁。
到時候我就帶著你到處遊山玩水,順便帶上蘇逸跟老三兩個敗家子,一路上吃喝都叫他們兩個花錢,你覺得可行么?」
皇上在來的路上也是認真想過的,退位下來,不僅僅可以保住皇后,也可以在活著的時候,看著太子坐穩了那個位置。
真有人跳出來生亂,不一定是壞事,有些膿包,一直深埋體內不一定能自行吸收消化掉,該動手術的未嘗不能動動手術。
皇后的雙眼一下子就濕潤了,眼淚水忍不住的往下掉著。
「不好,我不喜歡遊山玩水,也不希望你就此退下,有你在,總能庇護好孩子們。
這一次的事,是我的緣故,沒有更早發現他們的決心跟野心,也因為我,你一直在容忍他們。
其實我不憐憫他們,也不覺得他們死的冤枉,我讓才智在這裡為他們祈福,願他們都能轉世到你跟蘇逸的那個世界里,我沒虧待他們所有人。
如果說我還有想去的地方,唯有你跟蘇逸那裡了,很想看看她,想看看你跟蘇逸在那邊的樣子。
還想知道,我跟趙老師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你的心會向著誰?」
皇后含淚笑著輕輕說著自己的態度。
她不贊成皇上因為她退位,不是不值得,而是這個武朝,有皇上在的一天,兒孫們都能有一天的好日子,天下百姓也能多出來一些年的好日子。
至少要等太子的孩子出來后,平安長到十來歲吧?
那個時候皇上真的年紀大了,太子在這個位置時間也長了,太孫十歲多該懂的朝事也懂不少了,那個時候,時機最好吧?
至少不能讓皇上因為自己退的如此黯然,皇上這輩子,本該是繼太宗之後最耀眼奪目的一位帝王,沒想到最後還是讓自己留下了污點。
她豈能讓自己這樣的污點肆意擴大下去?
皇上定定的看著皇后的雙眼,她的意思很明確,她不僅不同意自己退位保護她,還死志堅定。
「其實,在我的心裡,最重要的不是江山社稷,如果武朝在我手裡或者是太子手裡滅亡,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縱觀幾千年的王朝歷史,每一個王朝,鮮少超過三百年,多數就在一百多年滅亡了。
我覺得人這輩子,還是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在意什麼就去爭取什麼,不一定照著世俗的看法。
這個家,一直是我們兩人用心經營的,經營成這樣的皇家,幾千年來應該是沒有誰家如我們家一樣的。
這是你我都在乎的,也是你我都驕傲的,明珠,孩子們都等著你回家呢?」
時隔幾十年,皇上到了這個年紀,為了挽回皇后的死志,連皇后的小名明珠都叫喚出來了。
皇后很開心,這一刻死了都很開心。
這輩子她值了,太值了,沒有任何女人有她的福分。
所以,她該死得其所的。
又不是很年輕,活的日子還長,本就這個年紀,不過是苟延殘喘幾年日子,何必為了這點日子,拖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子孫呢?
「皇上,你先回答我上一個問題吧,如果我跟趙老師在一起,也都在你跟蘇逸的那個現代,你只能選擇一個人,你選誰?」
皇後用這種不可能的事考驗著皇上,她太清楚皇上的性格心性了。
不可能選擇自己的,所以,她有理由怪他不能一心一意對待自己,更加不能怪她的選擇。
如果他硬要糊弄自己,那也太讓自己失望了,這樣的男人,她看不上。
皇上定定的看著皇后,兩人的目光對視著,誰都沒有退讓的意思。
皇后的問話背後,皇上知道她還是那個意思,不會回京都,還是要離開,所以才會揪著這種不可能的問題逼自己。
蘇成斌:要不然你糊弄糊弄,先救活她再說?反正她也不可能到現代去遇上趙老師的?
皇上:你以為她要的是肯定答案還是否定答案?我回答她什麼答案,都是她死的理由。
蘇成斌:還說你們兩個好好辦一個六十大壽呢?
皇上:她什麼都想好了,說什麼都沒用,也許蘇逸能幫幫她吧。
「你有想過兒孫們么?尤其是太子,他會自責的!」
皇上敗下陣來,自己影響不了皇后的選擇,唯有再試試太子他們。
皇后淡淡一笑,她怎麼沒想兒孫們?身為皇家兒孫,其實內心裡誰都應該清楚,自己的離開是最好的結局。
「孩子們都大了,也都各自成家立業了,原本今天就要走的,但是遇上了蘇逸。
這個孩子,是有些走背運,總是遇上莫名其妙的綁架,虧好他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我難免想的長遠一些,如果有一天我們對蘇逸的恩寵,也成為他將來的罪責的話,我想再獨寵他一段時間。
明明白白的告訴太子唐王他們,蘇逸不僅僅是你喜歡的孩子,更是我在乎的孩子。
他們若是因為這件事對我這個母后心存愧疚,那就將這一份愧疚彌補在蘇逸身上吧。
我很喜歡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有現代那個世界的思想影響,為人過於純真,我想幫他籌劃更遠一些!」
皇后這番話說完,顯露出來虛弱疲憊的樣子,甚至忍不住的靠著床頭閉上了雙眼。
皇后是很疲憊了,但也是不想再說下去了。這是她拒絕的態度。
該說的都說了,其餘的沒有必要反覆再說。
她有自己的安排,皇上該做什麼回去做什麼,那裡才是他應該擔著的責任。
身為帝王,不應該放任自己的私情,她是皇后,生死面前,也只能以江山社稷為先。
其實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但皇上一定是想明白的,她死的不年輕,皇上從現在起再努力,大概也不可能活太久。
都是這個年紀的人,誰還能逃避生死問題?
皇后的拒絕讓皇上無從下手,靜靜的站立了一會後,終究退了出去。
「蘇逸在哪?」皇上退出來之後輕輕問著梁三。
皇上進來看皇后的時候,蘇逸並未真正發現,他已經躺到床上想早點睡過去見到爸爸了。
終歸是逃出三相大師的控制了,爸爸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還有皇后想死的事,也要跟爸爸談一談。
儘管蘇逸現在對爸爸有些糾結,甚至這樣的話題,都能算是強拉出來的話題。
父皇爸爸還能不知道自己回來了么?皇后想死父皇爸爸還能不知道么?
但,蘇逸還是想主動一些,主動找爸爸談談,談些能談的話題,不要讓爸爸感覺到自己真在疏遠他。
就在他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卻沒能如願早點睡著的時候,梁三帶著皇上進來了。
蘇逸聽到動靜扭過頭看到父皇爸爸,差點蹦起來了!
果然爸爸什麼都知道!
梁三及時的帶出兩個伺候蘇逸的小太監都退了出去,皇上對蘇逸的好,他是知道的,現在皇后也對蘇逸極好,只能說這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蘇逸呆愣愣的,看著便裝的父皇爸爸,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叫他?
「你沒事了?」
皇上將要起來的蘇逸按下去,讓他坐靠床上說話就行了,他不會耽誤太久,一會就回宮。
「嗯,三相死的有點著急,我也不知道那句話說的讓他忽然間大徹大悟死的,著急就死了。
我準備在山頂上生火的時候,遇上了梁三背著化妝好的皇后,然後我們一起找了個沒人發現的地方火化了三相。
三相留下了一大一小兩個舍利子,皇后將大的給了我,小的讓梁三將來找機會還給白馬寺。
皇后醒來后想讓梁三跟著我,我說我不想回去,說不想聽有人說我是妖孽,說想考驗考驗蘇府的態度。
然後皇后就提議說,那就一起找個安靜的農家小院子,可就是這樣,我也感覺到她的想法不好改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