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窗外的陌生世界
「我們醫院給出的初步診斷是傷者腦部受到撞擊,可能造成了部分記憶的混亂或者喪失,還得繼續住院觀察,雖腦部無明顯外傷,但也不能排除顱內損傷和出血的可能,最好是通知家屬過來,如果遇到危險情況,咱們院方也可以及時讓家屬簽字手術。」醫院走廊里,白大褂大夫對彆扭制服說道。
「同志你也看見了,這傢伙一問三不知,現在我們還確認不了他的身份,他身上的介紹信明顯和他說的對不上嘛。」彆扭制服抱怨道。
「你們或許可以先按照介紹信上的單位地址試著聯繫一下,讓那邊來個人嘛,萬一有可能認識呢?」白大褂大夫建議道。
「唉,也是,先這樣吧,實在不行再想別的辦法,那傷者就先拜託給你們醫院了,我趕緊回單位聯繫一下。」說罷彆扭制服就要走。
「唉,唉同志,先等一下,傷者的這部分費用你看……」白大褂大夫為難道。
「你問她!」說罷一指旁邊那個漂亮的小姑娘,扭頭匆匆忙忙走了。
「嗯,多少費用我來負責吧,給您和醫院添麻煩了王叔。」小姑娘說道。
「唉,你呀你呀,你讓王叔我說你什麼好,多懸吶,差一點人就沒了,得虧人家現在脫離了危險,要不然你就等著蹲大獄吧,再說那麼大一個鐵疙瘩,是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能隨便擺弄的嗎,一點也不穩重,哪有個姑娘的樣子。」說罷,白大褂大夫用手指在姑娘額頭上點了點。
小姑娘吐了吐好看的小舌頭,撒嬌道「知道啦王叔,拜託您千萬可別跟我爸和我爺爺說。」
「出這麼大個事,哪能不告訴他們,再說你都多少天沒回去了,他們能不知道?」白大褂問道。
「哼,他們才顧不上我呢,單位才是他們的家,哪顧得上管我。」姑娘不忿道。
「那你媽呢,她也不管你?就讓你擱外邊這麼野?」
「我媽回京城進修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哦,我倒把這茬給忘了,上回在軍區醫院看見她一回,她說過一嘴,說軍區醫院七月份有個京城進修班什麼的,沒想到這都一晃小半年過去了。」白大褂感慨道。
「是啊,你們醫院系統的也一年忙的沒個頭,我上回見我媽還是年三十兒晚上吃餃子的時候,這次放假回來我連她人影都沒看見!」小姑娘噘嘴道。
「就是這麼個工作,有什麼辦法,你也看見了,老有這種突發情況,你也體諒體諒你媽媽吧。」白大褂苦笑道。「對了,小潔,你在京城上大學也快一年了吧!怎麼樣,還習慣嗎,學習情況怎麼樣?」
「馬馬虎虎吧」小姑娘說。
「什麼叫馬馬虎虎,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也不穩重踏實。」白大褂似乎想到了什麼,苦笑搖頭。
「王叔,這都八十年代了好吧,不要那麼死板了嘛,我知道你對小磊哥上電影學院學導演專業有看法,可我們都是八十年代的新青年了,應該有自己的選擇和想法。」小姑娘蕙質蘭心的開導道。
「唉,一個個的都這麼不省心,還八十年代的新青年,甭管哪個年代,也都應該腳踏實地的做學問,幹事業,為祖國的現代化建設添磚加瓦……」白大褂唾沫橫飛的教訓著。
「好啦好啦,王叔,咱們快去結算那個傷者的費用吧,以後有的是時間給我們上政治課。」小姑娘也是頭大,趕緊轉移話題,為什麼這一個兩個的都這麼想教育人呢!
「唉,
你們呀,一個個的都這麼不省心,不聽話,哼,這次別指望王叔我給你走後門,減免費用啥的,公事公辦,一分也不能少!」白大褂沒來由的就火大。
「好好好,王叔您醫者仁心又鐵面無私,一分也不少成了吧!趕緊走吧。」小姑娘拉著白大褂下了樓。
……
結算完各種費用,眼看著到了飯點,小姑娘諮詢了她白大褂王叔,了解到傷者已經可以正常進食,便從醫院食堂打了兩份餐食,回到了病房。
卻看到吳蔚杵在窗口前一動不動。
「同志,吃飯了,我給你打了白米粥還有包子,快趁熱吃吧!再說大夫也不讓你下地活動。」小姑娘對著吳蔚的背影說道,一邊把食物放在病房桌上,並把桌子朝著病床挪了挪,調整了一個自認為合適的位置,挪完一抬頭髮現對方仍舊杵在那紋絲不動。
「同志,吃飯啦!」小姑娘提高聲調近乎用喊的說道。
還是紋絲不動。小姑娘趕緊跑到吳蔚跟前,看他睜著眼睛,胸腔起伏,看的出來還在呼吸,不禁后怕的拍了拍壯碩的胸口,自言自語道「該不會真的撞壞腦子了吧?」說罷又是趕緊往外跑,正好碰到巡房的護士,急忙說道「護士姐姐,你快幫忙看下他怎麼了,需不需要叫大夫?」
「你說一床的那個病人吧,嗨,沒事,生命體征平穩,壯的跟牛似的,拉都拉不動,都在那杵了快倆小時了。」護士若無其事的說道。
「啊,不會吧?你是說自打我們出去,他就一直站在那了?」小姑娘問護士,一邊回頭看吳蔚。
「嗯,沒錯兒,一開始我們也怕他出事,已經讓管床的大夫看過了,沒啥問題。」護士確認道,並給了小姑娘一個放心的眼神,說罷帶上門出去。
「同志!~同志!~同志!」小姑娘一連喊了他三聲,調門兒一次比一次高,仍舊沒有理人家。
吳蔚雖然此時杵在那裡不動如山,內心卻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特么的,這不是扯呢嗎!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麼。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望著外邊,入眼的一切事物,既熟悉,又是那麼的扯淡!熟悉的,是那湛藍如洗的天空下,成片的低矮平房一直延伸到目光所及之處的遠方,紅磚紅瓦的平房屋頂上,此刻處處是炊煙裊裊,沒錯,就是炊煙裊裊,再遠一點,成片的廠房之間混雜著幾棟不那麼高的紅磚小樓房,高高聳立的一個個大煙囪,在地平線上顯得格外的鶴立雞群,目之所及,處處展現著陳舊與落後,但也談不上破敗,畢竟哪怕是連片的平房也是規劃的整整齊齊,道路有序,輔以大片的綠化樹木,錯落有致,乾淨整潔,路上行人往來多是步行,也有好多人騎自行車穿梭其間,偶爾幾量綠色吉普車,老式牛鼻子卡車,亦或是年代感十足的公交車穿梭其中,看起來像轎車一樣的汽車不能說沒有,卻是少之又少,或灰或藍,或綠或白的行人著裝,雖乏善可陳,卻也覺得既親切又熟悉,仿若,仿若這個地方處處充滿了朝氣蓬勃的煙火氣息。而扯淡又詭異的是,入目所及這個窗外的世界雖然見過,卻全不認得,哪有他昏迷前所生活的那座現代化都市的半分影子,見過,是因為小時候見過,這都多少年了,此刻幼時朦朦朧朧的記憶和印像清晰真實的呈現在自己眼前,這不叫扯淡又是啥。
難道真特么的是他們所說的1983年?這不是拿錯劇本走錯片場了嘛!爺是咋過來的?撞車生穿吶?尼瑪!還是1983,爺出生都是1986年底的事兒了,這上哪說理去,要不要這麼搞笑,我是咋過來的囁,我是過來干甚的囁,我還是不是我了囁……對對對,我還是不是我了,趕緊找個地兒看看,想罷猛然一回頭,卡啦~「嗷~」脖子上傳來的疼痛鑽心刺骨,讓吳蔚兩眼生淚,痛呼出聲。
「同志,你沒事吧?」耳邊那個小姑娘好聽的聲音傳來,將吳蔚拉進現實。
吳蔚彷彿落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小,姐,姐,快,快領我去照照鏡子!」
小姑娘聞言卻是有些害羞的紅了臉,「討厭,真是不知羞,哪有這麼叫人家名字的,小潔潔,呸,也是你叫的,不知羞。」小姑娘雖腹誹著,但畢竟自己把人撞成這樣,沒過多計較聽話的攙扶著他出門去尋找鏡子。
……
不多時,走廊盡頭正好有一面一人來高的儀容鏡,小姑娘攙著吳蔚走到跟前,「卧尼瑪,這孫子誰呀?」
腦袋浮腫的幾乎脫了像,頭髮也被剃光,幾處擦碰的傷口,此刻已經結痂,脖子被用夾板姿勢怪異的固定著,右邊整條胳膊被打了石膏,左臂雖看起來完好無損,奇怪的卻是左腿自小腿以下也是打著石膏,現在靠小姑娘攙扶著,憑右腿站立在鏡子前。
從清醒到現在,開始是渾身哪哪都疼,身體各部件哪哪都感覺不屬於自己,到後來一系列的對話及所見所聞,直到此刻目睹鏡子里「自己」現在的這副尊容,吳蔚腦子一陣陣發木。
抬抬胳膊,微微動了一下脖子,又單腿原地蹦兩下,鏡子里的鏡像一一回應,然後,然後又腦袋短路般的比了一個鹹蛋超人奧特曼的標準造型,把旁邊攙著他的小姑娘徹底整不會了,笑也不行,不笑又實在憋的不行,嘴角上翹,會說話的眼睛呼扇呼扇的,嬌小玲瓏的雙肩一聳一聳的,眼看著就要笑出聲了,又礙於少女的矜持,那幅樣子實在憋的難受。
「呃,想笑就笑吧!」說罷又沖著鏡子里呲了呲牙,黝黑的「胖」臉上,露出了一口小白牙,整個一憨憨。
小姑娘徹底忍不住了,嘎嘎嘎的笑出鵝叫。